奚嘉镁
阳光明媚的某天,我回到了我曾经居住过的那条小街。
小街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无非是路边多了几个不显眼的纯白色路灯,与周围的景色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我不禁想到了从前,这条小街到了晚上总是黑漆漆的,只有食杂店的灯光亮着,作用像极了大海中的灯塔。那时,父母晚上从不让我独自出门,即便这里几乎没有发生过什么犯罪事件。我自然也对小街的黑暗深深地恐惧着,有段时间更是神经到白天也要东瞅瞅西看看,生怕有坏人或者自己脑海里虚构出来的鬼怪跟着。
虽然有了路灯,但小街的形状并不可能改变。小街不是笔直的,弯弯曲曲的延伸了很长很长,下面一半是平地,上面一半是陡坡。在没有把破旧的水泥砖换成柏油路之前,几乎没有车愿意从这里颠簸而过,冬天更是如此,我曾经多次目睹了小车在结满冰的陡坡上原地挣扎的情形,听着轮胎“刺溜”、“刺溜”的转动,发动机嗡嗡作响,却还是未动分毫。看到车主无奈的打开车门下来查看,又紧锁眉头回到车内,把车倒回下面的平地。我总是不厌其烦地看着这种场面,暗笑着一个又一个无功而返的汽车。
这里还是那么安静,不,是更安静了。以前的小街因为没有车愿意从这里经过,整条街也仅仅有两个食杂店和一个水果店,偶尔有磨刀收旧家电的人拉着车经过,吆喝声便显得格外洪亮,回荡在整条小街中。
曾经,小街两侧是一个个不高的居民楼和一个个大花坛,那时的花坛不像现在小区中的花坛,坛边低矮并且排列的精致有序。那里的花坛都很高,八岁的我尚且还需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而里面才真可谓是花团锦簇。不似现在分着类的种花,那里什么花都有,互相交错著,攀比着,红的,黄的,白的,墨绿的……五颜六色的好不热闹,串红似要滴出血来,娇艳欲滴的月季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最令人惊奇的是里面还生长着几棵高大的向日葵和几朵娇艳的玫瑰!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但那花坛就是如此神奇。我总是对着那几朵玫瑰虎视眈眈,尽管那玫瑰并不是美到极致,惹得看花坛的老大爷总是紧紧地盯着我,生怕我弄断那脆弱的花茎。这些大花坛有着许多裂缝,昭显出岁月的痕迹,那些或大或小裂缝自然就成了蚂蚁的乐园,观察和逗弄那些褐色的小蚂蚁,也成了我生活的乐趣之一。 夏天的花坛是我的最爱,很快,所有来玩的小孩便打成一片了,我们总是计划着怎么摘花,和看花坛的老大爷乐此不疲地玩着捉迷藏的游戏,老大爷明明身体硬朗,却每天都拿着拐杖。记忆中老大爷总是会很愤怒的拿着拐杖指着企图跨进花坛的我们,我们便咯咯笑着跑散,看着老大爷不知该往哪追的样子,心里涌出一种胜利的快感。
今日,我再回到这里,昔日的水泥花坛已经被小区的运动器械所取代,蚂蚁也跟着不见了踪影,看花坛的老大爷也真正拄上了拐杖,在老伴的搀扶下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着,不再是记忆中瞪着眼睛腰板挺直的模样,听妈妈说,老大爷好像患上了脑血栓。我看着迎面走来的他们,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楚,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我万万没有想到,老大爷竟然还认得出我来,他笑着问我现在几岁了、在哪上学、和父母现在住在哪里……我压抑住情绪也笑着一一回答他。礼貌地道别后,看着他们蹒跚离去的背影,我突然很想上去扶着老大爷,再和他说会儿话,但我终究是没有勇气迈开那一步,只留下形单影只的自己站在原地懊悔感伤。
旧时的小街鲜有外人和噪音的打扰,有的只是一群快乐的老人们和一个个幸福的家庭,老人们总是聚在一起聊着天或者打麻将,声音不大,却在小街中显得格外清晰,那时的小街,如同我心中的一个现代的桃花源,隔断了外界的纷纷扰扰。就像史铁生说的那样:“在人口密集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现在的小街,外表在人们的粉饰装点下变得整洁而现代,但纯朴安静的氛围并没有改变。街道两旁的柳树又变得高大了许多,偶尔有汽车缓缓经过,也不过是为这片清净增加了一份现实感。如今我居住的房子,比小街的那套大了许多,也漂亮了许多。可是我搬去已经四年了,却连邻居是谁都不知道,我不禁想起姥姥家还住在平房的时候,感受到的邻里间的那种质朴与热情。我所爱的小街的那份宁静,会不会也消失在城市的钢铁丛林中?如今重返故地,虽是安静如初,但感觉总是少了点什么,是因为看不见那些每天嬉戏的孩子了?还是听不见小街的人们互相问候的声音了?
我无从得知,因为我早已不在这里了。
走出小街的刹那,心里的伤感一下子涌了出来。
有些事物,真的是一种相见不如怀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