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云, 陈晓宇
《诗经》一直以来备受文人、学者、乐者的追捧,它是中华传统文化瑰宝,是五千年文明遗留下来的精神食粮。《诗经》的音响效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形态,现如今随着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复苏开始逐步进入到人们的视野当中。毕竟原始的曲谱文献和文物没有遗存下来,而留于现世的诗经曲谱只有宋元明清时期的,例如:宋代赵彦肃的《风雅十二诗谱》、元代熊朋来的《瑟谱》、明代朱载堉的《乡饮诗乐谱》、清代乾隆主持编纂的《诗经乐谱》和邱之稑的《律音汇考》都是对《诗经》音乐的描述,《诗经》的音乐形态到底是什么样的?留存现世的诗经乐谱是根据音律原貌的“文人加工”?还是根据中国审美的“文人创作”?能否把春秋时期的经典文化恢复成司马迁《报任少卿书》中所述:“《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1]这对研究诗经的音乐曲体是一个极大的挑战,本文从清代《钦定诗经乐谱》出发,根据宫廷雅乐的制乐规律倒推《诗经》的旋律,以此来探索《诗经·齐风》的音乐形态,为齐地音乐文化的繁荣和发展提供一点新鲜素材。
2019年夏天,在山东济南的大明湖畔,山东省图书馆尼山书院开设的国学讲堂举办了一场公益讲座,宣讲人台湾南华大学周纯一教授在与陈晓宇老师的交流中提道:“中国自古至民国时期,总感觉有一个线在串联着整个中国音乐体系,音乐的种类虽然繁多,但基本的变化和繁衍都离不开一个稳定的生律系统。”[2]倘若,我们运用古代统一的生律系统去解释和分析这四个朝代的乐谱,再结合日本遗存下来的“唐乐”、韩国遗存下来的“宋乐”等,能否探询到春秋时期《诗经》音乐的一点味道,就像美国著名的人类学家格尔兹所讲的:“文化存在于文化持有者的头脑里,整个社会的每个成员的头脑里都有一张‘文化地图’”[3],我们按照这个地图的表示向后转,能否看到春秋时期的《诗经》原貌,这是一个值得探求的道路。
距离我们最近的《诗经》曲谱是1788—1789年间完成的《钦定诗经乐谱》三十卷,外加《钦定乐律正俗》一卷。作为当时的皇帝乾隆视《诗经》为中华雅乐之源头,并认为前朝的乐书不足以说明其音乐的容貌,虽旋律略有变化但节奏尚奉行“一字一音”,特命皇子大臣去重新编撰《诗经》乐谱,从《诗经》的文义来制定宫调,按照康熙皇帝编撰的律制来进行标注——康熙十四律,重新核对诗篇,根据“文义”并用“某宫某调”来注明诗谱,力求接近古代雅乐的审美思想。本文从律学角度出发,研习历朝历代的律制,并重新解读《钦定诗经乐谱》中的《齐风·十一首》,力求用清代的乐谱去置换中国的传统律制得以还原出诗经乐谱。
在武汉音乐学院郑容达教授的《康熙三分损益十四律解》一文中说道:“陈万鼎先生认为:‘清制十四律,是因管律的音阶而引起,每两个半音构成一个全音,便有十四个半音,已不是旧制中的五音(全)二变(半)。这种音乐理论,是清朝特有的。’陈先生认为,清朝宫廷用的音乐都是由全音构成的,没有半音、全音之分。他根据七声中相邻二声相距二律,主观上认为二半音已变为二全音。”[4]而郑荣达先生则认为:“‘其数三分损益两极于十四’的具体写照,原注中‘正律十二,合变律二,故谓十四’一说,更是已经完全说白了。现在可以肯定地说,康熙主张的十四律,是有序而规范的‘三分损益十四律’。”[4]倘若,我们按照此律的解释方法来重新解读此乐谱我们就会发现许多与现代音乐专业不相吻合的音乐线条,与我们记忆中所相识的中国音乐在谱子的音高和调高认知方面有差异。而《钦定诗经乐谱》中的《齐风·十一首》是清朝皇家建制,按照所谓的黄钟还原,用十四音律的方式结合“十二律吕”“工尺谱”并存的方式来确定每首的具体调名,并分别记录其音高,但由于中国音乐的古代记谱与现代记谱的理念不同,容易忽视中国古代记谱中的多样性,在复原南宋雅乐的过程中田耀农教授认为:“在古今音乐观念中虽然都十分重视旋律的音高规定,但中国古代音乐观念更加重视旋律音高的绝对性,黄钟的标准音高概念比西方的标准音概念甚至早出两千多年。”[5]古代之所以将经典的音乐传承下来,就是“标准”——绝对音高无太大变化,我们可以从文献入手,按照中国古音阶:1.2.3.#4.5.6.7的角度着手分析, 把康熙十四律的解律手法融入到《钦定诗经乐谱》中,就可以看出《齐风·十一首》的大概面貌。此处翻译所得到的谱例仅为绝对音高,而呈现的旋律线条的形态是否准确还有待文物的考证,这是因为“中国古代音乐追求同中有变、和而不同,同一母体与众多变体共存是音乐作品群形成的重要方式之一,用轮廓式的记谱法适应一曲多体作品群的生成需要,不仅不是古代记谱法的原始落后,而是充分体现中国古代音乐旋律学理念的智慧所在”[5]。为了一窥《诗经》的音乐面貌(参见图1),特此用最简单的记谱方式翻译出来,具体如乐谱1-11所示。
图1 清代《钦定诗经乐谱》局部
乐谱1 鸡鸣
乐谱2 敝笱
乐谱3 东方未明
乐谱4 东方之日
乐谱5 甫田
乐谱6 还
乐谱7 卢令
乐谱8 南山
乐谱9 猗嗟
乐谱10 载驱
乐谱11 著
清代的《饮定诗经乐谱》只是当时皇家的拟创之作,“康熙十四律”也一直存在争议,到底是陈万鼎先生的解读正确还是郑荣达先生的解读正确还有待于考证,就像周纯一先生所云:“历史的痕迹散落于传统的继承,如何有序地把这些继承排列起来才能窥知一二。”(1)周纯一于2019年10月被聘为山东理工大学客座教授和山东理工大学齐国雅乐研究中心主任。以上表述是周纯一教授在与该校教师座谈时提到的。所以此次翻译的音高曲谱并不能反映出《诗经·齐风》的真实音乐面貌,但毕竟是有史以来第一部对《诗经》进行全面谱乐的乐谱,尤其是代表着皇家,雅乐系统一直存在于宫廷当中,由此我们也可以管窥清代雅乐审美特质。当然在《齐风》音乐研究过程中,根据文献要尽可能做到对所研究的对象进行细致的分析和合理的解读,此篇志在于对音高和“绝对声响”的探索,毕竟中国古代音乐是靠腔调来运行的,由于此类研究文献相对薄弱,对于整体音乐形态的研究尚在进行当中,后续将从古音和润腔的角度再对此进行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