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待挖掘的富矿

2020-09-10 15:53:52宋雯张启雄
特区文学 2020年3期
关键词:侨乡江门作家

宋雯 张启雄

宋雯:张主席好,很高兴有机会和您聊聊江门文学这个话题,您是个土生土长的江门作家,又是江门作协主席,一直活跃在江门文学现场,对江门文学的历史、现状肯定比一般人更加了解。但我想先从您个人的创作情况谈起,因为我认为您是非常有代表性的一位江门作家。从您发表第一篇作品到现在,已经有几十年了吧?能否谈谈您的人生经历和您的文学创作之间的关系?比如您的童年经验、家庭环境、经历过的历史事件,有没有对您的文学创作产生影响?

张启雄:宋老师,您好!首先感谢您曾花心血给我的长篇小说《爬过沼泽》写过精彩的评论。现在又和你谈江门文学的话题,正好让我借此机会梳理和思考江门文学的历史现状,结合自己的创作实践,谈谈我的个人看法。因此,我觉得特别高兴。

我出身于鹤山市一个乡村教师家庭,从出生到二十三岁的人生旅程中,我的光阴基本是在校园里度过的。小时候,虽然生活在小学校园,与农家孩子一起读书,一起玩耍,表面上与同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因为父母都是外地来的教师,领国家工资,家里没田没地,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屋,因此实质上与当地的农民有很大的区别。这种特殊的背景,培养了我从小形成独立思考的能力,凡事善于从不同的角度去思考。这正是文学创作所需要的。

童年时,父亲因文革早逝,这是我们全家命运的转折点;青年时,我几次参加高考终于获得成功,这是我人生命运决定性的转折点。这两次大转折出现在我身心成长的重要阶段,对心理影响非常大,所有经历和感受总是挥不去、抹不掉,不仅在我文学作品的内容和内涵上留下印记,同时影响了我的文学创作手法。

我们这代人,刚刚踏入社会便跨越新旧两种截然不同的体制,见证了改革开放整个过程。这对于作家来说无疑是弥足珍贵的特殊经历。初期创作深受鲁迅作品的影响,中后期的创作,则重视从人性的角度剖析社会种种现象,并探索现代艺术的表现手法,如长篇小说《不期而遇》《爬过沼泽》等。又以我基本修改完的长篇小说《叠翠小城》为例,小说就参考了这次疫情,讲述主人公一系列的离奇遭遇。我之所以特别提到这部小说,是因为这部小说在省作协举办的改稿会上,我听取了您以及许多专家的宝贵意见,几乎从头再来,下苦功进行大修改。借此机会,向您以及有关专家表示谢意!回顾我的文学创作,自己的每部小说几乎都有自己的影子,都有历史事件的痕迹。

宋雯:江门自古以来人才辈出,但谈到江门历史上的文学名家和文化名人,很多人能想到的也就是明代的陈白沙和大名鼎鼎的梁启超,您能不能给大家介绍一下在中国文艺界比较有影响力的江门作家和艺术家?

张启雄:两三年前,我在江门演艺中心观看一部推介江门艺术成就的宣传片,首先介绍的杰出艺术人才是中国油画之父、国民革命先驱李铁夫和民国时期影后胡蝶。就其艺术成就和影响力来说,他们的当之无愧摆在最突出的位置。两位都是鹤山人,我为此感到荣幸。顺便一提,李铁夫也是很有才华的诗人。他以诗言志,留下了许多诗词佳作,可以让我们更加深入地了解他的人格魅力和崇高的精神境界。可惜我们对他的诗词研究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江门的确是人杰地灵的地方,除了陈白沙、梁启超,以及李铁夫、胡蝶,还有不少颇有影响力的文化名人。比如清末民初响当当的国学大师易大厂,他籍贯鹤山,曾做过孙中山得力助手胡汉民的秘书。他学问广博精深,在美术、诗文、音乐、佛学、篆刻等方面,均造诣高深,遣词作诗,倚马可待,真正七步之才,在当时文坛耀眼夺目。此外,鹤山还出了一名叫任溶溶的出色翻译家,他曾荣获国内外许多大奖,现居上海。他翻译的《安徒生童话》《木偶奇遇记》《洋葱头历险记》等作品,给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在江门的小说创作方面,不得不提的是恩平作家吴有恒,他曾写过一部在全国都颇具影响力的作品—《山乡风云录》。该长篇小说以岭南为背景,描写了女队长刘琴在抗战胜利后,率领游击队突破国民党军队的封锁,辗转到横山地区开辟革命根据地、打击敌人的故事。其中穿插的山川风物、民风民俗的描写,使得这部战争小说洋溢着浓郁的岭南风情和热腾腾的烟火气,深受读者喜爱。它曾先后被改编为话剧、粤剧、电影等多种文艺形式。改革开放后的江门籍小说家,最出名的还是要数张抗抗吧!她祖籍为江门蓬江区的杜阮镇,曾荣获鲁迅文学奖、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說奖、优秀中篇小说奖、庄重文文学奖,并三次蝉联中国女性文学奖。

宋雯:“五四”以来,从现代时期的启蒙文学,“十七年”时期的革命文学,文革结束后的改革文学、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寻根文学、先锋文学、九十年代的新写实主义……中国涌现了很多文学思潮,你方唱罢我登场,江门有没有和这些文学思潮相呼应的作品?看到一篇关于潮汕文学的文章,里面引用了黄景忠教授所说的一段话:“和整个中国新文学发展过程相比较,潮汕新文学缺乏启蒙文学的发展阶段,哺育潮汕新文学的,是革命文学。所以,潮汕文学的鲜明政治色彩就在所难免了。作家们关注的,是社会的政治变动,几乎现代史上每一次重大的政治运动,都在文学中得到反映,甚至许多作品直接切进政治命题。”江门也有类似的情况吗?

张启雄:在我印象中,改革开放之前,并没有太多让人印象特别深刻的当代江门文学作品,最出名的大概就是吴有恒的《山乡风云录》了,它可以纳入革命文学一类。我认识的江门文学是在改革开放之后。改革开放以来,江门有一些深受中国现代时期启蒙文学、外国文学经典影响,创作上有意识地融入现代文学元素的重要作家。而且他们多年来坚定不移地进行探索和实践,如商河的小说,吴迪安和李白云的诗歌,凤群教授的小说也带有这方面的特质。这种现象,在全省地区一级的作家队伍中并不多见。这种探索精神在江门发挥了引领作用,带动江门整个地区文学创作质量的提高,实属可圈可点。

宋雯:您说改革开放以来的一些江门作家的作品具有探索精神,这点是不是因为他们普遍受过高等教育,阅读了很多外国文学经典,所以对西方的现代派手法有种天然的亲近?

张启雄:富有探索精神,有自觉文体意识的作家,在江门城区大概有五六个吧,他们有的读过大学,有的当过兵,也有完全是靠自学的。他们主要是受当时现代文学思潮的影响,也经常聚集在一起互相交流。

宋雯:改革开放后,中国社会经历了很大的变化,逐步由封闭变得开放,意识形态、价值观、经济生活都变得更加多元。广东处于改革开放前沿地带,身处此地的作家肯定对这些变化更加敏感,您能谈谈改革开放之后江门文学(包括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等)所发生的变化吗?

张启雄:改革開放以来,江门作家队伍也跟随社会的发展进程,创作上呈现多元发展的态势,比较明显的是出现了通俗文学、打工文学、先锋文学、网络文学、畅销文学、涉足影视和话剧之类的跨界创作等等。

整个发展过程中,难得的是有一批作家沉得住气,不随波逐流,一如既往坚持纯文学、精品文学创作。前面提到的一些坚持先锋小说创作的作家,也包括在其中。他们一直坚持精益求精的艺术探索,反映人性的真谛,如商河等作家,一度备受省内外文学界关注。又如江门文联主席尹继红,身居要职,百忙中还腾出时间出版和上演了有一定影响的两部长篇小说和多部散文集、报告文学集、大型话剧、大型歌舞剧,实在让人敬佩。

印象中,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江门曾出现几位有点知名度的散文女作家,她们善于从女人的角度细腻地描写她们的所思所想、所见所闻,属于写女人小情怀之类的散文。这类作家代表有黄文婷、黄晓霞等,她们的创作被称之为“小女人”的散文创作。有人把黄倩娜也列入其中,俗称“三黄”。

近几年来,我们成立了诗歌创作委员会和江门诗社。诗歌创作成为最活跃的一支队伍,时有反映现实生活的好作品发表出来。还有一个重要变化,就是随着江门侨乡文化的挖掘与打造,小说,散文、诗歌,特别是报告文学作品中,江门侨乡题材的得到了作家的日益重视。应该说,随着这些年繁荣文艺政策的落实,政府对文学精品创作扶持力度的加大,江门作家精品创作的意识和热情大大增强。这是一个很好的发展趋势。

宋雯:江门曾经有一本办得很成功的文学期刊—《江门文艺》,号称“浓缩了三亿打工人的生活状态,十亿老百姓的相关故事”,在90年代的每期发行量据说可多达几十万册。为什么这本刊物在当时这么受欢迎?这本刊物有没有让您印象特别深刻的优秀作品?

张启雄:那个年代,全国有两份非常有影响力的通俗文学期刊:第一是《佛山文艺》,其次是《江门文艺》。当年的《佛山文艺》还受到主流文学期刊的关注,《小说月报》每期最后几页都会选登全国纯文学杂志的最新目录。《佛山文艺》每期目录也列入其中。我的第一篇短篇小说《一封被我撕碎了的情书》有幸在《佛山文艺》上发表。所以十分感谢有《佛山文艺》这份通俗文学杂志。《江门文艺》杂志的诞生和风行,正是因为社会通俗、大众文化的兴盛,就像当年流行歌曲备受追捧一样。当时,广东出现了规模浩大的打工潮,外来工人数激增,特别是流水生产线的打工族,寂寞枯燥的生活需要寻求文化的滋润。其中不少作者来自生产第一线。这些作品以通俗文学、大众文学的形式,反映打工族(包括外来工)的生活状况,表达他们的心声,因而一度大受欢迎。当时的《江门文艺》杂志的成功,可以说是江门文学史上值得记载的一页。

宋雯:广东是个外来人口很多的省份,广州、佛山、中山等地的外来作家就很多,江门也有类似的情况吗?能否介绍下当下的江门作家队伍?您觉得外来的作家和土生土长的本地作家在文学创作的题材、风格、创作手法等方面有什么不同?目前的江门文坛有哪些有影响力,有代表性的作家作品?

张启雄:目前,江门市作协会员有三百多人,外来作家大约占十分之一,数量远远不及佛山、东莞、中山等经济发达的地区,这是江门作协的一个短板。但这批外来作家是江门作协队伍里的中坚力量,也为江门文坛带来了活力,在江门文学精品创作上争取了荣誉。一些外来作家在选材方面还是以他们的家乡为主,如刘利元的散文集《我的西沙窝》等。也有不少外来作家关注江门文化,特别关注侨乡文化,如凤群教授的多部小说集和电影剧本。外来作家和土生土长的本地作家作品创作手法各具千秋,在创作风格上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我想这个问题在全省也有类此情况。因为许多本地作家的作品并没有显现出真正意义上的岭南风格特色来,而外来的作家如何融入当地社会生活需要过程。由于粤语交流障碍、作家社会关系制约,要写出表现岭南特色的作品具有相当大的难度。

谈到目前江门文坛有哪些有影响力、有代表性的作家作品,这个问题不容易回答。还是让时间检验吧。我觉得这些年来,江门文学所取得的成绩也有让人安慰的地方。获得最高成就的是纪实文学《万里赴戒机—五邑华侨抗战实录》荣获第十届广东省鲁迅文学奖。作者是尹继红、郭卫东、张启雄、熊正红、梁小恩。这部纪实文学花了作者大量心血,有许多人物和内容通过挖掘填补了空白,对研究江门华侨历史和华侨人文精神,很有参考价值。

这些年来,江门获得各种荣誉的优秀作家作品还有:尹继红的《乡图》、商河的《仙客》分别获省作协主办的“大沥杯”长篇小说奖、短篇小说奖。张启雄的《不期而遇》被选送参加法兰克福书展,入围《当代》·2015年长篇小说年度论坛评选,获全国网络票选五佳作品。郭卫东荣获第十三届广东省新人新作奖。鄢文江的评论荣获第八届广东省鲁迅文学艺术奖。谭月韶的电视剧本《河东河西》获华策克顿创作大赛三等奖。凤群的短篇小说《徽州二题》入选《2019年中国文学年鉴》。张碧云的长篇小说《远方有炊烟》入选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丛书。商河的短篇小说《看海》去年头条发表在《花城》杂志粤港澳大湾区文学特刊。尹继红的话剧《大道无疆》在广州友谊剧院、江门演艺中心公演,引起了广泛的关注。邓荣宗的话剧《县令丁积》在江门演艺中心公演,引起了关注。近几年来,张启雄、尹继红、张碧云的长篇小说相继获得广东省文艺创作精品或重点题材扶持项目。

江门作为著名侨乡,有一批活跃的海外作家。最有影响的是旅美作家刘荒田,他先后在大陆、台湾获得4次诗歌奖。近些年,他钟情创作散文、随笔,集海外20多年人生体验,写尽新旧移民的生存沧桑。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前来江门挂职的两位名家。一是著名文艺批评家谢望新,在鹤山挂职县委副书记一年,为鹤山文坛做了不少实事。他还以切身的体验和感受,创作了长篇散文《鹤山,明朝会更美好》,发表在《羊城晚报》上,在当地曾经引起轰动。另一位是鲁迅文学获得者、广东省文学院院长熊育群,现在挂职江门市委宣传部副部长。他瞄准五邑这片风云激荡的土地,挂职前创作古镇风土人情和历史变幻的散文《双族之城》,荣获第十八届百花奖。他创作的鹤山霄南鲜卑后裔艰辛寻根之路的散文《血之源》,发表在《收获》杂志,继而《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相继转载。可以说,这两位名家前来江门挂职,都为当地文坛带来了新气象。

宋雯:您怎么理解“粤港澳大湾区文学”这个概念?“粤港澳大湾区文学”这个概念的提出,给江门文学的发展带来了哪些机遇?

张启雄:广东省成立粤港澳大湾区文学大联盟后,我参加过几次重要的活动,先后到深圳、澳门、江门参加过几次有关峰会,有一些思考,也有一些感触。我觉得目前粤港澳大湾区文学发展还处于探索阶段,要取得实质性的进展,还有十分艰难的路要走。要想取得成效,就要做到四个明确:目标定位要明确,主攻方向要明确,领导机构要明确,具体措施要明确。

多年前,著名文艺批评家谢望新提出广东文学要走出五岭山脉。这个提法是有针对性、建设性的,曾在广东文坛引起较大的反响。粤港澳大湾区文学发展方向也要有针对性、建设性。既要向内、向上,还要向外,也就是作家不仅要有走出岭南山脉、走进中原、走向北京的志向,还要拓展视野,具有世界的眼光,通过更广阔的交流,与国际紧密接触,相互学习、借鉴,传播和接受精神价值和力量。思想艺术上要有辨识度,即在创作主题、创作风格上,反映粤港澳大湾区的人文精神、思维共性、国际视野,更加关注世界,关注未来,彰显粤港澳大湾区的特色文学。我认为这方面应该大有作为。因为广东在近代史上一直引领社会风气之先,在未来发展特色的探索方面,国家对广东,特别对深圳寄予重托,这也是粤港澳大湾区广大作家值得思考的问题。粤港澳大湾区需要一批善于探索的作家,通过传承和创新开辟新的通道,需要有所建树者成为这方面的弄潮儿。江门是著名侨乡。《粤港澳大湾区发展纲要》中提出江门要打造世界华侨华人文化交流平台,相信江门文学家今后会有更多接触世界的好机会。今后我们要好好利用这个文化交流平台。

宋雯:江门是中国第一侨乡,蕴藏着丰富的写作素材,但这些写作素材需要我们去开发和利用。我印象比较深的是华裔女作家张翎在2009年写下的一本以自力村及开平历史为原型的小说 《金山》。小说从清末华工方得法远赴加拿大淘金修铁路讲起,详细地描绘了方家四代人在金山的悲苦的奋斗历程,以及他们与故土广东亲人的悲欢离散。作者凭借这篇小说获首届“中山杯”华侨文学奖评委会特别大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小说家奖等多个奖项。您在一次谈话中说要抓好侨乡题材创作队伍建设,发动本地作者讲好“侨乡故事”,关于这点,您有没有什么比较具体的计划和设想?您上次说您最近在集中精力采写起源于鹤山,持续十几年的土客大械斗。我觉得这个题材特别有意思,因为写爱国华侨的多,写华侨的海外生活的多,表現侨乡本地老百姓的生活和历史的并不算多,您现在的写作进展如何?在这部小说中,您重点想表现的是什么?

张启雄:江门的确是文学创作的富矿。由于有侨乡文化优势,人文资源特别丰厚,是可以出大作品的地方。张翎的长篇小说《金山》和江门几位作家合著的纪实文学《万里赴戒机—五邑华侨抗战实录》能获得大奖,估计与独特的华侨题材有关。

挖掘侨乡题材作品,是江门作协重点工作之一。近几年来,江门在重点扶持文艺精品方面,非常重视华侨题材,扶持力度也比较大。我们对讲好“侨乡故事”的计划设想:一是抓精品创作。对纳入重点扶持的作品,通过各种形式召开研讨会、改稿会,提高创作质量和宣传力度。二是与社会通力合作,举办各种形式的征文活动。如前年和去年分别组织举办“马耳山杯”鹤山红茶征文大赛、新会红木家具的征文大赛、“讲好新会陈皮故事”全球征文大赛等,今年计划举办开平“大沙杯”茶文化全球征文大赛。三是组织作者调研和采风。

宋雯:很多经典文学作品都生动表现了本民族、本地区独特的文化。沈从文的《边城》如此,老舍的《茶馆》如此,阿来的《尘埃落定》也如此。您认为和其它地方相比,江门地区最有特色的文化是什么?是侨乡文化吗?特定的地域文化总是和该地区的山水景观,人文古迹、服饰、建筑、民风民俗、人的思维方式、价值观联系在一起,您能否谈谈侨乡文化的具体内涵?在您印象中,较好表现了侨乡文化的文学作品有哪些?

张启雄:侨乡文化无疑是江门最有特色的文化。华侨文化的内涵是一篇大文章,可谓一言难尽。务实、包容、精明、敏锐、开拓、勤奋、爱国爱乡、特别重商言商……而最大的特点是坚持实事求是,敢于摆脱历史与现实的束缚,思想更加前卫,更加关注世界,更加关注未来发展,所以在中国近代史上出现许多敢闯敢干、敢为天下先的杰出人才。

说到江门较好表现了侨乡文化的文学作品,我认识不足,知道的有限,您提到张翎的长篇小说《金山》和上面提到的纪实文学《万里赴戒机—五邑华侨抗战实录》,相对来说算是比较厚重的作品吧。

其实,反映侨乡题材的作品的确不少,但觉得真实反映侨乡人民精神特质的作品不多,一些作品人物脸谱化,内容欠缺深度,个别不够客观,甚至简单粗暴。这方面,我倒觉得多年前香港拍摄的多集电视纪录片《寻找他乡的故事》非常好,看后让人觉得非常亲切,非常感动,也很有启发。

熊育群准备创作的长篇小说《双城》值得期待。为了全力创作好这部以侨乡为题材的小说,他被安排来江门挂职,在开平赤坎和台山广海蹲点,深扎生活一年时间。他对此非常认真,调研采风深入细致,仅是采访记录目前已有几十万字,对侨乡的山水景观、人文古迹、服饰、建筑、民风民俗,点点滴滴,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我和江门个别年轻优秀作者也借机跟班学习,吃住在基层,深入生活,收益良多。

宋雯:说到在小说中体现地域文化的方式,方言也是其中一种,语言学家罗常培先生在《语言与文化》中说:“社会的现象,由经济生活到全部社会意识,都沉淀在语言里面。”方言体现了当地人的思维方式、人生观、价值观。韩少功也曾提到,普通话不能取代方言,比如方言地区的一些笑话,如果翻译成普通话就不好笑了。您在小说《爬过沼泽》里运用不少粤语方言词汇,使得这部小说的地域特色更加浓郁了。您有计划创作更多的带有粤语方言特色的小说吗?您长时期以来一直生活在江门,而且您的主要创作活动是在江门完成的,作品中的很多故事场景也是江门,您认为您的创作与江门的文化、江门的城市性格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张启雄:文学作品彰显其巨大的生命力,文学的差异性、个性风格、地方特色是重要的因素之一。越是民族的,也越是世界的。当代文学作品最大的问题是雷同,千篇一律,千人一面,我想这也是文学受冷落、众多读者失去阅读兴趣的重要原因。

最近我到南京参加一个文学高峰论坛,聆听了阿来就文学语言的专题讲座。他十分强调文学就是一门关于语言的学问。江门除了侨乡文化和碉楼等物象之外,还有特色语言。尽管受地方政府和单位使用普通话和外来人口多等各方面的冲击,但粤语交谈在珠三角地区还是最普遍的。原汁原味的粤语方言得到较好的保存。而江门方言文化中最具特色的语言还有四邑话、客家话、鹤山话(沙坪话)等等。这是一种优势。其实全球将近1.2亿人讲粤语,数量非常宏大。回顾改革开放初期,港台流行歌曲风行全国。可惜现在粤语文学已走下坡路,越来越滑向低谷。现在广东的作家,保留了个性创作,存在弱化地域性的倾向。即使有地方这个概念,普遍也是徒有其名,只有标明地名,没有地方人文气息,包括人物的精神风貌、性格典型和特色语言。主要原因是语言环境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广东许多地方,特别是经济发达的地方成为移民城市。说粤语的环境逐渐减弱。现在人们在公众场合都是讲普通话。最近我到湛江采风,与当地的干部座谈也是用普通话。

创造出说普通话的读者也能看得明白的语言,这是弘扬粤语文化的关键。这是有可能的。现在抖音、微信,就经常出现创造性的粤语甚至是地方的语言,而且非常吸引人,点击量不少。

我在这方面,很早就有意探索。我的长篇小说《爬过沼泽》现在留下两个版本,开始的时候,是用浓郁的粤味特色而写成的,但是为了面向全国发行,所以加重了普通话的语境的成分。这些年,我还创作出一系列中短篇小说,大量使用粤语方言和当地场景。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风俗不同。我认为,一部现实主义小说的故事場景、语言风格与地方特色紧密相联,更能直接表现出城市性格特征,折射出构建人物的灵魂,也显现其作品差异性、辨识度,更有说服力,因而读者更加感兴趣。我有时希望,广东能创办一份特殊的文学刊物,专门培育和打造一个具有浓郁粤味风格创作的作家群体。因为粤港澳大湾区呼唤粤派作家群体,也呼唤粤味风格凸显的标杆式的人物。

宋雯:作为一个长期活跃在广东文学现场的江门作家,您认为江门文学界现在存在的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张启雄:文学是靠作品说话的,文学精品是衡量一个地方文学水平高低的标准。江门文学存在的最大问题是缺乏叫得响的作品,缺乏领军式的文学人才。这与具有深厚文化底蕴、能出大作品的侨乡不匹配。江门有一些默默耕耘、坚持不断探索的作家,这是很好的现象。不过,作家队伍里也普遍存在非常现实的思想,具有大志向、大气魄的作家不多,尤其是青年作家队伍里,更是屈指可数。幸而近年来这种状况有所改变,敢碰大题材、有气魄的文学创作明显增多,如长篇小说和散文集方面,现在就储备了《双族之城》《康梁》《大道无疆》《我的校园我的梦》《叠翠小城》《小城盛事》《一河两岸》《白雅特》《浪琴湾密码》《龙峰山》《凛冬将至》等值得关注和期待的作品。个人认为,江门作家在全省各地区整体实力并不算太差,但在全省地位不高、知名度不高,究其原因可谓一言难尽。我想与江门作家一直比较低调、与外界的交流并不多、视野不够开阔,向外宣传推介力度小有关。有些作家仅满足于自我欣赏。我们期待更多的作家能够“立足江门,走出江门”。

第二个突出问题是青黄不接,优秀青年作家不多,表现不突出。其中应该注意的问题是一些有志向的年轻作家,对身处侨乡的历史文化少挖掘,少钻研,仅停留于表面,这样有可能妨碍他们向更高目标进发。这些问题已经引起了重视。两年前,江门作协建立了一支有二十多人的青年作家创作骨干队伍。经过努力发现和培育人才,初步取得一些成效,比较突出的有张志伟、宋玥、钟秋苹、骆力言、唯易永恒等。如张志伟有诗歌在《人民文学》上发表,宋玥前年在《作品》杂志发表了有特色的短篇小说。骆力言年仅二十岁,已崭露头角。她的短篇小说去年获第九届“包商银行杯”全国高校征文比赛优秀奖,短篇小说《黑裙子》《回到家》相继在《中国青年报》上发表。她的小说、散文、诗歌创作有特色。唯易永恒是在省内外有较大影响的网络作家。值得一提的是,借熊育群深扎生活的机会,根据江门市委宣传部的布置,江门市作协精心挑选了钟秋苹、张志伟两位有潜力的青年作家,采取“名家带新秀”的形式,跟随熊育群到基层开平、台山第一线蹲点,跟班学习,为有潜力的年轻骨干走出江门、走向全省、甚至走向全国创造有利的条件。

(栏目责编:朱铁军)

猜你喜欢
侨乡江门作家
作家的画
文学自由谈(2022年5期)2022-09-28 11:29:44
侨乡古村 夜赛龙舟
东方企业家(2022年6期)2022-06-20 08:57:35
作家谈写作
作家现在时·智啊威
小说月报(2022年2期)2022-04-02 03:10:32
发挥新侨乡独特优势 助力南通高质量发展
华人时刊(2020年19期)2021-01-14 01:16:56
精彩观影,欢乐K歌 江门开平优之名商务多功能影音室
“江门之心”——东甲立交方案设计
广东江门“多证合一”再开全国先河
明溪是怎么打好侨乡牌的
福彩公益金 传递温暖情 走近江门福彩公益
大社会(2016年5期)2016-05-04 03:4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