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李国贵

在古代，交通极为不便，亲朋一旦分别，天遥地远，不知何日再相见。情切切，意绵绵，文人们将道不尽的千言万语，化简为祝福，凝结为思念，浓缩成篇篇送别诗。送别怀人诗中，最常见的意象有“柳”“酒”“月”“水”等，下面结合诗篇分析其中蕴含的深意。

碧柳弄春柔

柳，植于路旁，长在河岸，因其婆娑之态、柔美之状，得到人们的钟爱。柳在古诗中常作为离别的意象出现，寄寓着人们的悱恻情意，渲染着离别的气氛，如《诗经·小雅·采薇》中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表现出了亲人之间恋恋不舍的心情。古人大多比较含蓄，常借用谐音来表达情感，“柳”与“留”、“丝”与“思”读音相谐，柳条也是柳丝，“柳丝”意为“留思”，后来就有了折柳赠别和以柳寄远的习俗。例如：

送 别 诗

[隋]佚 名

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柳”这一意象反复出现，是这首诗的突出特点。“杨柳青青”“杨花漫漫”为离别创设了诗情画意的场景。前两句一静一动、一俯一仰，写出了柳枝的葱茏、柳絮的弥漫。

为何折柳？是为赠别，寓挽留之意。“折尽”点明数量，“飞尽”暗示时间，意即一再挽留。依依惜别，情何其深！在此基础上，追问远行之人什么时候归来。离别之时就盼着归期，离别之苦、怀人之切不言自明。

把酒日色曛

古人离别多设宴，故许多送别怀人诗飘散着酒香，酒里充盈着亲情和友情。酒是解愁的，可谓一醉解千愁，可以借它消解离别的悲痛;酒又是寄情的，把酒长谈，难分难舍，柔情一片;酒还是煽情的，肝胆相照，豪情万丈。金樽清酒，融入了多少人生况味。例如：

别 离

[唐]陆龟蒙

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

杖剑对尊酒，耻为游子颜。

蝮蛇一螫手，壮士即解腕。

所志在功名，离别何足叹。

这首诗既表明心志，又勉励亲友，是送别诗中写得积极向上的一首作品。特别是剑在手、酒入口的具体描写，展现了诗人豪迈的气概，以至面带愁容的游子成了诗人鄙视的对象，诗人那气宇轩昂的形象跃然纸上。

楼中月自明

月挂中天，引人遐想;嫦娥奔月，平添了浪漫色彩。月，见证着思念。一轮明月，普照四方，游子举头可见，远方之人亦可见，只是天各一方，怀人之思油然而生。月是哲思的，月有圆缺，正如人有离合、事有成败、情有悲欢。月又是多情的，月圆象征着团圆和美满。见月怀想，成为诗词中永恒的主题。例如：

江亭夜月送别（其二）

[唐]王 勃

乱烟笼碧砌，飞月向南端。

寂寞离亭掩，江山此夜寒。

此诗标题即点明送别的时间和地点，“月”出现在标题中，和“江亭”一起组成一幅孤寂冷清的画面。“飞月”，说明时间在流逝，诗人凝望良久，孤寒怅惘。人的聚少离多，就像月亮的圆缺一样，聚也匆匆，散也匆匆。离别的不舍和伤感、别后的思念和痛楚，有如那乱烟笼罩在心田。

望君烟水阔

离去，除了走陆路，还有水路。船行渐远，斯人已去，只剩茫茫江面，空阔寂寥。荡漾着的，还有离情。水是清凉的，营造了凄清冷寂的意境，映衬着凄凉悲苦的心情。水是温柔的，犹如古代东方女子的性情，代表着绵绵情意。水是流逝的，流走时光，一去不返，即使将来相见，也非此日风景。水是无尽的，思绪如它，绵长悠远。离愁是抽象的流水，流水是具体的离愁。送别怀人诗中的水就成了诗意的水、抒情的水。例如：

金陵酒肆留别

[唐]李 白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作为送别诗中的常见意象，此诗除了有“柳”和“酒”外，还有“水”。离情别意，摸不着、看不见，是无形的，是抽象的，但将之和水比较，就变得具体形象起来，有了长度，有了形状。在李白心中，离情别意连绵不绝，反映了他与金陵友人的深情厚谊。

另外，“长亭”“短亭”“阳关”“灞桥”“舟”等意象也常在送别怀人诗中出現。“亭”是古时在城外路旁设立的建筑物，供行人休息或饯别亲友。间隔十里的为长亭，间隔五里的为短亭。“阳关”是中国古代陆路对外交通咽喉之地，在今甘肃省敦煌市西南，属西行的必经之地。“灞桥”即灞水桥，在长安（今西安）城东，唐朝时在这里设驿站，凡送别亲友东去，多在这里分手。“亭”“阳关”等是送别之地或交通要道，而“舟”则既是交通工具，也可以作为话别之所。离别时，凄切不尽，犹如雨打梧桐。诗人伫立岸头，直至船在视野里消失，真是离情别意几千般，随君渐远渐无穷。

送别怀人诗的意象虽不多，但意蕴丰富。了解了这些意象，才能很好地解读诗句。意象是情物的融合，物本身是不含任何感情的，只是人赋予它寄情的属性，使其成为人眼中含情的特殊之物。正所谓“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