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业补贴政策下订单农业供应链融资与运作策略研究

彭红军, 庞 涛

农业补贴政策下订单农业供应链融资与运作策略研究

彭红军1, 庞 涛2

（1.南京林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37；2.北卡州立大学 数学系，北卡罗莱纳州 罗利 NC27695）

本研究考虑包含一个农户、一个农资经销商和一个农产品收购商的三级订单农业供应链，其中农户面临农产品的产出随机性和资金约束，在农业补贴政策下，构建序贯博弈模型，研究订单农业供应链主体的决策和利润。研究结果表明，农产品产出随机性限制了农业生产规模的提高，加剧了农户融资难和融资贵的问题，加大了金融机构的信用风险；农业补贴政策能够提高农户种植规模，增加农户收入，缓解农户融资难和融资贵的问题，但农资价格随之提高，农产品收购价格随之降低，降低了农业补贴的效果；规范农资价格形成机制，控制农资价格的无序增长，能显著增加农户收入，扩大农业种植规模，降低农户融资成本和金融机构信用风险。

订单农业供应链；农业补贴；资金约束；产出随机

0 引言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构建现代农业产业体系、生产体系、经营体系，完善农业支持保护制度，发展多种形式适度规模经营，培育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农业补贴是当今许多国家和地区普遍采取的旨在保护和发展农业的重要政策。农业补贴可划分为挂钩补贴和脱钩补贴，脱钩补贴是指对农民的转移支付与他当期决定生产什么不相关，而只与其基期的产品种类、面积和单产有关；挂钩补贴则相反。早期的农业补贴以挂钩补贴为主，比如价格补贴，但挂钩补贴容易扭曲市场价格信号，造成市场供求的不平衡、贸易和市场竞争的不公平[1]。自2002 年以来，中国逐步取消了对农业的价格补贴，先后实施了种粮直补、农资综合补贴、良种补贴等农业“三项补贴”，以提高农民种粮收入，调动农民种粮积极性，保障国家粮食安全。2015年，国家启动农业“三项补贴”改革，将农资综合补贴、种粮直补、良种补贴合并为“农业支持保护补贴”，政策目标调整为支持粮食适度规模经营和耕地地力保护，并在浙江、湖南、山东、安徽、四川等5个省试点。2016年，农业支持保护补贴政策在全国实施。农业支持保护补贴政策将20％的农资综合补贴存量资金加上农业“三项补贴”增量资金和种粮大户补贴资金，支持发展多种形式的粮食适度规模经营，体现“谁多种粮食，就优先支持谁”的原则。2017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指出“完善农业补贴制度，进一步提高农业补贴政策的指向性和精准性，重点补主产区、适度规模经营、农民收入、绿色生态”。

尽管学者们一致同意农业脱钩补贴实质上已经演变成对农户的一项收入补贴，但对于农业补贴对提高农民收入和促进农业适度规模经营的影响，研究结论争论较大[1]。李江一认为尽管当前农业补贴已演变成对农户的一项收入补贴，但它仍具显著提高农业产出的激励效应[1]。王欧等研究表明，农业补贴对粮食产量、播种面积和资本投入都有显著的正向影响[2]。而黄季焜等通过实证分析表明，农业补贴对粮食生产并没有产生显著影响，补贴政策主要发挥了政府对农民间接收入的补贴作用[3]。Huang 等基于中国6省大样本随机抽样调查农户数据的研究发现，农业补贴并没有从根本上扭转粮食生产者的经营决策，对粮食播种面积和农资投入没有产生影响[4]。李金珊等结合统计数据与实地调研，指出当前浙江省农业补贴在提高农民收入方面无效率[5]。

订单农业，又称为合同农业或契约农业（Contract- farming）是指农户在农业生产经营过程中，与公司签订具有法律效力的产销合同，农户根据合同组织生产，公司根据合同收购农户农产品的农业经营模式[6]。订单农业在发达国家越来越普遍。在美国超过60%的大农场采用订单形式，每年订单农业涵盖超过40%的农产品产值[7-8]。我国订单农业起步较晚，到20世纪90年代订单农业开始普遍推广[6,9]。研究订单农业供应链的运作策略具有重要意义。

农村种养大户、家庭农场、农民专业合作社和中小型农业企业由于缺乏有效的担保抵押物，出现了融资贷款困难、贷款交易成本高以及贷款手续复杂等问题，导致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培育过程中的资金需求无法得到满足[10-11]。何志雄等建议政府要因地制宜对农村金融市场主体进行引导，构建以政策性金融为先导，商业性、合作性金融为主体，其他金融形式为补充的多层次、互补性农村金融体系[12]。梁爽等研究了财富和社会资本如何影响农户的融资能力[13]。O'Toole等认为农业补贴减轻了农户的资金约束[14]。随着研究的深入，学者们发现供应链金融可为解决农业中小企业融资难题提供一条有效途径。农业供应链金融目前已经发展成许多发展中国家用来减少农户金融排斥、扩大农村金融覆盖面的一种重要举措，且相关金融机构专门围绕订单农业供应链金融开展了产品和服务创新[15-16]。以“农金圈”旗下农业供应链金融服务品牌“农发贷”为例，目前业务已覆盖全国27个省区，为10000多个规模农场、3000多家经销商提供了超过65亿元的金融服务。

相关供应链金融的理论研究为农业供应链金融研究提供了借鉴。Lai等考虑了面向资金约束供应商预定模式和预售模式，研究表明，在资金约束下，预定模式能够将供应商的库存风险在供应链中分担，经过比较，显示混合模式在资金约束下是最有效模式[17]。Mateut等研究了预付款和交易信用两种模式下供应链融资策略，研究表明，大多数企业中预付款和交易信用是替代关系，但也有些类型的企业中两者是互补关系[18-19]。王文利等则比较了预付款与金融机构信贷两种模式下融资成本对供应链绩效的影响，研究发现，当供应商的自有资金较多时，预付款融资可以使供应商生产多于无资金约束下的产量，而制造商会对产品定低于无资金约束下的价格；当供应商的自有资金较少时，制造商应尽可能地提高产品的价格，以弥补供应商资金约束对自身的影响[20-21]。对于供应链中上下游企业均存在资金约束问题，Raghavan等从银行角度研究指出银行在向供应商提供贷款的同时，也愿意向分销商提供贷款融资[22]。Kouvelis等在供应商和分销商都存在资金约束的假设下, 分析了供应商和分销商在商业信用契约框架下的最优策略，进而设计供应链协调契约并进行模型分析，研究得出收益共享协调机制能够协调资金约束供应链系统[23-24]。综合来看，现有研究供应链金融的文献主要通过构建和求解Stackelberge博弈模型研究资金约束下的两级供应链融资策略。

目前, 农业供应链金融的理论研究尚处于探索阶段，周月书等通过建立Heckman 两阶段模型和Tobit 模型，分析了产业链组织形式、市场势力对规模农户产业链融资规模的影响，研究表明龙头企业带动型或合作经济组织带动型的产业链组织形式对规模农户获得农业产业链内外部融资规模都有正向影响[9]。何嗣江等尝试借鉴金融工程学的思想，利用衍生品的演变规律，从“公司+农户”交易模式演进的内在必然性、形成合理分配利益与风险机制的紧迫性等角度来揭示我国订单农业中“公司+农户”模式演进的路径[25]。由于气候、病虫害等因素影响，产出不确定性是农业供应链的一个重要特征[26]，产出随机性的特点也越来越受到学者们的关注[27-32]。叶飞等考虑农户受资金约束以及产出随机性，构建由单个农户和单个农产品收购商组成的订单农业供应链决策模型，研究表明，丰收年产出因子和贷款利率是影响农户决策选择的关键因素[33]，但论文对农产品产出随机性主要考虑“灾害年”和“丰收年”两种情况，没有考虑农产品产出的连续性波动。总体来看，现有研究订单农业供应链中，以两级订单农业供应链为主，缺少农资价格对农户生产和收入的影响研究；缺少农业补贴政策对农户融资和适度规模化经营的影响研究；需要研究农产品产出连续波动性和随机性对农业生产、农民收入和融资成本的影响机理。

图1 三级订单农业供应链金融系统

Figure 1 The three-level contract-farming supply chain finance system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考虑包含一个农户、一个农资经销商和一个农产品收购商的三级订单农业供应链，其中农户面临农产品产出随机性和资金约束，农产品收购商面临农产品市场价格随机性，为了激励农户适度规模化经营，政府按照农户的种植面积给予相应的补贴。金融机构（如农发贷等）与订单农业供应链中的农产品收购商达成战略合作，向农户提供贷款，农产品收购商以农产品订购费用作为还款保证，如图1所示。

本文基于农业补贴政策，通过构建和求解序贯博弈模型，研究农户、农资经销商和农产品收购商的最优策略，分析农业补贴额度和农产品产出随机性对农户、农资经销商和农产品收购商最优策略、农户融资成本以及金融机构信用风险的影响。本文研究的主要创新点和贡献如下：（1）以三级订单农业供应链为研究对象，系统研究农资经销商和农产品收购商的决策对农户收入、融资成本和种植规模的影响；（2）系统研究了农业补贴、农产品产出随机性对农业种植规模、农民增收以及农户融资的影响机理；（3）研究表明农业补贴政策能够激励农户提高种植规模，提高农户收入，缓解农户融资难和融资贵的问题，但农资价格随之提高，农产品收购价格随之降低，降低了农业补贴政策的效果，并提出规范农资价格形成机制，有效控制农资价格的无序增长，能显著增加农户收入，扩大农业种植规模，降低农户融资成本和金融机构信用风险。

1 问题描述与基本假设

2 订单农业供应链金融系统最优决策

2.1 金融机构的贷款利率

所以金融机构的期望利润函数为

2.2 农户的生产决策

根据逆向归纳法，对农户来说，农产品收购商的收购价格和农资价格是已知的，农户以期望利润最大化为目标决策种植规模，如定理1：

证明：由式(5)可得

由(6)式可以看出，农户的种植规模与农产品收购价格成正向关系，与农资价格和贷款期望利率成反向关系。其管理含义是，提高农产品收购价格，限制农资价格过快增长，降低农户融资成本，有利于促进农业适度规模经营。

2.3 农产品收购商的收购价格决策

根据逆向归纳法，农产品收购商了解农户的生产量决策，即(6)式，农产品收购商根据农户的种植面积决策，选择最优收购价格，以实现期望利润最大化。农产品收购商的决策模型为

证明：由(6)式和(8)式，可得

联立(6)式和(10)式可得

2.4 农资经销商的农资价格决策

农资经销商的利润函数为

由逆向归纳法，农资经销商根据农户的决策，进行农资价格决策，以实现自身利润最大化，决策模型如下：

证明：

3 讨论与算例

3.1 订单农业供应链企业决策

由(11)式和(14)式易得农业补贴政策对三级农业供应链的主体最优决策的影响，如定理4：

由(11)式和(14)式易得农产品产出随机性对三级农业供应链的主体最优决策的影响，如定理5：

定理5表明，农业产出的随机性抑制了农户农产品种植规模的提高，导致农产品收购价格降低。

结论1 农业补贴政策能够促进农户提高种植规模，但农资价格随之提高、农产品收购价格随之降低，降低了农业补贴政策对于促进农户提高种植规模的效果。农产品产出随机性限制了农业生产规模的提高，并导致农产品收购价格降低。

3.2 订单农业供应链企业利润

证明：由(8)式可得

由(10)式可得，且由于，所以。另外，，所以农资经销商的利润满足。证毕。

Figure 2 Farmer’s profit vs. agricultural subsidy

定理7 农户、农产品收购商和农资经销商的利润是关于农产品产出随机性方差的减函数，即

由(10)式整理可知

图3 农户期望利润与农产品产出随机性

Figure 3 Farmer’s profit vs. yield uncertainty

结论2 农业补贴政策有利于农户提高收入，但由于收购价格降低，农资价格提高，农资经销商和农产品收购商均能从农业补贴中获益，降低了农业补贴政策对提高农民收入的效果；农产品产出的随机性对农户、农产品收购商和农资经销商的利润均产生不利影响。

3.3 农户贷款利率与金融机构信用风险

利率越高，表明农户融资成本高，融资难度大。图4为算例中农产品产出波动率分别取0.2, 0.4, 0.6, 0.8时，农户贷款利率随农业补贴额度的变化情况。由图4可以看出，一般情况下，农业补贴额度越高，农户的贷款利率越低。这是由于农业补贴政策有利于农户提高收入，降低了农户破产风险，贷款利率中需要补偿的风险减少，利率降低。也就是说农业补贴政策有利于缓解农户融资难和融资贵的问题。

Figure 4 Interest rate vs. agricultural subsidy

图5 贷款利率与农产品产出随机性

Figure 5 Interest rate vs. yield uncertainty

图6为算例中农产品产出波动率分别取0.2, 0.4, 0.6, 0.8时，农户贷款下的金融机构信用风险值随农业补贴额度的变化情况。由图6可以看出，当农产品产出随机性波动不大时（），金融机构信用风险值（）随着农业补贴额度的增加而降低；而当农产品产出随机性波动较大时（），金融机构信用风险值反而随着农业补贴额度的增加而增加，这可能是因为随着补贴额度的增加，农户的种植规模增加，农产品收购商收购价格降低、农资价格上涨，此时虽然农户的期望利润随着补贴额度增加而增加，但是农户的破产风险可能增大，加大了金融机构信用风险。

Figure 6 VaR vs. agricultural subsidy

图7 金融机构信用风险值与农产品产出随机性

Figure 7 VaR vs. yield uncertainty

结论3 农业补贴政策有利于降低农户融资成本，缓解农户融资难和融资贵问题，农产品产出随机性较大的情况下，农业补贴政策反而加大了金融机构信用风险；农产品产出随机性加剧了农户融资难和融资贵的问题，加大了金融机构信用风险。

3.4 促进适度规模经营和降低融资风险的有效途径——规范农资价格形成机制

图8 农资成本加成比例的影响及对比

Figure 8 Influence and contrast of the cost of agricultural materials

结论4规范农资价格形成机制，实施成本加成定价法，有效控制了农资价格的无序增长，显著增加了农户收入，扩大了农业种植规模，降低了农户融资成本和金融机构信用风险。

4 结论

本研究考虑包含一个农户、一个农资经销商和一个农产品收购商的三级订单农业供应链，其中农户面临农产品的产出随机性和资金约束，在农业补贴政策下，构建序贯博弈模型，研究农户的种植面积决策、农产品收购商的收购价格决策，农资经销商的农资价格决策以及金融机构的利率决策。

研究结果表明：农业补贴政策能够促进农户提高种植规模，但农资价格随之提高、农产品收购价格随之降低，降低了农业补贴政策对于促进农户提高种植规模的效果；农业补贴政策有利于农户提高收入，但农资经销商和农产品收购商均能从农业补贴中获益，降低了农业补贴政策对提高农民收入的效果；农业补贴政策有利于降低农户融资成本，缓解农户融资难和融资贵问题，农产品产出随机性较大的情况下，农业补贴政策反而加大了金融机构信用风险；农产品产出随机性限制了农业生产规模的提高，并导致农产品收购价格降低，对农户、农产品收购商、农资经销商的利润均产生不利影响，加剧了农户融资难和融资贵的问题，加大了金融机构信用风险；规范农资价格形成机制，实施成本加成定价法，有效控制农资价格的无序增长，显著增加农户收入，扩大农业种植规模，降低农户融资成本和金融机构信用风险。如何通过保险、金融衍生品等工具，降低农产品产出随机性对农户种植规模、融资成本以及金融机构信用风险的影响，成为今后的研究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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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ancing and operational strategies for the contract-farming supply chain under agricultural subsidy policy

Peng Hongjun1, Pang Tao2

(1. 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Nanjing Forestry University, Nanjing 210037, China;2. Department of Mathematics, North Carolina State University, Raleigh, NC 27695-8205, USA)

Agricultural subsidy is an important policy adopted by many countries and regions in the world to protect and develop agriculture. However, the conclusions of the study on the impact of agricultural subsidy on raising the income of farmers and promoting moderate scale operation in agriculture are highly controversial. We consider a contract-farming supply chain with a farmer, a agro-dealer and a company who purchases agricultural products, in which the farmer faces yield uncertainty and capital constraint. We derive the optimal farm size decision of the farmer, the purchase price decision of the company who purchases agricultural products, the price of agricultural material decision of the agro-dealer and the interest rate decision of the financial institution through the model of sequential games under the agricultural subsidy policy

Through theorem proving and example analysis, the following conclusions can be obtained:

(1) The agricultural subsidy policy can promote farmers to increase the farm size, but the price of the agricultural materials will increase and the purchase price of agricultural products will decrease, which reduces the effects of agricultural subsidy policy on promoting farmers to increase the farm size.

(2) The agricultural subsidy policy helps farmers to increase their income, but agro-dealer and the company who purchases agricultural products can also benefit from agricultural subsidy, which reduces the effects of agricultural subsidy policy on increasing the income of the farmers.

(3) The agricultural subsidy policy helps to reduce the financing cost and relief the problem of the agricultural financing difficulty of farmers. When the yield uncertainty of the agricultural products is relatively high, the agricultural subsidy policy will increase the risk of the bank on the contrary.

(4) The yield uncertainty of the agricultural products limits the farm size and decreases the purchase price, and has a negative impact on the income of farmers, agro-dealer and the company who purchases agricultural products. It aggravates the problem of the agricultural financing difficulty of farmers and increases the risk of the bank as well.

(5) Regulate the price formation mechanism of agricultural materials and implement the cost-plus pricing can effectively control the price of agricultural materials growing disorderly; significantly increase the input of farmer; increase the farm size; and relief the problem of the agricultural financing difficulty and the risk of the bank.

Contract-farming supply chain; Agricultural subsidy; Capital constraint; Yield uncertainty

2018-03-14

2008-05-29

Supported by the National Soci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 (17BGL236) and the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Research Project of the Ministry of Education (16YJC630092)

F274

A

1004-6062(2020)05-0155-009

10.13587/j.cnki.jieem.2020.05.017

2018-03-14

2018-05-29

国家社科基金资助项目（17BGL236）；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资助（16YJC630092）

彭红军（1980—），男，安徽池州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供应链金融、运筹与管理等。

中文编辑：杜 健；英文编辑：Charlie C. C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