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金良
范进说他有一块绿玉,是真正的和田绿玉,有眼镜盒那么大小。说起这块玉,他像老母猪吃碗碴——满嘴是词(瓷)儿。什么它色泽光润、浑身油绿,它碧玉玉髓、条痕光亮、折光率强,是块难得的宝贝。溢美之词溢于言表,得意之情挂上眉梢。
有人就说:“你能拿来给我们看看?”
他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结结巴巴、闪烁其辞,大家就知道他的话没个准头。范进其他方面都没说的,工作踏实肯干,又会舞文弄墨,一手毛笔字写得在我们系统小有名气,很得领导赏识。就是他的嘴,是三十年的老纺织娘——老油(蚰)嘴,说出来的话是火烧竹子——空谈(炭)。和他在一起聊天,你就当他在火烧胡子——练(炼)嘴。瞎吹,高兴,本来就是闲聊,谁也不当真的。
又有人问:“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聊到正路了,范进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去年,我到了南疆和田(鬼知道他是怎么去的,去没去都很难说,听他吹呗)。那天中午吃过饭,我就给朋友送字去了。我的朋友原先打电话问我要字(书法),我写了一个四条屏,是苏轼的‘大江东去,朋友看了非常高兴,说:‘有气魄,你的字越写越好了。我说:‘我的书法已通过专家鉴定,每平方尺都是有价值的。我那位朋友低头算了一下:‘好家伙,你这幅字如果卖的话,要值好几千块哩。我说:‘哪里哪里,友情为重,友情为重。他说:‘你既然这么够朋友,那我也不能小气,我家里的藏品,你可以随便挑一件,送给你。我的那位朋友虽说不上是大藏家,但他爱好收藏,柜子里摆有瓷器、玉雕、奇石,我当然不能要人家的成品,见桌子上还放了几块石头,我走过去一看,认得有几块不大不小不规则的白玉。揣摸这白玉值钱,听说工商联耿书记从和田带回一块乒乓球大小的玉石,到乌市请行家一鉴定,值3000块。我没敢要他的玉石,见旁边有一块规规矩矩的墨绿条石,眼镜盒大小,想必也不是什么宝贝,就说:‘把这块条石给我吧,我当镇纸石用。朋友说:‘你喜欢就拿去吧,这块石头放在这好长时间了,硬得刻都刻不动,也没多大用处,是一位朋友前些年给我的。我也就笑纳了。
“下午正好参观和田玉雕厂,出得朋友家门,没来得及把石头放下,我就跟着去了。
“进玉厂参观很严格的,幸好我们是集体参观,玉厂一位老师傅领着我们,我把石头统到袖子里,顺利地进去了。
“我们参观了玉石加工的全过程,最后参观玉器陈列馆。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我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眼花缭乱。得意忘形之际,就倒背双手,把眼晴凑到跟前看。
“突然,那老师傅拍了我肩膀一下,我回头看他时,他十分严肃地用质疑的口吻对我说:‘你手上这块玉石是哪来的?我这才意识到,藏在袖子里的石头如今拿在手上,参观玉石厂手里又拿着一块石头,难免引起老师傅的质疑,不能怪他那么惊疑,那么严肃。但我这块石头来路正当,心中坦然,岂容他这般像盯贼一样盘问我。于是,我回话也是严肃有加,锋芒毕露:‘非得告诉你吗?老师傅可能发现自己过于唐突,生硬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嘴角向上翘了翘,说:‘对不起,我不是那意思。我见你手里的这块石头是我们已多年难见的墨玉,属珍奇宝玉,故而问一下,请不要生气。噢,原来是这样。我随即告诉他,是我的一位朋友送的。他又说:‘请不要见怪,你能告诉我你的这位朋友的名字吗?我告诉了他,并把朋友工作的单位、住的地方都告诉了他。老师傅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我以为他还有什么要问我,但他没有再问,脸上有一种极为惋惜的表情,嘴里自言自语地说:‘我认识你的那位朋友。说着,他转身走了,走出好远,他还回头剜了我一眼,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有了这个茬,我心里就不平静了,本是‘顺手牵羊拿个小物件,为的是远隔千里,对朋友有个念想,如今拿了朋友一块宝贝,那今后再见朋友怎么好说话?不是被朋友小瞧了?心里总是忐忑不安,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那后来呢?”
“我途经乌鲁木齐,专门去玉石珠宝商那里找人鉴定,当场有人出八千元买它,我吓了一跳,收拾停当,立即离开了那个地方,直害怕有人跟踪我……”
“下班了,下班了!你們不好好上班,在这听范进瞎吹啥呢?”
“范进那里有宝贝。”
“什么宝贝!范进的话是赵五娘上京——穷话万千。你们要听他吹,那可是吴刚砍桂树——没完没了。”
“你咋把范进看死了呢?!”
“怎么说呢?范进是生成的眉毛长成的痣——难改。”
范进也不生气,说:“你就会埋汰我,我今天给他们吹的,可是掌磅秤的报数——句句实话!”
“哈哈哈哈!”一阵狂乐,散了。
改天,有长途电话打到办公室,是我接的电话,找范进,范进不在。我说:“有什么事,我可以为你转达吗?”对方说:“我是和田的,范进的朋友,我们关系不错,他还送给我字呢,让他给我回个电话,我找他有事。”
毋庸置疑,上回范进说的和田的朋友是真的。
那天,和田又打来电话,范进正好在,他们通了很长时间的话,大概意思是范进的朋友想用其它东西换回那块绿玉,末了,听范进说:“丢了。”就撂了电话。
再来电话,范进像心里长草——慌(荒)啦,忙说:“就说我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