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医科大学研究生院官网在8月3日置顶了一则通告,拟对16名研究生做退学处理,包括博士生11人,硕士生5人,其中有10人的专业为外科学。
南方医科大学的处理并非孤例,近年来,有几十所高校都曾公布研究生清退名单,当中不乏来自清华大学、复旦大学的名校学子。
近日召开的首次全国研究生教育会议,正式吹响了研究生教育改革的号角。
在当前的国际形势及全球创新竞争格局之下,培养高端科技人才显得尤为重要。研究生教育会议传递出来的讯息显示,“培养高层次人才”“为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提供更坚实的人才支撑”将是研究生教育改革的重要出发点。
中国如何通过研究生教育改革,将高层次人才培养进一步落到实处?根据教育部学位管理与研究生教育司相关人士的介绍,接下来将有一系列的导师培训、学位授权审核、合格评估、学科目录修订等工作,还将出台相关配套文件。
在受访教育专家看来,建立研究生分流退出机制,转变“严进宽出”的培养模式,已成为研究生教育改革的重点内容之一。
对于研究生和准研究生群体而言,在最新一轮研究生教育改革拉开大幕时,他们将面临怎样的新形势?
今年,全国研究生在校人数预计将突破300万,相比之下,1949年,全国在学研究生人数仅有629人。
在研究生培养规模不断扩大的同时,培养质量堪忧却也引发关注。此次的全国研究生教育会议中,江苏省是唯一参与交流发言的省级政府代表,江苏省教育厅一级巡视员洪流说,“我们积极构建研究生教育质量保障和监督体系,特别是推动高校建立健全研究生分流淘汰机制、时限终结机制和学术不端零容忍机制。”
这一表述被认为传递出一个风向——转变“严进宽出”的培养模式,或将成为研究生教育改革的重点内容之一。
“学生考进学校,只要不是长期缺课、犯重大错误等,到达年限就都可以毕业。甚至有导师帮助学生‘放水。”长久以来,我国研究生教育并未建立起完善的分流淘汰机制,“严进宽出”的培养模式被频频吐槽。
事实上,教育部在2019年就发布了《关于进一步规范和加强研究生培养和管理的通知》,其中指出,对不适合继续攻读学位的研究生要落实尽早分流,加大分流力度。
近年来,不少高校向“躺着也能毕业”的怪圈亮剑,陆续公布研究生清退名单,但大多只是针对修业时间超期的研究生,并未从“出口”端真正建立有效的质量控制体系。
根据江苏省介绍的情况,研究生分流淘汰的主要原因有3个,一是无法完成学业,二是中期考核不合格,三是极少部分学术不端。
有专家介绍,近年来国内部分高校总体上形成了两种研究生分流退出实践模式:
一是过程间综合考核分流退出模式,即所有课程学习结束后进行全面综合性的考核,未达标的学生将被分流退出,如南京师范大学2002年推行的博士、硕士资格考试制度等;
二是末位淘汰分流退出模式,即硬性规定一定比例的学生被分流退出,如北京大学规定每年硬性淘汰2%的学生。
研究生分流退出机制有望向更大范围推广。安徽省近日出台的《关于提升研究生培养质量的若干意见》提出,鼓励研究生培养高校积极探索和试行研究生培养淘汰分流机制,对不适合继续攻读学位的研究生及早分流。
对于广大研究生群体来说,分流退出其实就发生在他们身边,但当降临到自己身上之前,却难以引起足够的重视和预警。
华南师范大学信息光电子科技学院光学专业的研三学生肖何向记者表示,他认为自己身边几乎没有“混文凭”的同学,因为理工科的毕业压力不小——目前学校并没有要求硕士生一定要发论文或出成果,但有的导师会提出要求,比如发表一定分区的SCI论文或者申请专利。即便導师不做要求,学生的毕业论文也需要经过答辩资格审核、校外专家盲审、正式答辩等,顺利毕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清华大学环境学院的博士生杨滨向记者表示,“有的学校,研究生顺利毕业的难度已经不低,如果要进一步推行改革,不必一刀切地再增加难度。‘严进严出对于提高研究生培养质量有积极意义,但严到何种程度则有待斟酌,研究生的身心健康问题同样值得关注。”
这正是分流退出机制尚未得到大规模推广的重要原因。广东一所地方高校研究生院负责人介绍,研究生分流退出机制在执行中面临两大难题,一是师生及学生家长心理准备不足,面临较大执行阻力;二是因其所传导的压力过大,以致可能存在学生安全隐患,作为机制的执行者也有所顾忌。
但该负责人介绍,2017年3月到2019年上半年,该校研究生院共进行了4645人次学业温馨提示、366人次学习成绩预警、3083人次学习年限预警;对57名无法完成学位论文的研究生进行结业处理;对317名研究生进行退学处理。
平稳执行了分流退出机制的关键在于,最后的处理并不是突然降临,而是经过了提示、预警等环节。据介绍,该校建立了“温馨提示—学业预警—分流退出”的机制,事前由研究生院以短信、公文或公开的信息公告等形式向学生、导师及院系发出温馨提示,后期没有改进则进行预警,最后如越红线则清理劝退。
“惩罚性不应成为分流退出机制的内核,而是应该以预防引导为主,形成负向激励效应。”他说。
如果预期研究生的毕业难度会增大,是否会影响本科生的考研决策?
清华大学工程物理专业大四学生李子曦说,“像我们这种理工科学生,只是本科毕业的话,很难独当一面地完成科研項目,如果想在某个领域深入钻研,即便有难度,也要去攻读更高的学位。”
他同时也认为,提高研究生培养和毕业标准,有可能将过滤掉一部分只是盲目追求学历的人。
“硕士一共读了两年时间,并没有太多实践导向内容的融入,有时还会跟学术型硕士一起上课。”张辉是被调剂到专业型硕士的,在他看来,两者的培养方式没有太大差别。按照培养方向的不同,我国研究生教育可分为学术型研究生和专业型研究生两类。但一些学生反映,二者在课程设置上区别不大,学术型研究生课程对学术研究方法讲授不够;而专业型研究生课程却又与实践脱节,且大多采用与学术型相似的“课程+学位论文”模式进行培养。相关调查显示,从2012年开始,专业学位研究生拥有校外导师的比例一直偏低,进入实践基地参加专业实践的比例也不高。
近十10多年来,专业学位硕士的招生比例在逐渐增加。2009年,专业学位硕士招生人数在硕士招生总人数中的占比仅为15.9%,到了2017年,专业学位硕士首次实现招生人数超过学术学位硕士,到2018年,占比已经达到近58%。而根据《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发展“十三五”规划》,到2020年,我国专业学位硕士招生占比达到60%左右。
一般而言,专业学位研究生的学制更短,伴随着近年来招生规模扩大,有的学生将它作为提升学历的高性价比之选;但也有学生认为,专业研究生其实只是“低配”版的学术研究生,培养质量堪忧。
但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向记者表示,过去形成的研究生评价标准和规范,主要适用于学术学位研究生,对专业学位研究生的评价要求相对更为宽松,很多学校也没有足够重视,未能有针对性地形成一套专门的评价标准。
肖何向记者介绍,从他所在学院的情况来看,有学硕和专硕之分,考研时的考题不同,但进校后的培养差别并不明显。
华南一所985高校的新闻学专业学位硕士告诉记者,他所在学院的专硕这几年扩招之后,导师配备却没有及时跟上,导致有的专硕学生只能匹配学硕导师,但发现存在专业不对口的问题,影响了指导质量。
一般而言,专业学位研究生的学制更短,伴随着近年来招生规模扩大,有的学生将它作为提升学历的高性价比之选;但也有学生认为,专业研究生其实只是“低配”版的学术研究生,培养质量堪忧。
近日,安徽省出台了《关于提升研究生培养质量的若干意见》,安徽省教育厅科研处处长汪峰涛介绍,以前对于研究生的培养是进来以后就导师带研究生,专业硕士研究生跟学位硕士研究生的区别不是很大,现在专门提出专业学位研究生进了学校以后,就要立马能够进企业、进项目、进团队,学校跟企业的联合培养一定要做扎实。
加强产教融合,或许代表了专业研究生培养的改革方向,但这同时又带来了新的问题:在有限的学制年限内,学生如何兼顾实践与学习研究?当研究生离开教室和实验室,是否可以名正言顺地“混文凭”?
储朝晖表示,专业与学术学位研究生的差异是客观存在的,专业学位研究生的培养改革,不只是要强调差异,更要根据它的独特性,制定科学的评价标准、程序以及管理要求,提升培养质量,将改革真正落到实处。
上述安徽省意见即提出,积极推行专业学位研究生入学即进项目、进团队、进企业,以项目成果、发明专利、成果转化应用等作为毕业的重要依据。(文中受访学生均为化名)
◎ 来源|综合21世纪经济报道、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