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克南
(徐州市城管局,江苏徐州221002)
丰县华山
位于陕西省华阴市的华山,是人所共知的五岳之一的“西岳”,自古以来就有“奇险天下第一山”的说法。中华之“华”源于华山,由此,华山有了“华夏之根”之称。然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还有“东华山”。“东华山”是指位于徐州市丰、沛两县中心位置的华山。东华山一峰嵯峨,万灵拱卫,自古以来是丰沛两县赖以依存的根据,甚至黄河决口都要冲着这座山峰而来,形成大沙河依着华山流淌的奇观,这座百里以内唯一的一座山峰,其超高的知名度一直以来让丰县不同凡响。早在清代,徐州知州余志明说了这样一句话:“丰之可知者,山有东华,人有汉主。”此言直抒胸臆,与山水同悦,与风雨同舟,与命运共舞,以情观景,审视自然与人文之间的关系,道出华山的地位是如此之高。
凡去过华山走访的人,都对华山的老人们有一个深刻的印象,和蔼可亲,妙语连珠,聊起华山的古迹,他们总是要提起《水淹岚桥》,说是这出戏把华山的美景写了个遍,有古松,有古洞,有书院,还有发生在岚山下的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一幅令人痴迷的景象,如梦般美妙,令人心生向往。
老人们说的这出戏其实还真有,但叫《水淹蓝桥》,也称《蓝桥会》,故事表现了古代青年男女对爱情的真诚和不为处境所屈服的反抗精神。这出戏经久不衰,江苏柳琴、山东梆子、京东大鼓等地方戏都有它的影子,连黄梅戏表演艺术家严凤英都把它作为自己的拿手好戏。
《水淹蓝桥》的传说是不是发生于丰县华山?我们不妨到书海里徜徉一番,寻找这出戏的形成与发展,要是能把写丰县华山的戏曲古本找到则最好不过,华山镇这么多的中老年人依然记得它,说明有它存在的土壤和艺术价值。
故事早在战国时期就被记载了,是说一个叫尾生的贤士因坚守诺言为“诚信”而死的故事。《庄子·盗跖》:“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故事相应的成语是“尾生抱柱”。文中说到世上“所谓”的贤士有六位,伯夷、叔齐、鲍焦、申徒狄、介子推和尾生。尾生是和介子推等齐名的一个人物。唐代,随着传奇小说的出现,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浮出水面,陕西省蓝田县的蓝溪有座桥叫蓝桥,相传这里有仙窟,为裴航遇仙女云英的地方,晚唐裴铏写了中国第一本以《传奇》命名的小说,里面有《裴航》篇。于是,蓝桥成为男女约会之处的代名词。民国时期,有人把尾生坚守诺言和裴航遇云英的故事合二为一,《水淹蓝桥》应运而生。
丰县华山的岚桥和蓝桥音同字不同,却导致了戏曲落地生根发芽,又融入华山场景,成为华山镇名副其实的一出好戏。
经过一段时间的搜索,我们找到了带有华山场景的古本,徐州人读来特别顺口,是丰县人改编的还是为华山量身定做的不敢妄加推测,因为这个小册子只有“京都XX堂梓”字样,连作者的姓名都没有,无从做进一步的深究。这个版本的主角魏公子叫魏密圣,和大多数的版本也不一样,它是在七言长诗的基础上改编的,押先韵,开头一段:“山靠青松松靠山,山藏古洞洞藏仙。昔日有个魏公子,一到华山学圣贤。密圣离了朝阳洞,举步来到蓝桥前。河水流流东流转,几个鱼(渔)翁站河边。肩头担着鱼篮子,手里拿着钓鱼竿。对对鸳鸯来戏水,风摆荷叶戏采莲。两岸栽的垂金柳,来往不断打鱼船。”
《蓝桥会》古本
清光绪《丰县志》载华山由汉高祖命名,“华山在县治东南三十里,元设巡检司于此。三峰岧峣,耸秀异常。汉高命名,东华与西岳并。亦曰小华山。”明隆庆六年(1572),兵部侍郎万恭在徐治水,依着华山修建常山蛇堤,看到华山正遭受“烧石伐岩埋洞”的摧残,心痛之余提笔写下这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禁采文《东华山碑记》,文中讲“沛公都长安为新丰,而以所生丰为旧丰。长安有华山,亦令丰有华山”。为了区别西岳华山,取名为东华山。
华山美景四时称奇,十景也就赫然评出,清顺治《新修丰县志》首载的十处景观分别是:危岩滴翠、削壁袅云、攒峰插汉、案石承霄、东麓石城、西崖剑岭、盘石贮月、涧溜鸣经、玄都仙洞、青刹翠屏。
春风吹落天上声,细雨送来山水情。华山不高,却是精神滋养的世外桃源,每一道景观的碰触,都会引发文人雅士无尽的智慧和才气,挥毫泼墨,抒写情怀,以至于今天我们能读到这么多诗文佳作,有写景状物的,有抒情怀古的,华山美景,目不暇接。
写景状物,如明代诗人马卿《华山新城》:“突兀孤峰峻,苍莽四野平。人烟聊避水,风气亦堪城。”明嘉靖五年(1526),丰县发大水,县治迁至华山,诗人用这首诗记载了此情此景。
又如,明末著名诗人阎尔梅《杏塠庄杂咏》:“华山峰隐漷桥南,微雨新晴稍露尖。始有故人工绘事,登楼随意写烟岚。”诗序曰:“沛城西三十里有杏花塠,古巨室别墅也,遗址尚存。”雨罢新晴,诗人南望,白云悠悠,春光柔柔。
诗人写的杏花塠位于何处?位于现在的沛县朱寨镇,2019 年5月11 日,雅集群友赵明奇教授、文史专家李世明、阎尔梅后裔阎强、燕立标、韩宜峰、薛以伟、吕高群、高强、韩枫、杨锟、王仁同、张菲菲等同仁聚会沛县杏花村,一块民国9年的古碑《重修三圣庙记》浮出水面,碑文载:“沛城西北三十里,后杏堌堆村右,旧有三圣庙焉。”这个村庄明末叫杏花塠,民国已叫杏堌堆。
如果没有这块民国时期的石碑为证,没有清康熙六十一年《徐州志·图考》为证,没有明末阎尔梅的诗为证,那么沛县朱寨镇杏花村村名的来龙去脉将是一言难尽,杏花村原是丰县的一处名胜古迹,清光绪《丰县志》载;“杏花村,县南十五里,唐杜牧诗,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即此。”
杏花村位于古丰县一说,宋明清三个时期均有史料记载,包括《全芳备祖》《山堂肆考》《御定渊鉴类函》等权威性史料,这些史料记载全国只有两个杏花村,一个是安徽贵池县秀山门外的杏花村,一个是徐州古丰县的杏花村,也就是说一个是杜牧写的杏花村,一个是苏轼写的杏花村。
宋陈景沂《全芳备祖》:“徐州古丰县朱陈村有杏花,一百二十里。近有人为徳庆户曹道过此村,其花尚无恙也。昔东坡诗云:我是朱陈旧使君,劝农曾入杏花村。如今风物那堪话,县吏催钱夜打门。”该诗为苏轼知徐州时所作的《陈季常所蓄〈朱陈村嫁娶图〉二首 其二》,古丰县的杏花村打上了苏轼文化的烙印。
明彭大翼《山堂肆考》考证:“贵池县秀山门外有杏花村,唐杜牧诗牧童遥指杏花村即此,一在徐州古丰县。”彭大翼的考证是客观的,把杜牧写的杏花村的位置明确了,同时肯定徐州也有杏花村,用“即此”注明杜牧说的杏花村和徐州的杏花村毫无关系。杜牧的诗不可能说的是两地。
清康熙六十一年《徐州志·图考》
清康熙皇帝御定的官修大型类书《御定渊鉴类函》的记载也非常明晰:“诗话,徐州古丰县朱陈村有杏花一百二十里,因名杏花村,又唐诗牧童遥指杏花村。”但是,这种明晰是建立在对苏轼《陈季常所蓄〈朱陈村嫁娶图〉二首》熟知的基础上的明晰,虽然强调了古丰县的杏花村,但是并没有说这两个杏花村是一个地方。
另外,不论是明代《徐州志》还是明代《丰县志》,都给古丰县的杏花村打上了苏轼文化的烙印,均没有提到“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两句,明万历《徐州志》:“按古今诗话,徐州古丰县有杏花村,二十里,苏轼诗有‘劝农曾入杏花村’”。然而,清光绪《丰县志》的记载出现了谬误,把徐州古丰县杏花村的由来删掉了,直接移花接木,好像杜牧写的杏花村更吸引人,更有文化魅力。
徐州古丰县的杏花村位于何处一直是个谜,从清康熙六十一年《徐州志·图考》中可以看出,杏花村位于丰、沛两县之间,在沛县城的西北,用百度地图来验证,《徐州志·图考》的记载非常精准。石碑记载“沛城西北三十里”与阎尔梅记载的“沛城西三十里有杏花塠”里数一致。如今,作为丰县名胜古迹的杏花村因时代变迁已划入沛县境内。
写景抒情的,如明代诗人季之翰《游东华山》:“为爱东山好,时时结伴游。野花争岭秀,春雨助泉游。树绕僧房寂,藤缘石磴幽。后峰何不到,因耻过秦沟。” 秦沟,沛县季郎友先生注曰:“相传秦始皇听信术士之言,说丰县有帝王之气,为破丰县之风水在华山与岚山之间派人挖了一道深沟,后人称秦沟。”
又如清代诗人吕俶的《远山》:“画罢晨窗对晚曛,春山横翠两边分。楼头半锁池塘雨,阁外斜弯岭畔云。淡扫能令秦国妒,长描堪与绛仙群。谁知近日成频皱,蹙损芳容只为君。” 春山指的是华山和栖山,春风和煦,山峰青翠。吕俶家住庙道口,遥望两山,一东一西,丹青入巧思,山峰绘两边。
《远山》选自吕俶《石樵诗稿》,此稿为抄本,由沛县张涛先生2016年于镇江图书馆偶然发现,韩宜锋先生倡导重刊,张涛和萧县欧阳磊先生编校整理, 2017 年12月付梓。这是一本可以以诗证史的诗稿,大量记载了沛县和萧县的古迹。
又如明代进士王梴的《岚山》:“小沛连丰道,悠然见此山。僧行青障外,官坐翠微间。近石烟云狎,依林鸟雀闲。古人云吏隐,兹地偶跻攀。”在这首诗中,作者把华山的远景和近景用轻快的笔触勾勒出了一幅极其唯美的画面,大有“采菊东篱下,悠悠见南山”的意境,人在景中游,画由景中生,极富天然情致。
华山十景分别位于何处?诗文的记载不如志书的记载来得明确,比如,王梴的《石窟》:“谁斫山为窟?逶蛇望转賖。出花逢客尘,入坞见官衙。石尽疑无径,溪回似有槎。座令尘鞅息,翻忆召陵瓜。”以此很难判断石窟的位置。对比而言,嘉庆版《大清一统志》对华山石窟的记载比较清楚:“在丰县东南三十里,一名东华山,也名小华山。周十余里,有三峰。其巅石皆方平,稍西削壁千仞,又西为华阳洞,深杳莫测,洞西口有石室,可坐数人;中峰突起,有自然石级可以登蹑,一名岚山;其阳又有洞五,曰会景、虚白、碧寒、太元、太乙,皆极幽胜。后峰亦名堕山。”
地方志上基本都有艺文,艺文对古迹的内容多有详细描述。明嘉靖年间丰县知县叶烓《华山书院记》对华山十景之一的石窟记载得非常详细:“洞前诸景可揽,命曰会景。后架小桥,以达西洞,洞塞巨石,曳而虚之,曰虚白。前通鸟道,折出石坛下……左有洞曰大玄,右有池曰太乙。”五洞均是叶烓创建华山书院时掏挖而成,洞名也是叶烓命名。五个仙洞实际上是四个山洞,另外一个太乙洞是在地面挖的窟窿,被做成了漂亮点的水池。丰县华山是一个值得去的地方,它以其深厚的文化底蕴滋润着人们的心田,古宋遗风,汉高故里,李白赞曰:“君王歌大风,如乐丰沛都。”
1938年5 月18日,徐州沦陷,12 月27 日,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苏鲁豫支队挺进苏鲁边区,到达单县、丰县一带,变日军的后方为前线,广泛开展游击战争,创建敌后抗日根据地,对于实现全民族抗战、配合正面战场、坚持抗战和夺取抗日战争最后胜利,发挥了重要作用。
苏鲁豫支队支队长为彭明治,政治委员吴法宪,副支队长梁兴初,参谋长田维扬,政治部主任王凤鸣。
1939年3月的一天,苏鲁豫支队一大队一千余人奉命西进单县,上午10 点左右,与增援丰县县城的日伪一千余人在华山遭遇,双方在兵力上势均力敌,大队长胡炳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军人,一声令下,二营营长张万春率部迅速占领华山、岚山、龟山制高点,用一个营的兵力对日伪进行了主动攻击,战斗打得非常激烈,击毙日伪几十名。下午三点我军主力开始转移,四点多钟二营撤出阵地。
这次遭遇战的指挥者是胡炳云,二十九军首任军长。他是除了以爱喝酒著称的许世友将军之外,唯一能拥有喝酒特权的开国少将。徐向前曾经对他说,如果你喝了酒也能像许世友一样打仗,那你也可以喝酒。
战斗中坚守华山的一名排长和四名战士牺牲,第二天当地老百姓发现了他们的遗体,把这几位革命英烈埋于华山西侧。这块革命烈士纪念碑记载的就是这次战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