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债务、金融素养与消费
——基于CHFS数据的实证研究

2020-09-01 00:52姚玲珍张雅淋
统计与信息论坛 2020年9期
关键词:调节作用负债债务

姚玲珍,张雅淋

(上海财经大学 公共经济与管理学院,上海 200433)

一、引 言

中国经济社会发展正处在从高速到中高速的增长速度换挡期、结构调整阵痛期、前期刺激政策消化期“三期叠加”阶段,促进消费的高质量发展是提升经济发展质量、增强经济活力、提高经济发展韧性的有力之举。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2019年,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411 649亿元,比上年名义增长8.0%,但增速却较2018年有所回落。与此同时,消费也存在供需失衡的矛盾,“不能消费、不敢消费、不愿消费”现象凸显。此外,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消费需求又在短期内被抑制,如何促进消费反弹、加速消费升级备受关注。

事实上,在推动经济转型和追求高质量发展的宏观背景下,中国政府也一直致力于构建扩大消费需求的长效机制。供需两端的共同作用刺激了信贷消费。在供给端,宽松的货币政策环境与政府激励,促使各类金融机构不断创新消费信贷产品和服务;在需求端,居民购房行为与“超前消费”理念不断深入,助推信贷需求。“负债性消费”逐渐成为较为普遍的现象,家庭债务水平逐渐攀升。根据中国人民银行发布的《中国金融稳定报告(2019)》,2018年末,中国家庭部门贷款余额47.9万亿元,同比增长 18.2%。负债是把“双刃剑”。适度负债有助于增强工作动力,释放消费需求,促进生活质量的提升,而过度负债不仅会削弱即期消费能力,还会强化信贷约束,摧毁家庭信用,掣肘未来消费张力,诱发金融风险,损害经济增长[1]。在中国,当前已然出现家庭债务增速攀升与消费增速下降的背离局面,这是否说明家庭债务已经通过对现金流的侵蚀,对消费形成挤出效应?这一问题是本文关注的重点。

与此同时,中国居民金融素养水平有待进一步提升。2019年8月,中国人民银行金融消费权益保护局发布的《2019年消费者金融素养调查简要报告》指出,消费者仍需加强在贷款、投资等方面的知识掌握程度。作为影响经济主体资产配置与借贷行为的重要因素,一方面,金融素养的提高有助于提高金融市场参与度,优化配置家庭资产,促进财富稳健增长[2];另一方面,金融素养的提高也有助于降低过度负债存在的可能性[3]。那么,金融素养是否会影响家庭消费?又是否会在家庭债务影响消费的过程中起到一种调节作用?对于不同类型的消费,这种调节作用又是否会存在一定的差异?回答这些问题,既可以为相关研究补充经验证据,也有助于为扩大内需、提振消费、推动消费结构升级和促进消费高质量发展提供政策思路。

本文基于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ina Household Finance Survey,简称CHFS)的微观数据,探讨家庭债务对消费的影响,并引入金融素养,分析其在家庭债务影响消费过程中的作用机制。

二、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说

生命周期理论认为,家庭会将其所有资产平滑到生命周期的不同阶段,进行消费或储蓄的跨期决策,以实现效用最优,因而家庭负债决策是因平滑跨期消费的需要而产生的[4]。无论财富水平高低,债务都会影响家庭消费的动态决策。关于影响效果,学者们也做了一些研究,但所得结论却不尽相同。一种观点认为,可预期的消费贷款增长与消费支出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关系,而且这种关系对于耐用品和服务的消费更为敏感[5]。也有学者得出了家庭债务的上升并不利于提高居民消费水平的结论[6]。

事实上,储蓄和借贷是在整个生命周期内平滑居民家庭消费行为的有效途径。货币政策通过资产价格和借贷成本,直接影响家庭负债规模[7]。宽松的货币政策环境与正规、非正规金融机构等多重借贷渠道,既扩大了消费者获得借贷的可能性,也提高了其借贷意愿和风险偏好。尽管支撑居民家庭做出消费决策的重要决定因素是其在消费当期的可支配收入,但如若消费者的预期收入是稳定的,同时又基于某种消费需求,那么消费者也将更有可能做出借贷的决策,将所借款项包含在当期期末的可支配收入,形成“负债性消费”行为[8]。因此,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说:

假说H1:在其他因素相同的情况下,债务可刺激消费。

金融素养会影响经济行为主体的资产配置决策[9]。所谓金融素养,是能够实现金融决策的合理化并最终通过实际行为实现金融福利的一系列知识、态度、技能和行为的综合[10]。它既包含对金融概念、金融常识和金融产品等的基本理解,也包含运用相关知识和信息的能力[11]。伴随着金融市场的发展与完善,各项金融产品层出不穷,家庭资产配置决策也更为复杂,这对消费者的选择能力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消费者必须能够区分不同的产品、服务和金融产品提供者,才能正确地做出理财判断。通常,金融素养的匮乏将容易导致行为主体做出诸如借贷利率高、储蓄少、金融市场参与率低等失误的金融判断或决策,而这些判断或决策又会对其资产配置和消费产生潜在影响[12]。金融素养较高的个体会有更高的金融市场参与度、更合理的资产配置结构,并最终通过家庭财富的稳健增长对消费起到促进作用。

金融素养也是影响经济行为主体借贷行为的重要因素。金融素养高的家庭对于其当前借贷需求和未来还款能力有更好的认知,对于不同渠道和不同种类借款的可得性、利率水平、还款期限等各项信息也都有着更加充分的认识和了解[13],因而该类群体持有债务的可能性相对较高,借助有效的金融知识,选择合适的借款渠道、负债规模等,有效缓解当期的信贷约束,并对今后各期的消费和投资行为进行合理规划。从这个角度来看,金融素养的提高有助于消费者更合理地优化资产配置结构,而家庭资产配置结构可能通过促进家庭财富的稳健增长进而对消费产生影响[14]。与此同时,具有较高水平金融素养的行为主体通常不会进行过度负债,在债务偿还期内也基本都会保留较为充足的资金以便按时还款,鲜有因此产生的财务焦虑等现象[15]。由此,通过金融素养的提升,便可促进家庭资产和负债的动态均衡,进而对债务影响消费的过程中起到调节作用,减弱家庭对于“负债性消费”的依赖程度。因此,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说:

假说H2:在其他因素相同的情况下,金融素养较高的家庭,其消费水平也相对较高。

假说H3:金融素养在债务影响消费的过程中具有调节作用,能够减弱家庭对于“负债性消费”的依赖程度。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及筛选说明

本文所选用的数据来自于2013年、2015年和2017年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FS)。该项调查是由西南财经大学中国家庭金融调查与研究中心进行的,所调查数据样本分布在全国29个省、市、自治区,调查内容涵盖社区、家庭、个人三个层面,包含住房资产和金融财富、负债、收入、消费性支出等家庭经济方面的相关信息,家庭人口规模、成员构成、性别、年龄、学历、工作等各项相关问题。同时,该问卷也包含受访者的主观态度及金融知识等问题,能够为本文研究提供有效支撑。本文研究中所使用的微观层面数据主要来自于CHFS中的家庭问卷和个人问卷,地区层面的房价等经济变量则主要来自于国家统计局网站。

为使研究结论具有可信度,本文对样本做了以下预处理:第一,剔除存在缺失或无效值的样本以确保样本完整性和连续性;第二,将户主年龄限定在25~65岁以减少因户主年龄所带来的结果偏误;第三,对消费、家庭总资产以及有债家庭债务总量等各项经济指标进行缩尾处理以缓解因样本异常值所造成的偏误。经过数据预处理,本文最终对3年共计52 314个样本观测值进行具体分析。

(二)模型形式及变量设定

本文拟通过实证分析回答如下问题:其一,家庭债务能否刺激消费?其二,金融素养在债务影响消费的过程中是否具有一定的调节作用?如果有,这种调节作用是怎样的?其三,对于不同群体而言,金融素养的这种调节作用又有何差异?

首先,为考察家庭债务是否可以刺激消费,本文构建如下回归模型:

ln(consum)ijt=α+βdebtijt+λ1Iijt+λ2Fijt+λ3Rijt+δt+θr+εijt

(1)

其中,i、j和t分别代表家庭个体、家庭所在地区和所处的调查年份;被解释变量ln(consum)为家庭消费性支出的对数;解释变量debt_ifdebt为家庭债务,是本文所关注的重点。需要说明的是,本文选择是否负债、负债规模和债务资产比这三个变量共同描述家庭债务。借鉴已有研究,本文也控制了包含个体、家庭和地区三个层面的各项特征变量[16]。个体层面以户主作为家庭进行消费借贷等决策的代理人,其特征向量组I包括性别、年龄、年龄的平方项(1)在此考虑到户主年龄对消费支出可能存在的非线性影响。、受教育年限、婚姻状态、当前工作状况以及自评健康状态;家庭层面特征向量组F包含家庭人口规模、家庭可支配收入、家庭净资产、家中是否有人从事工商业经营以及家庭成员所拥有的房产数量;地区层面特征向量组R包含家庭所在省份的房价、人均地区生产总值和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在实证分析中,为减弱数据的异方差性,本文将对家庭可支配收入、家庭净资产、房价和人均地区生产总值这四个连续变量做取对数处理。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每个地区的经济社会等各方面情况有所差异,无法排除不随时间而变的遗漏变量存在的可能性,为减弱由此产生的偏差,本文分别引入时间固定效应δt和地区固定效应θr,并在城市层面进行聚类标准误。

关于稳健性检验,本文采用如下两种策略进行:一是考虑到家庭个体层面进行消费决策所产生的差异,通过个体固定效应进行回归分析;二是为减少因数据偏差和混杂变量所造成的样本内生性偏误,将是否借债作为一个准自然实验,把有债家庭作为处理组(记为treated=1)、无负债家庭作为控制组(记为treated=0),使用倾向得分匹配(PSM)一对一近邻匹配方法构建一个新的子样本再次对模型进行检验。

其次,为考察金融素养在债务影响消费的过程中是否具有调节作用,本文构建如下回归模型:

ln(consum)ijt=α+β1debtijt+β2fin_literacyijt+β3fin_literacyijt×debtijt+λ1Iijt+λ2Fijt+λ3Rijt+δt+θr+εijt

(2)

其中解释变量fin_literacy为金融素养。CHFS问卷中与金融素养相关的问题有多个方面,且各年相关问题略有差异(2)其中,2017年CHFS问卷中包含如下五个问题:平时对经济、金融方面的信息关注程度;项目投资倾向;对利率的计算;对通货膨胀率的计算;不同中奖概率的彩票选择。2013年和2015年的CHFS问卷中除包含上述五个问题外,还包括是否上过经济或金融类课程以及股票、基金项目的风险识别这两个问题。,为此本文根据调查年份的不同,通过主成分分析法对多个变量进行降维合成,依据累计方差贡献率大于85%的标准选取前若干项主成分,并由各主成分的方差贡献率构造综合评价函数,从而计算出各个家庭的金融素养综合得分。金融素养与家庭债务的交互项fin_literacyijt×debtijt是本文重点关注的指标。

最后,为考察对于不同群体,金融素养在家庭债务影响消费过程中调节作用的差异,本文拟基于模型(2)展开进一步探讨。具体而言:一是采用分位数回归法。分位数回归方法可利用解释变量的多个分位数更加全面地描述被解释变量的条件分布,本文采用0.25、0.5和0.75三个分位数进行回归分析,以探讨不同消费水平的家庭对于债务和金融素养的依赖程度,以及金融素养在债务影响消费过程中调节作用的差异。此外,由于分位数回归对误差项并不要求很强的假设条件,其估计结果也通常对离群值表现得更为稳健,因此也可作为对模型(2)的一种稳健性检验。二是基于不同家庭特征进行分样本回归分析。在此,本文考虑两种样本分类方式:其一,依据户主年龄划分样本。基于生命周期理论,理性消费者会以一生作为时间跨度来寻求效用最大化,因而经济个体都会在其生命周期内通过储蓄或借债行为来平滑消费路径[17]。处于不同年龄段的个体,其学习能力、看问题的角度等方面也有可能存在差异,其金融素养也会呈现出不同特征,因此家庭债务、金融素养对消费的影响在不同年龄段的样本中也可能存在一定规律。本文按照户主年龄将样本划分为25~40岁、41~55岁和56~65岁三组进行具体分析。其二,依据家庭可支配收入划分样本。收入是进行消费决策的重要因素,债务也可作为一种可支配收入,进而影响消费,且不同收入群体对信贷约束的敏感程度也有差异,如此一来,金融素养也可能会因家庭收入水平的不同发挥不同的作用。因此,本文按照家庭可支配收入1/3和2/3分位点将样本划分为高、中、低三组进行讨论。鉴于CHFS数据各年度和各地区收入水平无法直接进行对比,故本文在样本划分时将依据省份和调查年度分别计算。

(三)关键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主要变量的定义与描述性统计见表1。本文使用的样本中,负债家庭有16 846个样本,占全样本的32.20%,家庭平均消费性支出为 43 022.58 元。样本家庭平均负债规模为 53 704.52 元,标准差为 18 6342.2,是平均值的3.47倍;债务资产比最高达 241.13%,平均值为10.47%,标准差为 32.77%,约高于平均值的 22.3%,但有债家庭中超过50%的样本债务资产比约为14.8%,超过20%的样本债务资产比约为 41.89%。无论是从家庭是否负债这一虚拟变量,还是家庭负债规模这一绝对值指标,亦或是从家庭债务资产比这一相对量指标来看,对比其均值和标准差,均表明中国家庭负债情况存在较大差异。

表1 变量定义及描述性统计

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在中国家庭消费水平提升的同时(如图1所示),负债水平也呈现上涨趋势(如图2所示),但是从消费增速和负债规模增速来看(3)以2013年为基准,本文所选用样本中2015年和2017年家庭平均消费增速分别为23.83%和27.77%,家庭平均负债规模增速分别为28.92%和54.35%。,前者却低于后者,即在债务快速增长的同时,消费增速却未有较大程度的波动,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债务资金并未得到高效利用。这与前文所述家庭债务增速攀升与消费增速下降的背离局面相对应。一方面说明本文所选用样本具有一定代表性,同时也表明研究如何提高债务在消费中的乘数效应,扩大债务的边际产出,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图1 分样本平均消费水平(元)对比图

图2 分样本平均负债水平对比图

四、实证结果及分析

(一)家庭债务对消费的影响

表2报告了家庭债务对消费影响的回归结果。基于模型(1),第(1)列至第(3)列分别以是否负债、负债规模和债务资产比这三个变量进行探讨。回归结果均表明,家庭债务可促进消费,且均在统计意义上具有1%的显著性水平,表明目前负债消费倾向在中国居民家庭中确实存在。如前所述,家庭所做的负债决策最初应是源自于平滑跨期消费的需要。金融体系的日益完善和有效运行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居民家庭通过借贷形式实现对预期可支配收入的进一步优化分配[18]。除正规金融部门借贷渠道之外,民间借贷、典当等微观市场渠道,支付宝“借呗”、“京东白条”、P2P网贷等借贷渠道更是提高了多数中低收入者的借贷可得性。面对稳定的预期收入,为消费而进行借贷将不失为一种有效方式。因此,假说H1得到了验证,即债务可刺激消费。

表2 家庭债务对消费影响的回归结果

个体与家庭层面的特征也可能会对消费行为产生影响。从个体层面来看,户主年龄对消费支出存在先增后减的倒U型非线性影响。家庭平均消费水平随户主受教育程度的提高而提高,这可从如下两方面进行解释:一方面,受教育程度越高的个体,越有可能关注于生活质量、居住品质等方面的消费,在一定程度上将更有意愿进行服务商品等的消费;另一方面,教育是提升人力资本的重要路径,也会通过增加收入间接作用于消费。从家庭层面来看,可支配收入与净资产规模对消费均具有显著促进作用,一方面说明了收入对于消费行为具有重要影响,另一方面也暗示了通过住房等资产增值所产生的财富效应或资产效应可实现消费水平的提高。此外,对于是否创业这一虚拟变量,所得系数显著为正,这是因为进行工商业经营的个体或家庭通常会额外增加诸如耐用品、人情资本等方面的隐性消费。

稳健性检验所得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其中,前3列展示了利用个体固定效应模型所进行的稳健性检验结果,后3列展示了使用倾向得分匹配(PSM)一对一近邻匹配方法构建的新的子样本进行回归所得结果。回归结果显示,家庭债务这一核心解释变量的符号依旧显著为正。但采用个体固定效应方法进行回归分析所得到的系数相对表2的基准回归所得系数较小。可能的解释在于,个体固定效应的回归方法相对于地区固定效应更能准确地描述个体的借贷或消费决策,而采用PSM匹配后样本所得回归系数与基准回归所得系数相差较小。据此,可以认为本文所得到的家庭债务可促进消费这一结论具有一定的可靠性。

表3 稳健性检验结果

(二)金融素养的调节作用

基于模型(2)考察金融素养在债务影响消费的过程中是否具有一定的调节作用,所得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结果显示,金融素养的系数显著为正,表明金融素养的提升能够有效促进居民家庭的消费水平。从偶数列的回归结果来看,金融素养与家庭债务的交互项为负值且具有统计意义上1%的显著性水平,表明金融素养能够有效缓解或削弱家庭债务对于消费的影响程度。如前所述,适度负债可能有助于提高家庭的福利水平,释放消费需求,但过度负债却可能对家庭未来的消费张力起到抑制作用。金融素养的提高,既能够通过更合理地优化资产配置结构对消费产生影响,又有助于减少过度负债。由此,便可促进家庭资产和负债的动态均衡,进而减弱家庭对于“负债性消费”的依赖程度。因此,假说H2和H3分别得到了验证,即在其他因素相同的情况下,金融素养水平较高的家庭,消费水平也相对较高,且金融素养在债务影响消费的过程中具有调节作用。

表4 金融素养的调节作用回归结果

(三)金融素养调节作用的异质性分析

鉴于家庭资源禀赋存在异质性,因此对于不同家庭而言,金融素养对于消费、或在债务影响消费过程中的调节作用也可能存在差异。不同消费水平下金融素养的调节作用所得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该表是基于模型(2),采用分位数回归方法所得。首先,从金融素养这一指标的系数来看,在0.25分位数上的系数相较于在0.5和0.75这两个分位数上的系数要大,表明金融素养对消费的提升作用会随消费水平的提高而增大。其次,从奇数列中所列示的家庭债务这一指标的回归系数来看,消费水平越高的家庭对于负债消费的依赖程度越高。可能的解释是,具有高消费倾向和高消费需求的群体通常收入较高,其消费理念与传统的勤劳节俭或“量入为出”也可能存在一定程度的偏离。在当期可支配收入能够预期的情况下,该类群体较可能倾向于进行“负债性消费”。最后,从金融素养与家庭债务的交互项系数来看,金融知识对于低消费家庭的调节作用更大。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暗示了金融素养的提高有助于消费者做出更优的投资选择。

表5 不同消费水平下金融素养的调节作用

不同年龄群体的消费观念和消费水平可能存在差异[19]。不同户主年龄下金融素养的调节作用所得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首先,从金融素养所得系数来看,金融素养对于各年龄组消费群体均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其中对于41~55岁这一年龄组的影响最大。事实上,相对而言,41~55岁这一年龄阶段在中国应是家庭收入、资产等都已基本处于稳定状态,其金融素养也已有一定程度的积累。其次,从家庭债务这一指标的回归系数来看,负债家庭的平均消费水平更高,且随着年龄组层次的提高而降低。在25~40岁这一年龄段,负债家庭的消费水平比无债家庭约高32%,其对于负债消费的依赖程度相对较高,但从金融素养与家庭债务的交互项系数来看,相对而言,对于25~40岁这一年龄段的家庭,金融素养在债务影响消费过程中的调节作用最大。这从侧面表明年轻群体更应注重提升金融素养,科学化和合理化资产负债配置,避免对“负债性消费”的过度依赖。

表6 不同户主年龄下金融素养的调节作用

家庭可支配收入是影响消费支出的重要决定因素。不同收入水平下金融素养的调节作用所得回归结果如表7所示。首先,从金融素养所得系数来看,金融素养对于不同收入组别的消费群体均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更能提升低收入家庭的消费水平。其次,从家庭债务这一指标的回归系数来看,不同收入组别的家庭也都存在“负债性消费”现象,但从金融素养与三个家庭债务测度指标的交互项系数来看,仅在高收入样本中具有统计意义上的显著性水平。通常情况下,收入较低的群体往往金融素养水平也相对较低,这可作为对中国“穷人存钱,富人贷款”这一现实状况的一种解释,金融素养高的居民家庭更可能通过负债方式来平滑其消费需求或满足工商业生产经营等的需要,以此实现生活质量的提升,或是家庭财富的增长。与此同时,流动性约束的存在将导致金融素养水平相对较低的群体难以获得正规渠道的贷款,这也在源头上降低了其进行负债决策的可能性,而金融素养水平较高的群体所受到的信贷约束较低,也更有可能获得借贷。从这个角度来看,金融素养对于高收入群体“负债性消费”的调节作用更大。

表7 不同收入水平下金融素养的调节作用

五、进一步讨论

在现代化经济体系建设过程中,结构性问题已成为经济发展的关注点,因此在分析家庭债务对消费的影响以及金融素养在此过程中的调节作用时,有必要进一步从消费结构的角度展开分析。对此,依据消费品满足居民家庭消费层次的区别,本文将食品、衣着和居住三类定义为生存型消费,将耐用品、奢侈品、教育培训等其他消费定义为发展与享受型消费,基于模型(2)进行探讨。

基于不同消费类型展开具体分析所得回归结果如表8所示。其中,前3列是以生存型消费作为被解释变量所得,后3列是以发展与享受型消费作为被解释变量所得。结果显示,金融素养和家庭负债对两类消费都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但这种促进作用在发展与享受型消费中更为显著。此外,金融素养对生存型消费的调节作用要显著低于发展与享受型消费。这表明,在基本物质生活得到保障的情况下,人们更加追求发展与享受型消费,而金融素养的提升会通过合理化家庭债务规模和债务结构来缓解信贷约束对家庭消费支出结构的影响。因此,为推动消费结构升级和促进消费高质量发展,需注重提升居民家庭的金融素养。

表8 家庭债务、金融素养与消费结构

此外,考虑到不同类别的债务在借贷规模、借贷渠道以及消费指向性等方面表现出不同特征,其对于消费的影响也可能有所差异。为此,本文对家庭债务做了进一步区分,将因购买股票及其他金融资产所进行的借贷定义为金额资产债务,将农业、工商业、房产、车辆以及其他非金融资产负债定义为非金融资产债务,将教育、医疗及其他负债定义为非资产债务,以此来探讨不同类型债务对消费的影响以及金融素养在其中的调节作用差异。回归结果(4)因篇幅所限,本部分回归结果尚未给出,感兴趣的读者可向作者索取。显示,无论负有何种债务,对消费均有促进作用,进一步论证了前文所述“家庭债务可促进消费”的结论具有一定的可靠性。引入金融素养之后发现,金融素养在非金融资产债务与非资产债务影响消费的过程均具有调节作用,但这种调节作用在金融资产债务影响消费的过程中并不存在。可能的解释在于,在现实生活中,家庭因购买金融资产而进行负债的相对较少,即便这种情况存在,在理性人的假设下,也不太可能会因购买金融资产而进行过度负债。

六、研究结论与启示

根据生命周期理论,家庭债务是源自于平滑跨期消费的需要,由此,家庭债务也就成为影响消费的重要因素之一。作为影响经济主体资产配置与借贷行为的重要因素,金融素养可能会在债务影响消费的过程中起到调节作用。为此,本文利用CHFS多年度数据样本进行了实证分析。研究结果首先验证了“负债性消费”现象在中国确实存在,但在这其中,金融素养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一方面,金融素养的提高能够显著促进居民家庭的消费水平;另一方面,金融素养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有效缓解或削弱债务对于消费的刺激作用,即金融素养可以降低家庭对于“负债性消费”的依赖程度,且对于低消费水平家庭的调节作用更为明显。同时,金融素养的调节作用也会因户主年龄、家庭收入水平的差异而产生不同。此外,在家庭债务对消费的影响过程中,金融素养对于生存型消费的调节作用要显著低于发展与享受型消费。

完善促进消费体制机制,进一步激发居民消费潜力是实现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途径。结合本文研究,为扩大内需、推动消费结构升级和促进消费高质量发展,并寻求“促消费”与“防风险”间的平衡,本文提出以下几点可供参考的政策建议:一是尽管债务可作为平滑跨期消费的重要手段,但在当前,利用不断加杠杆的方式来提高消费水平的边际贡献正在削弱,乘数效应释放不足[20]。对此,需积极引导居民合理配置家庭资产,特别是债务资产。为提高家庭部门杠杆质量,相关部门可依据消费者年龄、收入水平等不同特征统筹考虑,因群体而异,差异化杠杆水平,减缓消费信贷的结构性失衡。二是通过搭建多样化的学习平台等方式,提升整体金融素养水平,缓解居民杠杆压力,降低居民家庭对于“负债性消费”的依赖程度。三是以金融产品创新促进消费结构升级,建立健全具有高度适应性、竞争力和普惠性的现代金融体系。同时,充分利用互联网平台与大数据思维,针对不同类型的消费,实施层级化的杠杆策略,但也需注重对金融衍生品的风险管理与成本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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