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期待的旧物（组诗）

谷频

隐藏着鱼的风景

永远不要去触及那忘却的深渊

迷蒙的海切割着陆地

日益下斜的腹部，当我们随手撒下网具

却不得不忍受死亡的寂静。

高悬的帆多像欲望的两片红叶

我要重新找回枯萎的夜晚，我已听见

浩瀚黑暗的涛声在远方

虚构一场梦境。而梦呓之鱼

并不需要多么锋利的刀刃

是婴儿的喧哗逼迫时间

在风暴中交出神明的灯盏

当心灵远离血液，你的目光

就会被压得疼痛，爬出水面的礁岩

是黎明顷刻间醒来的记忆

我终生仰望的路途，始终

隐藏着鱼的风景

周末练习

我将丢弃干瘪的果子，把风中银杏

酿成一杯酒的深度，等待归来的兄弟

用长剑把灯芯全部挑亮

让你们的面具在光明中，生动

我将藏起自已的愤怒，留下爱的路标

或者门牌，让上帝帮我找到我的女人

雨后丛林到处都是击碎的蘑菇

让你们的晚宴在旧报纸里，甜蜜

我将透过斑驳的墙壁，将自己

投进遥远的海洋，从唇舌间释放水母

用岩石的骨架存放猎枪

让你们练习台风的摧残，强壮

一个群岛的下午

是岛屿收藏的幻影，用鱼鳞

向你描述那午后阳光的味道

它包容万物的寂静

刺着死亡的云朵

视线之外，我们不能失去

生活的速度，内心即逝的宽容

比盖在雪上的笞藓还干净

其实高处并没有艳阳如火

思想的树阴，更适合你

带着鱼类湿透的头发

仰面作一次深呼吸。就像时间

从没有伤害过谁，我也从不隐瞒

开始于对一场台风的迷恋

而大蒲门港整个侧面都是落潮

献给阿赫玛托娃的云朵

多年前每到下雪的傍晚，我就会

想起从阴影中抽出的云朵

没有花茎，却将隐秘的激情

离开身体的介入而深埋在土里

时刻保持着潮润与灿烂

你那蓝鲸深蓝的眼睛

刺透时间的界限使大地着迷

我确信，那惆怅的琴声非常饱满

没有主角的月亮也不会孤独

此刻，奥德萨广场的喷泉即将淋湿

你的诗歌，当黑暗成为雕像

光阴闪逝只是倦鸟归巢的安魂曲

小暑

你描述过的沃野已长出牙齿

拖着红裾的南瓜藤正等待嫁期

这是小暑的片段，云絮倒挂在

地上便会散发烈酒般的醇度

当你把诗句放在瀑布下冲洗

别教会孩子们用方言练习发音

到处都是裹着旧式雨衣的幸存者

与死神狩猎往往要在太阳谢幕之后

那些山坟、河流的上游以及

所有的墓地都露出剑一样的寒光

割伤过昆虫凄美的拇指。气温持续上升

快把内心的断弦在天亮之前修复

被期待的旧物

进入旧屋，愿望的花朵不过瞬间

而我们还需要铭记什么

太阳的阵痛使情感的肉瘤消磨

换个角度，那些没有经历的年代

如玻璃碎片一樣透明而迷离

我们常常被梦境所拒绝

现实的补丁缝在身上

又逼迫发黄了的青春

不得不擎起高贵的头颅

也许最该沉默的时候不能沉默

血穿过石头铺开人群，相互遗忘还有多久

那些期待的事物轮廓分明，像怪兽的脸

在一个预知中的夜晚，紧紧按着门铃

而她却放弃一个人殿堂

选择在洁净的空气里皈依出家

感动

播种抑或收割，都是我感动的

稻草人在星空倾听蛩鸣

在沉默中发芽，哪怕瞬幻的云彩

都不会影响他放飞纸鸢的弧线

等待抑或告别，都是我感动的

退潮的大海摆动鳍尾

浮动的岛屿在白色琴键上翻动

谁会无动于衷地目睹这场漂泊

温暖抑或闪亮，都是我感动的

如果火焰照亮天堂，听见

季节的沙粒滑向手边永睡不醒

但坚强的飞翔仍会留在冷空中

惊蛰

在三江码头途中突然收到有关惊蛰的信息

这场连绵十多天的阵雨

使我们无法识别一座城市道路的来历

春雷还在发出撕裂金属的声音

闪电却像我手中突然消失的刀子

让倒下的橡子树长出了根须

“季节的苏醒是需要天空征服的”

隐约中，耳旁飞过的水滴变得好沉重

这是雪花的告别，惊蛰在腊月之末

提着一盏明亮之灯正在穿过寒夜

没有人会告诉我，春天会不会迟到

但我的镜片已沾满了花粉

岛上

给我一朵野花的火焰吧，像浆果

就要胀破的身体，失记的泥土

最容易使人想起远方的场景

而刺眼的雪光，令旅途迷失了退路

我从秋露中醒来还有一些醉意

看见村庄环海湾而立，这是

时间最真实的胎记

群鸟是灵魂之上的精灵

他们的胃里全是充血的欲望

像一缕淡去的雾气，我抓住她的尾巴

却无法在一匹巨大的蓝布下面游荡

那就把飞翔之水留住，把丝绸般柔滑的盐粒

用阳光包裹，磨难中的我们从不会

放过一切腐朽而神奇的事物

废墟之上

那场台风的刀片铺天盖地

许多耳朵排列在一起

无法想象的恐惧在不断地增加

此刻的天空是褪色的书页，仰视沙砾

被一粒粒密封在别致的舞池里

废墟之上，饥饿的狩猎者隔着门

把留下的足迹一一擦尽，如果

雪暴毁掉了植物的呼吸，更多芬芳

随惊醒的飞鸟涉过江水

我会用言语重新塑造尘土中的美

时间与忍耐只是夜晚的吻痕

你所有失去的一切

都将收藏在自己的掌纹里

给石头穿衣

进入石头的内脏

像进入一棵树根的触须

热爱使我们变成隐士

闪电的插入比下弦月还要好看

石头的影子正被雨水滤净尘埃

那个季节的气候与视线无关

它的右脑画满藏匿的木鱼

仅一纸之隔，就跃入水中

快给石头穿得暖和些吧

文字的内核在每夜散发出幽香

残缺的方格，犹如夜行人在偷窥

让奔跑中的石头

快活地流出血，其实大地中

什么在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从没丢失过方向

像天空般蔚蓝的情愫

剪辑往事是想给心灵提供远景

在春天陷落履痕，是想寻找

如何穿越海洋的版图

我们目睹着苜蓿的诞生与消逝

距离天空更近些，谦卑的表达

使山谷的嘴唇得到了回音

感谢大海的率真，是谙熟的笛音

将掘出生活太久的情愫，连同

无法切除的根须，引诱进

你熟悉多年的讲义夹中

更多的激流在敞开无数个窗子

轻轻张望，这些文字全都醒了过来

没有夜晚是真实的

所谓明亮的，只是天花板上

奔走的碎光，失眠是唯一的解藥

当暗夜不露声色坐在我旁边

纸上的灵柩已在林中消失

孤独的时候，往往找得到

最自由的线索，哪怕断上一万根

也会把爱情撞击出虚汗

其实你不必浪费愤怒与怜悯

当信仰夹进书页，它一定会陷入窒息

请快准备好过冬的温床

被时间亵渎过的身体

最容易泄露生活的脆弱，期待的夜晚

是谁高举酒杯在迎接死亡的造访

责任编辑：易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