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坞的快乐邓月英

2020-08-31 01:25李作媛
意林·少年版 2020年16期
关键词:一篮大嗓门青草

李作媛

邓月英是我妈,我想写她的故事很久了,但她总是一拐一拐地走过我面前去喂鸡喂鸭,然后扯着大嗓门说:“我有什么好写的?要写就多写写你爸。”

邓月英的大嗓门是练出来的,她不大嗓门没办法,不扯着嗓子吆喝,手里的东西就卖不出去,卖不出去就赚不到钱,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邓月英开了一个小店,早上卖生煎、馄饨、干挑面,中午卖盒饭,晚上就是一个小饭店。青草坞村很小,但是青草坞村有一座矿,在20世纪80年代吸引了很多外地人来这里打工。为了做这些人的生意,邓月英每天一大早就起床,做好生煎包,扁担一挑就往矿区去。走到矿区,她就亮开嗓门大喊:“汽水咧,生煎包咧,要不要咧——”声音得盖过拖拉机的突突声,偶尔还得盖过隔壁矿区的打炮声。

我妈原来腿很好,她的腿是被车子撞瘸的。肩负着一家的生计,所以我妈做事风风火火,我亲生父亲去世的时候留下了一辆摩托车,就是20世纪80年代最典型的西湖牌摩托车,我妈跨着它去镇里买东西,结果过马路的时候被车子给撞了。

我妈开店的时候,瘸腿完全没有影响她的战斗力。那时候矿山连续采矿,先将大山慢慢炸空了,然后沿着地平线继续炸,炸出一个窝,往下掏石头。

村里矿区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盆地,拖拉机就沿着斜坡走,但是斜坡的开口处在我家小店的对面,如果从斜坡下去就必须要绕一个大圈,扛着一篮生煎包、一篮汽水,如果繞大半圈,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

路是死的,人是活的,像我妈这样想贪图便捷的人很多。矿工们弄了一条结实的绳子,直接沿着绳子踩着崖边的石头下去。我妈盯准了这条绳子,把篮子用绳子结结实实地捆在身上,然后抓着绳子就和安吉丽娜·朱莉一样,潇洒地往坑里跑。

她的这番操作吓傻了很多人。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一传十十传百,都不敢相信一个女人带着两篮子的东西敢下来,十米深的坑,就算是吴京也要绑着威亚才敢往下吊。那些男人捆着绳子还战战兢兢的,他们就想看看我妈怎么下来的,所以纷纷在底下看热闹。我妈也不怕,正好,人来齐了她还省得吆喝了。一下崖落了地,看热闹的人也顺便把东西给买了,我妈又抓着绳子往上爬,回来的时候讲给我们听,心里还喜滋滋的,今天还能多跑一趟,赚了。

后来矿工们特别喜欢到我家来吃饭,见着我们姐妹俩在学习,就摸摸我们的脑袋让我们好好学习,说他们太佩服我妈了,一个大男人什么都不带往下吊心里头还犯怵,我妈一个女人居然敢这么干,简直太厉害了。

后来,那条绳子被收了起来,几个矿区合并后重新修了路,早已经不开小店的我妈特地跑过去看了很久很久。回来的时候说起这事儿,我妈眼泪簌簌往下掉,说她当时怕死了,真怕当时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摔死了,我和我妹就完蛋了。

我不知道她吊绳子的那几年心里原来如此煎熬,只能和我妹竖起大拇指夸我妈演技好。我妈擦完眼泪说:“我不开心点怎么办呢?家里这么穷,你们俩又这么懂事,万一你俩不想念书了,我不知怎么办才好。”

我和我妹是同母同父的亲姐妹,我们的亲生父亲在我八岁那年撒手人寰,临走的时候还欠了两万多元的医药费。

我妈拉扯着我和我妹过了一年,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我爸也就来到了我家,后来我妈又生了我弟弟。弟弟出生后,我爸干活也更卖力了,但是刚刚还完我去世的父亲欠下的医药费,我爸也倒下了,因为没日没夜地干活,肝受损。

我妈当即决定不让我再爸干活,她说孩子不能没有爸,他就算什么活都不干,人活着,就是家里的希望,所以这才去开个小店,我爸负责在家里守店,我妈在前头冲锋。

不过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好结局,因为我妈的乐观勤快,也因为我爸后来继续努力工作,我们三个小孩也努力读书相继考上大学,日子居然一天天好了起来。

现在啊,我妈在新盖的房子里喂着鸡,旁边两个小外孙围着她,她又扯开嗓子喊:“外婆带你们追鸡去吧。”一个瘸子跑得比踩了风火轮还要快,两个外孙跟在后头咯咯直笑。

从20世纪80年代一直到今天,邓月英还是当年青草坞那个快乐的邓月英,她的故事还在继续。

焦糖摘自参考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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