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夏天,似乎总会想起一些遥远夏日里的场景,草木疯长,无尽的绿与河流,年少的身体里有无穷能量要进发。
这个季节,我们有说不完的故事。
杜拉斯说她全部的书写都源自在河内度过的夏日,那些水稻田、丛林,某种野性永久地留在了她身上。
你记忆里的夏天是什么样?
这一期我们采访了几位生活美学家、旅行者、摄影师,聊了聊他们的夏日印象,那些暴雨、台风、幻想、自由和消逝的事物。
唐七:暴雨后的夏天很美
六月的上海进入漫长的梅雨季,午后闷热,穿过被浓绿的梧桐树荫遮蔽的湖南路,拐个角就是高邮路。和唐七的采访约在高邮路65号,“居心地”日常生活艺术展一她的新展览不久前在这里刚开幕。
十年前,从杂志社辞掉全职工作之后,唐七一直处在自由职业状态,成为独立的美学生活探索者。虽然过着外人眼中羡慕的理想生活,但她自己却看得通透:“没有理想生活这回事,或者说只有想象中唯美的东西,没有苦难的东西,那是不可能的。”唐七觉得,能够自由一点就是蛮理想的状态了,有一个能够自己掌控的节奏,对她来说很重要。她说自己的生活其实没有多少变化,她依然很喜欢所有美的东西,一边在做餐桌美学,餐桌的dating、食物的拍摄,边在做与植物相关的花艺陈列、装置、展览。用她的话说,现在去做一件什么事,一定是要让自己有触动的,不太再会去做一些非常没有意义的事情。
“居心地”这个概念运用在住宅中,最早出现在日本著名建筑家中村好文所著的《住宅读本》一书中。大意是指人处于某个地方的感受。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家中那个令人感受到幸福的“居心地”,那一小块能让你安静、放空、享受独处的地方,那个让“心”可以安定下来的处所。将展览定名为“居心地”,除了一如既往呈现一系列“物”之美之外,唐七希望能深入探索围绕“物”所产生的居家气氛的创造。她喜爱宅居、器皿,喜爱美与功能兼具的小件家具,展览中的小件家具大多是与“三生川家具制造”合作,重新设计后,让“宅居”焕发更多夠能。
夏天是属于玻璃器皿的季节。在夏日家里的餐桌上,唐七会换上一些清凉的物件,玻璃器皿、白色的、半透明的。夏天她也会用一些朴素、透明的银器,比如从日本淘回来的喝清酒的小酒壶。去年夏天她找来一些玻璃工匠合作,策划了“夏一杯”酒器展,“满屋子都是,走进来晶莹剔透,很好看的。”唐七喜欢那种消夏的空间氛围,如同这次的“居心地”,她更想分享的是一种小型生活氛围的展示。
唐七记忆里小时候的夏天没有现在这么燥热,因此她对夏天的记忆更多的是清凉感。那些非常细节化的场景依然生动地留在她记忆里:凉席、扇子藤椅、紫雪糕、半透明的赌喱冻、夏天的夜晚睡在阳台的躺椅上就能看到星星......“小时候是有弄堂文化的,放学回家能看到阿姨叔叔把桌子支在外面吃饭,夏天的时候就会有很多糟货,像糟豆之类。”唐七说。
作为一个上海人,唐七依然喜欢上海的夏天,梧桐树影很美,暴雨之后也很美,她喜欢暴雨过后清冽的空气和泥土带来的那种感觉。“下暴雨的时候,如果你在一个很安稳的地方,没有在外面淋着就很幸福。”她也喜欢台风天,小时候很喜欢这种小的危机,它们是平凡生活里的一些小的动荡,这样的心态一直持续到现在,“每次来台风,都觉得,咦,趟趟水啊也蛮开心的。”
唐七
生活美学家,餐桌造型师,策展人。
印象里的夏日食物:啫喱冻、糟货、紫雪糕
系当休
夏天必备的三样小物:扇子、毛巾手帕、清凉香氛精油
“居心地”日常生活艺术展
展期:2020.6.7-7.713:00-18:00周一定休
地点:上海高邮路65号一楼
CHICx唐七
CHIC:夏天有哪些记忆?
唐七:小时候的夏天没有这么热,又没有空调的咯,对夏天的记忆没有那么多燥热的感觉,反而多的是一些清凉的感受。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不太能吃很冰的东西,夏天很热的时候我妈偶尔允许我吃一只紫雪糕,有一层巧克力包着,可以慢慢吃。也会做赌喱冻给我吃,像果冻一样是半透明的、水果的,那是我最早自己做东西的记忆,放在一个半透明的、有花瓣造型的塑料小杯子里面,很好看的,导致我现在一直对果冻类的东西有好感,很美味的感觉。
CHIC:夏天会让人立刻想到童年,像宫崎骏电影里的场景,或许因为小孩子的感官和视角总是更敏锐,你怎么看童年与人的关系?
唐七:童年没有空调,夏天的感觉更重,现在不出门开着空调,你是感受不到四季的。人类都是场景化的记忆动物。一方面因为小时候很闲,时间是空的,一方面小时候的季节感更强,记忆的美化令它变得更美好了。
CHIC:平常的一天一般怎么度过?
唐七:很规律,起床,打扫,再打扫,收拾干净,做早饭吃,下午才开始干正事儿。晚上做完饭,理想的时候,如果时间很空,像疫情期间就做面包啊、看个片子,然后就睡了,也不太熬夜。
CHIC:不少导演都拍过夏天,侯麦、北野武、是枝裕和、侯孝贤……你有没有印象深的?简单说一下原因。
唐七:《海街日记》和《沙滩上的宝莲》,沙滩这一部的色调带一点怀旧的蓝、绿,有紫阳花、少女,始终记得那个颜色和少女的感觉。《海街日记》是因为日本夏天的经典元素都有了,风铃、市集、啤酒,有烟花,有廊檐可以靠在那边,而且我这几年在日本待的多,很喜欢那种氛围,有夜市可以逛,上海现在没有了,有也不美了,日本还有传统的祭祀活动,当地人会穿上那些并不凉快的传统服饰,就是一种仪式感,跳来跳去,即便满头大汗也很爽。夏天看太鼓也很好。现在的小孩不care这些了,因为没有领会过这些东西的好,有个手机在手里玩游戏就够了,特別安静。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成长,会怎么样也不知道,现在也不能去判断。
朱英豪:陌生里寻找熟悉感
作为一位自由摄影师,朱英豪拥有着斜杠人生,他同时又是记者、艺术家、旅行专栏作者。2006年朱英豪开始了自由摄影师生涯,2008年他用半年时间去到中东8个国家背包旅行,因为学习的是阿拉伯语专业,他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长途旅行目的地定在中东。学习阿拉伯语的过程让朱英豪了解到当地的历史,从而更了解那里的人,甚至可以从他们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所以你会更加有一种同情心在里头,而拍照和写东西其实也是需要同情心、同理心的。”
这些年,朱英豪有大量时间都在旅行,为杂志进行各种各样的拍摄.工作,穿过欧亚大陆、跨越美洲,抵达中亚、中东、非洲、美洲等地,住过沙漠里的修道院,在比利时的海滩边吃过最鲜美的虾。他用镜头记录全世界不同地区人们的生活,探寻着一些传统领域之外的视角。对朱英豪来说,旅行最吸弘I他的地方是陌生感,一种被紧紧包裹的陌生感,“然后从陌生感里去寻找熟悉感,寻找一种文化认同,英国旅行作家芙瑞雅史塔克(Freya Stark)不是说过一句么:世界上最棒的感受之一,就是一朝醒来,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奇怪的小镇。”朱英豪说。
夏季的落雨、杨梅西瓜、自行车与远足、裸露的肌肤汗水、树上的男孩和露天电影、绿得化不开的原野....这些都是朱英豪对夏天的记忆。生活在北京,他喜欢这个城市蚊子还没来时的疏朗的夏夜,没了南方潮湿的气息。有时也会怀念那个远去的、就着草莓味北冰洋袋凌和茴香馅饼看《过把瘾就死》的夏天。他的童年在乡下的山里度过,夏天会抓萤火虫放在麦秆里,自制工具钓青蛙,去河里摸螃蟹....“搬家里的凳子出去占座、集体看露天电影也很少了吧,大家都跑到汽车里了。卖棒冰的货郎,十年前我还在阿勒颇见到过,国内估计也没了。”朱英豪觉得,每一代人都会有自己的失落感。
旅行中度过的夏天,在希腊阿索斯修道院、西西里岛、墨西哥南部密林、叙利亚沙漠……这些都让他难忘。2008年在中东背包半年,在伊朗南部的一座小岛上,朱英豪跑到一个只允许女人进去的海滩,偷看当地人游泳。“当时觉得好玩,现在觉得有点傻,因为太危险。
旅行摄影、写作,构成了他日常生活的重心。摄影对朱英豪来说就是一面镜子,一种通往现实的路径,是认识自己。采访中,他引用美国当代摄影教父约翰.萨考夫斯基(John Szarkowski)的镜窗理论摄影中的一个“古老”话题,萨考夫斯基将摄影分成两大门类,通过窗户看外面(偏记录)和通过镜子照自己(偏观念)。“但正如文学里的虚构和非虚构的分类,有一种说法:好的小说除了主人公的名字是假的以外,所有都是真实的。窗子也会导向镜子,反之亦然。
最近,朱英豪计划回浙江老家走一走,他刚好有个媒体项目在那边。今年夏天,他还有一个海边的驻地计划,是去年阿那亚和单读项目的延续。因为疫情影响,一切前途未卜,“现在不敢做计划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朱英豪感慨着。
摄影师,专栏作者。浙江金华人,现居北京。摄影作品入选三影堂摄影奖、连州国际摄影节等。常年游走各地,为各大旅行杂志定期供稿,《第一财经》等杂志的旅行文化专栏作者关注跨文化对比、亚文化中东艺术及食物考古。
夏天必备的三样小物:一顶用了多年、可以卷起来的巴拿马草帽
防水外套及雨罩(相机)泳裤
CHICx朱英豪
CHIC:夏天有哪些记忆?
朱英豪:最难忘的是小时候夏天发大水,山洪从上游冲下来一头大水牛,我跟着跑啊跑,眼睁睁看着它被吞没。画面太多了,比如落雨洪水、杨梅西瓜、自行车与远足、妈妈的立夏红枣汤、裸露的肌肤汗水、树上的男孩和露天电影、绿得化不开的原野。
CHIC:夏天会让人立刻想到童年,像宫崎骏电影里的场景,或许因为小孩子的感官和视角总是更敏锐,你怎么看童年与人的关系?
朱英豪:在我眼里,温柔细腻倒是没有,更多是幻想、自由和叛逆。因为悠长的假期、因为太阳挂在天空更久,因为不断地喝水,植物疯狂地生长,奔跑的孩子们也感觉自己在疯狂的生长。所以,如果不足够拍一部《去年夏天你干了什么》这样的片子,一个人的童年是不是就白过了呢?
CHIC:哪些地方的夏天让你难忘?
朱英豪:希腊阿索斯修道院、西西里岛、墨西哥南部密林、叙利亚沙漠、哈瓦那、摩洛哥阿特拉斯山、加拿大BC。还有很多,排名没有先后。
CHIC:不少导演都拍过夏天,侯麦、北野武、是枝裕和、侯孝贤……你有没有印象深的?简单说一下原因。
朱英豪:现在会选北野武和是枝裕和,因为里面的夏天更停留在孩童时代。
CHIC:说一说这两年印象深刻的旅行经历。
朱英豪:在南极、希腊一个只允许男人进入的东正教圣山,以及刚开放旅行的沙特,都有比较特别的旅行经历。
CHIC:你觉得疫情对未来摄影有什么影响?朱英豪:影响肯定有,甚至会让人想起李中堂那句“数千年未有之变局”。社会景观已经改变了,比如对于街拍来说,虽然大家都在讨论新民法典里对肖像权的保护,但我要说在疫情下摄影师会极其幸运,他们不再需要担心肖像权问题。
CHIC:今年有什么计划吗?
朱英豪:目前在准备一本旅行的书,希望今年能出来。
阿Sam:孤独远行者的夏日
2016年,阿Sam离开工作十年的潮流杂志,开始了全职写作和旅行的生活,做自媒体,他说生活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都是传达美学和美好生活的工作”。他喜欢全世界地到处跑,从安静的冰岛到喧嚣混乱的印度,从通往世界尽头的66号公路,到从电影中走出的城市爱丁堡,还有午夜帕劳的海水、托斯卡纳的艳阳……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路上。今年因为疫情,除了待在家里,阿Sam还去了国内很多城市旅行。
虽然很早就开始旅行,但是同一个目的地,不同年纪去心态并不一樣,阿Sam说:“我觉得会对旅行的激情越来越淡,旅行的方式也趋于舒服为主,但还是热爱旅行,无论什么年纪。”
他眼里的夏天炙热,温柔。夏天的夜晚工作结束后,回家后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冰啤酒,喝下第一口的那一刻,是人生至高无,上的畅快。因为常居上海,阿Sam在这里度过的夏天最多,“上海的夏天炎热但也是最舒服的季节,”走在老的街区,有很多梧桐树和小酒馆,像在欧洲一样,可以随意找一家店喝几杯。阿Sam非常爱酒。这些年四处旅行,他反而爱上了欧洲的夏天,早晚凉爽天
黑得很晚,感觉一天时间很长。
有一年夏天,阿Sam和好朋友们从罗马一直开车经过托斯卡纳,到达佛罗伦萨。在托斯卡纳的山里,他们找了一个房子租下来,房子有一个泳池对着山谷,每天黄昏他们一群人拿着隔壁酒庄的酒去看夕阳,喝酒,聊天,放下手机和城市生活压力的这种状态,让他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早上起来自己做饭,房东带我们去看他们家附近的小狐狸,那是一次很难忘的旅途。”
对阿Sam来说,旅行即是一种生活。他写过好几本“在路上”的书,里面记录了天南地北的游荡。然而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并不认同辞职去旅行不上学去旅行的冲动做法:“很多人对于说走就走的旅行有误解,旅行必须建立在经济基础上,或者可以去类似新西兰边打工边旅行,也是不错的体验。”
活在当下,是阿Sam一直以来的生活观。时代总在变化,面对一些消失的事物,他觉得失落感一定有,但是人总是会向前看。在他的记忆中,以前夏天路边经常有卖西瓜的摊铺,可以站在路边吃西瓜,现在几乎看不到了,“还有很多曾经玩耍的游戏,现在的小朋友们也不爱了,总是会变化的,活在当下就好。”
阿Sam(夏天鸿)
旅行生活家、摄影师,久居上海,喜欢满世界地跑。
喜欢的夏日食物:
冷馄饨、冷面,夏天的限定食物。
夏天必备的三样小物:香薰蜡烛、泳裤、随身小音箱
CHICx阿Sam
CHIC:夏天有哪些记忆?
阿Sam:夏天最深的记忆,是小时候和小伙伴们去小荷塘里钓小龙虾,然后在竹床上纳凉看星星,那时候的快乐简单。这几年很爱欧洲的夏天,早晚凉爽天黑得很晚,感觉一天时间很长。
CHIC:最喜欢哪个城市的夏天?
阿Sam:京都。京都的夏天保存了很多古老的季节元素,虽然很多多爱春天的樱花、秋天的红叶,我却独爱夏天的京都,游客少一点。另外还有川床料理、夏日限定食物,祗园祭也是每年最盛大的祭祀之一,大大小小的活动穿梭其中。
CHIC:夏天会让人立刻想到童年,像宫崎骏电影里的场景,或许因为小孩子的感官和视角总是更敏锐,你怎么看童年与人的关系?
阿Sam:童年的记忆是模糊的,也是最难忘的,像食物一样,其实我们熟悉的食物都是童年的食物,而童年的夏天都是和父母、朋友们在一起生活玩耍,很多亲人朋友在你长大后都会离开你,所以童年的夏天变成一段很难忘的记忆。
CHIC:不少导演都拍过夏天,侯麦、北野武、是枝裕和、侯孝贤……你有没有印象深的?简单说一下原因。
阿Sam:《江城夏日》,因为在老家拍的,演員.也是熟悉的朋友,所以更有情感的带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