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里川
职场上,这样的人格,对上卑躬屈膝,以求得一个好的位子;对下,则颐指气使,极尽挤压、欺凌之能事。这看起来是两种策略,其实是一种策略的两种表现,而施展这种策略的终极目的是专门利己、极端利己
生活中,我们或不免遇见这样的人,他们对强者各种逢迎、各种鞍前马后(这当然不会是真心的),以让自己也喝到肉汤,或搭上对方的快车;对弱者则是各种欺凌、各种使坏、各种落井下石,以图从石头里榨出油来,或者信奉“别人的痛苦也是自己快乐的源泉”。在两个面相背后,显示他们心中没有什么伦理或道德准则,一切行动的依据是“我能不能占到便宜”,为此可以不择手段,能欺凌就欺凌,欺凌不了就换上一副笑脸,不变的是内心的阴毒与无耻。
在他们的字典里,他们只信奉他们自己,自己才是最高的存在,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信,“大道理”从来是用来装点门面或迷惑别人的。对公认的不可欺凌的强者,他们是毕恭毕敬的;对于被他们低估的强者,在试探之后,栽了跟头,立马变脸,变得“尊卑”有序。就像有个笑话说,一个人跳出来说,“谁敢挑战我”,在真有人站出来之后,他马上改变台词道“谁敢挑战我们”。
最近重新放映的电影《误杀》,是根据印度电影翻拍的,里面那个嚣张的异国(没有道明具体是哪一国)官员最终向那个用反侦查手法和警察斗智斗勇的平民父亲低头,因其发现,他们眼中的弱者居然不是弱者,而是绝顶聪明、难以驯服的对手。
我小时候,家里养了鸡鸭鹅和猪狗,队里还放着牛。我就发现这鹅最不是省油灯,论体格,它在家畜里不是最大的,但它的野心和流氓行径是首屈一指的。鹅喜欢奔跑着啄人,把人啄得很疼,让你怕它,由于它啄起人来毫无规律,弄得人心里七上八下。可是就一次我与之对打,一脚把它踢翻后,它就再也不敢惹我了。鹅这方面大概是有记忆的。老辈人说,鹅眼观人,把高大的人看得十分矮小,那些鸡鸭更不在话下啦,所以十分猖狂;但牛眼看人,把人看得高大威猛,所以在人前多温顺。
这个理儿无从检验。但由此总结出“鹅眼看人”,并和某些人的强弱观挂钩,大约是没有问题的。显然,鹅对“强者”的示弱,是一种权宜之计,并不是认为自己错了,它转过头去就欺负更弱小的婴儿,把鸡鸭赶到一边,霸占它们的口粮。
多年前的电影《新少林寺》则演绎过这样的故事:曹蛮是军阀侯杰的小弟,一度膜拜之,但处处受到辖制又内心不悦。问题是大哥这样的强者并不是随意可以挑战的,他只能心怀异心,伺机而动,表面维持一贯的恭顺。而在他得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将侯杰出卖并取代后,这个昔日的大哥就成了他眼里可以肆意欺辱的对象。影片中,那个凌辱大嫂的镜头令人发指,把他内心的恶与毒刻画得淋漓尽致。
当居于强者之位,他们从不会怜悯、仁慈。刑讯逼供、威逼幼童、践踏规则与良知……《误杀》中,那个异国局长及手下的恶警对付弱者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这类人没有平等待人理念。世间众人,在他们眼里,要么归类为自己无法战胜的强者,要么只能列为可供自己予取予求任意凌辱的弱者。他们不会因为挑战强者失败就吸取教训,从此懂得尊重别人;事实上,他们反而会更加凶猛地欺负被证明弱于自己的人,其潜台词是:我打不过梅超风,还打不过你路人甲吗?之所以如此,部分是因为,他们在强者面前失去的自尊,需要及时“找补”。这就好像电视剧里被皇帝欺负的和珅一定要在下官或下人面前找到“唯我独尊”感一样。
亲眼所见,某小区,一位被队长严厉训斥的保安随后召集一群保洁大妈训话,申斥有加,那威严不可冒犯之态,宛如“上官”本是同根生,相煎“必须急”,玩的就是从弱者这里找存在感、找补的那一出。
说一千道一万,不妨将这种人格命名为“主奴交替人格”:在强者面前是“奴才”模样,同时在比自己弱的人面前又是“主子”模样,在人际关系或现实处境中不断转换人格,所演绎的人格一如寿司店的回转寿司,只是看上去琳琅满目,实际却只有两种口味。
职场上,这样的人格,对上卑躬屈膝,以求得一个好的位子;对下,则颐指气使,极尽挤压、欺凌之能事。这看起来是两种策略,其实是一种策略的两种表现,而施展这种策略的终极目的是专门利己、极端利己。天上地下,自己是唯一的存在与尺度。自己是目的,他人他物都是工具。这样的人,应当远离之,必要时也要挑战之。这样的人路越走越窄,良善的人才能舒畅呼吸。
(作者系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