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统
几年前,我到上海市档案馆查阅资料,意外发现了一组1950年上海遭遇国民党空军轰炸的历史照片。其清晰的画面,为我们再现了七十年前那个惊心动魄的时代。
从1949年6月23日起,败退台湾的国民党当局宣布对长江口及其以北直至山东半岛的沿海实行封锁。执行封锁长江口任务的国民党海军第一舰队司令刘广凯指挥“太和”“太平”等四艘驱逐舰及小型炮舰,从舟山出动百余次,拦截过往的外籍货轮。为了遏制外轮进入上海港,国民党海军于12月24日在长江口布雷。水雷深度为低潮水面下一米,错综敷设。当时上海主要工业生产原料大部分依赖进口,如棉纺业所需原棉的60%,面粉业所需小麦、造纸业所需纸浆的全部,上海人赖以为生的粮食的半数以上,动力生产所用的80010的油料和20%的煤,等等。上海的产品也需要国外的市场。国民党海军封锁长江口使上海经济陷入巨大困境,以“卡脖子”来形容毫不过分。
为了生存,中共上海市委动员全民力量展开反封锁斗争。用国产原料取代进口原料恢复生产,开拓国内市场销售上海产品。其中最困难的是能源问题,中国当时石油资源极为缺乏,燃油全部依赖进口,储存的燃油是烧一升少一升。市政府宣布对汽油、柴油实行严格控制,统购统销,节约燃油资源最重要,石油管理处积极推动各用油大户将燃油设备改装成燃煤设备。
上海公交公司汽车用的是汽油,在反封锁斗争中,公交公司经过工人和工程师的共同努力,改装了20辆木炭汽车和40辆白煤车。炉子的设计是一个庞大的圆柱体,装在车子后面。改装后行驶速度与汽油车相差不大,尚能满足在市区内行驶需要。这种拖着锅炉的公交车,成为当年上海一景,运行了一年左右。
就在上海各界人民进行反封锁斗争时,一个意外事件使东南沿海军事形势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1949年10月25日,中国人民解放军进攻金门岛失利。几天后在舟山登步岛,解放军登陆作战再次失利。金门、登步战斗虽然只是师级规模的作战,但对一再败退的国民党军却犹如注射了强心针。登步岛战斗后,粟裕指示华东野战军暂时停止了进攻,总结经验,调整部署。蒋介石认为解放军无海空军,一段时期内不可能对台湾和沿海国民党军构成威胁,于是开始转守为攻。在他亲自督促下,国民党空军扩建舟山机场,调集大批飞机,对上海、杭州等城市进行空袭和轰炸。
在此之前,舟山国民党海军封锁长江口的同时,空军即不断对长三角地区进行空袭和轰炸。1949年8月3日上午11时40分,六架国民党空军B—24型轰炸机空袭上海,在江南造船厂投弹30余枚,命中20余枚,伤9人,造船厂各船坞、内燃机、翻砂厂、机器厂、木工厂、电焊厂、电气厂均被炸毁,损失甚大。据记者探悉,该厂已很难复工。1949年9月19日凌晨,国民党海军“长治”号驱逐舰在长江口外起义,拂晓驶抵上海外滩码头。为了防止国民党飞机轰炸,当天下午“长治”舰溯江而上开往南京。舟山国民党军出动飞机搜索,并于22日、23日连续轰炸停泊在燕子矶江面的“长治”舰。在危急情况下,上级决定“弃舰保人”,于24日晨将“长治”舰自沉于长江江底。1950年初,台湾国民党当局军事会议决定:对上海及其他城市的发电厂、码头、仓库、船只、车站、铁路、桥梁等重要目标进行广泛轰炸。意图是全面破坏上海的重要设施,造成上海经济和生活的瘫痪。国民党飞机对上海的空袭更为频繁,轰炸规模不断升级。
1950年2月6日,上海遭受了国民党飞机最猛烈的袭击,史书称为“二·六大轰炸”。官方记载的情况为:“1950年2月6日从中午12时25分到下午1时53分,国民党飞机出动4批17架(机种为B—24型12架、B—25型2架、P—38型l架、P—51型2架),投弹48枚,对上海市区进行狂轰滥炸。”
这次轰炸的重点是上海杨树浦发电厂。杨树浦发电厂当时属于美国商人经营的上海电力公司,早期为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电气处。民国初年,工部局在杨树浦路黄浦江边建造新电厂,占地三百余亩,安装了汽轮发电机及锅炉设备。1925年杨树浦电厂装机容量达到12万千瓦,成为当时远东最大的火力发电厂。1929年工部局电气处将其全部资产及经营权以8100万银元的价格转让给美商,更名为上海电力公司。到20世纪30年代,杨树浦电厂已拥有锅炉30台、汽轮发电机15部,发电量约19万千瓦,占当时上海总发电量的80%。上海解放后,由于经济封锁,燃油的进口断绝,造成发电困难。上海市人民政府命令当时仍属美商的上海电力公司将燃油锅炉进行改造,恢复烧煤发电,以维持上海工业和民用所需用电。2月6日的轰炸使杨树浦发电厂遭受了毁灭性的破坏。据英国籍管理人员行政副总裁亨脱(William Hunter)、厂长顾问帕礼司(Clifford Please)和行政主办退脱(George Tate)3月向上海市政府提交的《上海电力公司1950年2月国民党飞机轰炸杨树浦发电厂之报告书》陈述,我们看到轰炸造成的具体结果。
下列事项可说明,此次杨树浦发电厂之被炸确系蓄意及有预谋之行为:
1.空袭时气候及视线极佳,来攻击之飞机由地上可用人目清楚见到。
2.至少有飛机两架参与发电厂之轰炸。
3.杨树浦发电厂有15架高烟囱,集中在一较小地区上,其中一架高达350英尺,此外电厂之西毗邻有5座能容11万桶燃油之油箱,可以作为无可错误之轰炸目标。
……
6.在共约14枚炸弹中,有10枚系投掷在上海电力公司之资产上,其余投掷在发电厂南北之50码距离内。
根据事后的调查和《报告书》中附录的英国籍技术人员培卡、李嘉杰、曼敦、麦克莱及中国管理人员冯国祥的证词,杨树浦发电厂的损失为:
被炸房屋建筑:1、2、3、5号锅炉间,涡轮机间及给水泵间,办公室,循环排水渠,铁匠间和围墙。
被炸机器设备:8、9、11、14、15号涡轮发电机,12、14、17、18、19、20号锅炉,6600伏辅助配电板,运煤及运灰驳船,燃油加热器,照明及示热线路,运煤皮带。
电厂开列的罹难职工名单:
死亡24人,为首的是机械金工领班张来发,63岁,工龄32年,家属7人依靠其生活。失踪的有电器漆工舒富才、电器金工孙根堂等4人。受伤的有锅炉间服务员胡骏之等31人,其中10人伤重住院。
《报告书》说:“杨树浦发电厂被炸之损失,根据目前所能确知之情形,按恢复被炸前之原状及死伤职工赔偿费计算,估计约需450万美金。”
《报告书》附有厂方拍摄的照片。我们可以看到发电厂的厂房、发电机及相关设备被炸毁的情况,以及消防队抢险灭火的场面。此前一天,国民党军飞机在上海市区上空撒下了中英文对照的传单:“各同胞注意:凡居于上海、南京、杭州、青岛、天津、北平、汉口、福州、厦门、广州各地之造船厂、发电厂、码头、车站、工厂、仓库、兵营及其他一切军事目标附近之居民,请即刻离开,以免遭受轰炸之损害。”国民党空军之所以敢这样做,就是欺负解放军没有空军和防空体系,他们可以为所欲为。
“二·六轰炸”是上海解放后遭遇的最严重的灾难,使新生的上海遭受全面的打击和重创。如陈毅后来所说:“各种矛盾和问题一齐爆发出来,正如大病初愈的人,又染上了新的病痛。”此次轰炸,共炸死市民542人,致伤836人,毁坏厂房、民房2500多间,受灾市民达5万多人。大轰炸造成上海的电力设施损坏高达80%,给上海市区的工商业和人民生活造成了空前的灾难。市区工厂几乎全部停工停产,绝大多数街区没有电力供应,高层建筑的电梯因停电而悬在空中,许多商店关门停业,市场萧条,物价波动。由于自来水供应困难,市民的马桶、厕所都无水冲洗。
寓居上海的宋庆龄在致友人信中说:“目前我们在上海所面临的主要问题之一是最近国民党轰炸所带来的后果,造成大面积破坏,并给人民带来不可言状的苦难。人们看见自己的朋友和亲戚被卑劣的空袭夺去了生命。人们不断地从虹口及苏州河一带涌过来。长长的三轮车队载着那些离开家园的人们,不知奔向何方。见此情景,不禁使人感到心酸。”从宋庆龄的信中,可以深切感受上海民众所遭受的苦难。
轰炸后第二天中午,陈毅市长(兼任华东军区司令员)和潘汉年副市长、公用局局长叶进明来到杨树浦发电厂。在了解了轰炸和损毁情况后,陈毅紧急部署,组织抢修电厂,动员全市力量支援上电,争取在48小时内部分恢复发电。中共中央华东局和上海市军管会连夜开会,向中央汇报情况,研究防空和善后措施。大家痛苦地认识到,因为没有防空能力,无法遏制国民党飞机的空袭,只能采取被动的防御措施,尽量减少空袭造成的损害。
上海市供电量在2月6日轰炸以前是日均15万千瓦,发电厂被破坏后,当日上海电力公司及华商电气公司均不能发电,闸北水电公司只能部分发电约2000千瓦。仅法商电车电灯公司及浦东电气公司未遭破坏,合力供给约2万千瓦之数。这点电力连本电厂应付正常生产都困难,更不要说满足市区居民的日常生活用電。据宋庆龄信中说,那时每家一个月只允许用十五度电,她只能在煤油灯下看书和工作。
2月23日,国民党P—51型及B—25型飞机各两架,于上午9时40分及10时15分由浦东、沪杭线袭击上海市区,多亚路(今延安东路)外滩至十六铺、蓬莱区及浦东等处江面共投弹15枚,附近船户及行人被炸伤5人,由广东路至金陵路沿外滩一带各大楼玻璃门窗被气浪冲击而破碎的很多。公安局黄浦分局救护队、警备车、担架队及中央消防区队救护车均立即出动抢救,永安坊里弄救护队员亦赶至灾区帮助包扎救护。这两次轰炸虽然也造成破坏和伤亡,但上海市民经过防空组织,已经有了应对轰炸的生存能力和迅速抢险的本领。1950年2月到5月初,是上海解放后最困难的时期。华东局、上海市委虽然一再号召全市人民团结奋战,克服轰炸和封锁造成的困难,但如果没有强大的防空力量,就无法保证上海人民的生命安全。陈毅心中一直是痛苦和沉重的,他期待着军事援助早日到来,彻底解除上海的空中和海上封锁。
上海防空最大的问题是雷达发现不了飞机。“二·六大轰炸”后,防空处经陈毅司令员批准,于2月16日从上海交通大学将要毕业的学生中借来21人帮助工作。这些学生来自电机系,虽然学了不少无线电方面的理论,但都没接触过雷达。开始时工作并不顺利,国民党飞机来袭击,地面观察哨用眼睛都看到了,但雷达仍未发现。上级领导和学生们都很着急。交大的蒋大宗老师建议把上海市国际电台总工程师钱尚平先生请来帮助调试,钱总准确判断出问题出在发射机与接收机的工作频率不一致。经过调试,雷达在3月20日9时第一次发现了来袭的飞机。原来商定交通大学同学帮助工作三个月,5月底返校,但为了后备军能更深入地掌握雷达技术,华东局、上海市委有关部门与交大联系,让学校动员这批学生直接毕业参军。经过各方努力,交通大学的21名学生除1人外都参军入伍,这批学生后来成为解放军防空部队雷达技术的骨干,为祖国的建设事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得知上海连续遭到轰炸的消息,正在苏联访问的毛泽东也十分着急。2月14日,《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在莫斯科签字,第一条规定:“一旦缔约国任何一方受到日本或与日本同盟的国家之侵袭因而处于战争状态时,缔约国另一方即尽其全力给予军事及其他援助。”因此,毛泽东收到刘少奇转来的饶漱石的电报后,紧急约见苏联领导人,请求苏联出动空军协助上海防空。
2月17日,苏联正式通知中方,将派出一支强大的防空混合集团军援助上海防空。毛泽东非常高兴,致电刘少奇、饶漱石:“积极防空,保卫上海,已筹有妥善可靠办法,不日即可实施。上海工厂不要勉强疏散,尽可能维持下去。但对上述防空办法,务须保持秘密,以期一举歼敌。我们今夜动身回国。”毛泽东所说的“妥善可靠办法”,是应中国政府的邀请,苏联派出一支防空混合集团军,由巴基斯基中将指挥,来上海协助防空。
得知苏联防空部队即将来上海的消息,上海党政军负责人极其振奋,他们立即部署准备工作。上海警备司令部调来三个师官兵,并动员上万民工,连夜突击扩建江湾、大场、龙华三个飞机场,迎接苏联空军的到来。
3月初,苏军混合集团军的部队陆续到达上海,最先来的是雷达部队。苏军独立雷达营带来10部π—3A型警戒兼引导雷达,20余部500W发报机,数十部收报机,20余部汽油发电车,还有一套雷达营情报站收集处理、报知雷达情报的设备。独立雷达营到达上海后,用三天时间了解了上海的周边情况。苏军雷达技术人员到达阵地后,当天就架起雷达和电台,开始担负战备值班任务。到3月10日前后,以上海为中心,由五个雷达站组成的地区性雷达情报系统已经形成。距上海250公里的高空飞机、150公里的中空飞机都可以及时发现、连续跟踪了。安国路的防空处雷达队经过加强技术力量,请国际电台总工程师钱尚平先生帮助调试后,也可在300公里有效范围内发现飞机。江湾、虹桥两个机场的雷达站也开始执行引导苏军飞机的任务。3月7日,巴基斯基等将领到达南京,受到华东军区粟裕副司令员的迎接。3月9日15时,苏军指挥班子抵达上海,与华东军区陈毅司令员会晤。陈毅着重介绍华东军区保卫上海的兵力和装备,上海这座城市有哪些特点,最需要保护的重要工业区和运输枢纽的分布情况,使苏军指挥员尽快熟悉和掌握情况。
随后,苏联防空部队混合集团军各个梯队3500余人,至3月27日陆续到达上海。马卡罗夫上校的歼击机团有45架拉—11型歼击机,他们从大连机场起飞,飞越渤海湾,经青岛抵达徐州,在短暂停留后到达上海。谢苗诺夫上校指挥一个有30架图—2型和30架伊尔—10型的混成轰炸机团,也沿上述飞行路线到达上海。与此同时,帕什科夫上校的米格—15型飞行团也从莫斯科经铁路抵达徐州。当时苏联空军刚刚开始配备喷气机,帕什科夫团是苏联首个投入实战的部队。
苏联空军的米格—15型歼击机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亚音速飞机,最大速度1070公里/小时,最大飞行高度15200米,航程1782公里,机上装有一门37毫米、两门23毫米机关炮,备有200发炮弹,1948年底才交付苏联空军使用。巴基斯基部队来上海的一个飞行团拥有米格—15型歼击机38架,飞行员多数有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作战经验,是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飞行部队。而国民党空军当时使用的最好的战斗机是美制P—51型歼击机,为二次大战期间研制的活塞式螺旋桨飞机,最大飞行速度704公里/小时,最大飞行高度12800米,航程3700公里,配备12毫米机枪6挺,可携炸弹450公斤。执行轰炸任务的B—25型轰炸机最大飞行速度467公里/小时,最大飞行高度8540米,航程5960公里,配备12毫米机枪10挺,可携炸弹4000公斤。对比这些参数可以看出,苏军喷气式战斗机在高空、高速性能方面比国民党空军的飞机都要优越得多。
了解到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的严峻形势,巴基斯基部队这次采取了临战非常措施,空中梯队在转场过程中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地面梯队则要求随到随展开随参战。3月13日,米格—15型飞行团第一梯队到达徐州机场时,突然遭遇国民党P—51型战斗机空袭,苏军米格战机起飞迎战,当即将其击落。次日国民党空军又派一架B—25型轰炸机临空侦察情况,苏军飞机又起飞迎击,将其击伤后迫使其降落在徐州东大湖车站附近。一名射击员在空中被击毙,国民党空军分队长孙希文上尉等六名机组人员全被俘获。
3月20日,巴基斯基部队歼击机团先遣队刚到上海,立即领受了随时起飞作战的任务。23日国民党飞机入侵上海,苏军战机迅即起飞,将正在轰炸扫射的一架P—51型飞机击落,首战告捷。
4月1日,上海防空司令部于淮海中路1189号建立人民解放军第一个要地防空合成指挥所。至此,上海完成了有诸军兵种参加的现代化要地防空和空中设防。上海空中设防后,苏军巴基斯基防空集团与解放军地面高炮部队密切配合,在保卫上海的防空作战任务中连续取得重大战绩。
4月2日,国民党空军派出P—51型战斗攻击机两架袭扰上海市区,轰炸扫射。苏军歼击机立即起飞迎战,在追击过程中精确攻击,将其中一架击落于杭州湾海中,又将另一架击成重伤,坠毁于浙东四明山区。4月18日国民党P—38型飞机两架从海上进入上海地区,长机未及投弹即被击落于横沙,飞行员王宝翔毙命。僚机亦被击伤,机身发动机起火,最后坠落于国民党空军岱山机场海边,飞行员李长泰跳伞落于岱山岛以西海面。
两次空战连续击落国民党飞机四架后,引起了国民党军将领的震惊。他们难以想象:解放军怎么一下具备了先进的飞机和防空装备?因此,国民党空军一改以白天轰炸为主的空袭方式,转为夜间偷袭。5月11日夜21时,国民党空军B—24型轰炸机四架,分三批携带重磅炸弹企图趁黑夜轰炸上海,被地面雷达发现之后,防空部队全部进入一等战斗准备,严阵以待。第一批飞机遭到防空部队高射炮射击掉头逃跑,当第二批的一架飞机刚进入上海市区,就被苏军探照灯照中和不间断地跟踪。
苏军拉—11型战机起飞迎战,地面高射炮紧密协同,交替轮番射击,一架轰炸机被击中,坠落于浦东塘桥,机组人员全部丧命。另一架B—24型飞机未进入到上海境内即仓促投弹,然后调头逃窜。上海市民目睹了这场夜间空战,陈毅命令公布战绩。第二天的《解放日报》以“血债必须血还,一架匪机被击落”的大标题,报道了国民党轰炸机被击落的消息和飞机残骸的照片。但为了保密,不能暴露苏军的行动。报纸只笼统地说国民党飞机“被我防空部队击落”。在陈毅市长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外国记者问是用什么武器击落飞机的,陈毅说是用高射炮打下来的。有的记者问:“高射炮能打这么高吗?”陈毅风趣地說:“它能飞多高我们就能打多高!”
上海空中设防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苏军巴基斯基部队在中国人民解放军上海防空部队配合下,四战四捷,先后击落国民党空军各型飞机六架,制止了国民党空军对上海的轰炸破坏。国民党空军被迫从空袭转为防守。
国民党将领百思不得其解,解放军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具备防空和空中打击力量?最初国民党军侦察机经常执行空中照相,各机场上都未发现飞机。不料没过多久,就有一架P—51型在杭州附近被击落。接着是飞往上海准备轰炸的一架B—24型被击落,负责掩护的八架P—51型曾遭遇空战,这就说明解放军已有空军了。但究竟是何种飞机尚不清楚。于是国民党军派了一架P—38型照相侦察机前往侦察,落地后将照片冲印出来,立马惊呆了。原来解放军的飞机竟是当时苏联最新的喷气式战斗机米格—15型,仅虹桥机场上就停了数十架。这种飞机的性能比P—51型好得太多。这次空中照相决定了舟山群岛国民党军的命运:没有制空权,无法再防守。
当时舟山国民党军有十五个师,加上海军陆战队、装甲兵、炮兵、工兵,陆军总兵力12万余人。海军第二舰队有3艘驱逐舰、2艘扫雷艇、2艘炮舰、15艘炮艇、5艘巡防炮艇。空军有B—25型轰炸机8架、B—26型2架,P—51型战斗机32架,还有部分运输机、侦察机。国民党舟山防卫司令石觉自恃海空优势,本来想打“总体战”,使舟山成为反攻大陆的前进基地。但是1950年3月苏联空军进驻上海机场后,国民党空军的飞机在苏联喷气式战斗机的打击下,连连受损。石觉感到大势已去。基于“空中优势不能确保”“敌近我远,支援不易”和“补给线长,运输困难”三大原因,国民党统帅部开始考虑撤军。5月9日,石觉奉命秘密飞往台北,参加蒋介石召开的军事会议。会上,蒋介石作出从舟山撤军的决策。5月13日黄昏,第一批部队开始登船。那几天舟山持续大雾,给国民党军的撤退提供了掩护。5月20日,部队全部到达台湾各港口登陆,共计撤出人员12.5万人,及大批武器装备。国民党空军在撤退之前,用炸药将岱山机场跑道炸毁。岱山岛分南北二山,中间淤积为平地,星罗棋布些小山头。国民党空军工程队使用机械和人力平山填海,花了4000万银元,修了将近半年,完成了2000米长的跑道,本来是供B—29重型轰炸机起降攻击大陆的,没想到才使用了仅仅四天,就在瞬间被彻底破坏了。
在宁波的解放军部队监听到舟山群岛的动向,推测国民党军可能撤退。粟裕命令三野七兵团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军紧急出动,进军舟山本岛。舟山解放的消息,使上海人民感到欢欣鼓舞。《解放日报》5月21日在头版以套红标题报道:“舟山群岛全部解放,上海封锁宣告解除!”几天后,来自舟山的渔船陆续到达上海十六铺码头,满载新鲜的大黄鱼、带鱼,上海百姓的饭桌又摆上了久违的舟山海鲜。战争和空袭的阴霾一扫而光,人民真正开始了和平安宁的生活。
(选自《老照片·第124辑》/冯克力 主编/山东画报出版社/ 2019年4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