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琳,王蔚阳
(湖南大学 经济与贸易学院,湖南 长沙 410079)
改革开放四十年以来,我国制造业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但始终贴着“大而不强”的标签,处于全球制造业价值链的中低端,面临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制造业“双重挤压”,国际竞争加剧。同时,国内低成本竞争优势减弱,环境压力逐渐增大。面对历史性的挑战,2015年出台的《中国制造2025》部署了推进制造强国战略,强调全面提高制造业发展质量和核心竞争力;之后,党的十九大报告作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的重要论断,明确提出加快建设制造强国;随之,2017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进一步指出:“推动高质量发展是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确定发展思路、制定经济政策、实施宏观调控的根本要求,必须加快形成推动高质量发展的指标体系、政策体系、标准体系、统计体系、绩效评价、政绩考核,创建和完善制度环境,推动我国经济在实现高质量发展上不断取得新进展。”2018年和2019年连续两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都强调推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在这一背景下,如何构建具有科学性、逻辑性和可操作性的制造业发展质量评价指标体系,定量测度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的动态变化与空间分布特征,揭示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及支撑结构的变化趋势与区域异质性短板制约,进而为推动我国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提供决策支撑,是摆在学术界面前迫切需要研究的重大课题。
目前,学术界针对制造业发展质量的研究较少,相关研究多集中在对经济发展质量的探讨上。学者们基于研究内容、研究视角和研究方法的不同对其内涵有不同的理解,但一致认为经济发展质量区别于经济增长数量,一味追求经济增长数量并不意味着经济发展质量的提升。传统的经济增长质量通常被定义为经济增长效率的提高[1]。但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生态环境破坏和收入分配不公平等问题越来越突出,学者们越来越重视对经济发展质量的研究并不断丰富其内涵。温诺·托马斯(Vinnå Tomas,2001)认为经济发展质量应该在发展速度的基础上涵盖机会分配、环境可持续性以及全球性风险管理等因素[2]。罗伯特·巴罗(Robert J Barro,2002)从预期寿命、生育率、环境条件、收入公平性、政治制度以及宗教信仰等角度对经济发展质量进行了探讨[3]。刘树成(2007)认为提高经济发展质量是指不断提高经济增长态势的稳定性、经济增长方式的可持续性、经济增长结构的协调性和经济增长效益的和谐性[4]。钞小静和惠康(2009)认为经济发展质量涉及结构、稳定性、福利分配和资源环境等方面[5]。蒙特福特·马拉奇拉等(Mont⁃fort Mlachila,et al.,2017)认为对发展中国家而言,高质量的增长是指增长率更高、更持久的社会友好型增长[6]。金碚(2018)认为高质量发展是能够更好满足人民不断增长的真实需要的经济发展方式、结构以及动力状态[7]。任保平(2018)认为经济高质量发展是经济发展的有效性、充分性、协调性、创新性、持续性、分享性和稳定性的综合,是生产要素投入低、资源配置效率高、资源环境成本低、经济社会效益好的质量型发展水平[8]。张军扩等(2019)认为高质量发展是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为目标的高效率、公平和绿色可持续的发展,是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文明建设五位一体的协调发展[9]。
关于对经济发展质量的测度,主要有单指标衡量和综合评价指标体系两种思路。受罗伯特·索洛(Robert M Solow,1956)[10]、戴尔·乔根森和兹维·格里 利 谢 斯(Dale W Jorgenson&Zvi Griliches,1967)[11]研究中经济模型的影响,学者们通常采用经济全要素生产率进行简单衡量,但郑玉歆(2007)[12]、林毅夫和任若恩(2007)[13]等认为采用全要素生产率来衡量中国经济增长质量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此外,部分学者使用增加值率、企业中间投入产出率、投资效率、劳动生产率增长等单一指标衡量经济增长质量[14-18],虽具有一定成效,但却存在较大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无法综合揭示某一地区经济增长质量水平的全貌。因此,综合指标评价方法成为近些年的研究热点,学者们基于对经济发展质量内涵的不同理解,构建相关指标体系,主要运用主成分分析法[5]、主客观综合赋权[19]、熵权法[20]等方法对我国整体以及各省市经济发展质量进行评估,并大致得出我国各省经济发展质量水平都得到一定程度的提高,但区域之间存在较大差异的结论。
对于制造业而言,学界尚未对其发展质量内涵达成共识,但较为一致的看法是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不是单纯的利润高速增长,效率、结构、创新及其对生态环境的影响等也是重要的考察维度。陈诗一(2009)强调绿色生产率是衡量制造业发展质量的重要指标[21]。贺正楚和吴艳(2011)认为产业发展质量应包括产业可持续发展、要素支撑以及市场竞争力[22]。陈文锋和刘薇(2016)认为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质量是导向性、带动性、市场化、高技术性、高效益性的统一[23]。贺正楚等(2018)将制造业发展质量内涵论述为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视角,在保持国内经济一定发展速度的前提下,以高质量和效益为发展核心,具备优化的产业结构和创新的动力发展系统[24]。李春梅(2019)认为制造业发展质量是紧密围绕制造业产业发展,以经济期望为中心,同时包括社会期望和环境期望,由行业发展质量、企业发展质量、产品和服务发展质量的三维对立统一体构成的[25]。
关于制造业发展质量的评价指标体系,国内权威机构以及少数学者近年进行了积极的探索。《中国制造2025》中所涉及的制造强国评价指标体系涵盖创新能力、质量效益、两化融合和绿色发展四个维度。基于对制造业发展质量内涵理解的不同,学者们构建的指标体系各有特色,但都注重对效益和创新进行考量[23,26-28]。在实证评估方面,已有文献主要是从行业维度和国际比较角度进行考量。陈文锋和刘薇(2016)采用层次分析法和变异系数法确定指标的权重,进而对全国28个省份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发展质量进行了评价[23]。通过按相等权重计算截面指数和时序指数,张文会等(2018)对我国电子信息制造业、消费品工业、原材料工业和装备制造业等行业发展质量进行评估[26-27]。彭树涛和李鹏飞(2018)比较了中国与德国、日本在制造业发展质量上的差距[29]。赵玉林和谷军健(2018)从生产制造和出口贸易两个环节对中美制造业发展质量进行测度和比较[30]。李春梅(2019)基于行业面板数据,采用变异系数法对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进行测算[25]。
由此可见,近些年学者们对制造业发展质量进行了有益的探讨,但整体研究仍处于探索阶段,相关研究尚存以下不足:①关于制造业发展质量的文献较少,对于其内涵尚未有统一明确的界定;②关于制造业发展质量的评估方法,大多采用传统的层次分析法、变异系数法、相等权重法和描述分析等方法,或为停留在某一时间点的静态分析,难以深入揭示制造业发展质量的动态演化特征及支撑结构特征;③关于制造业发展质量评价的研究对象,以行业维度和国际比较为主,较少有文献从省域层面衡量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的变动趋势以及空间分布特征,对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区域异质性研究不足。
基于此,本文将在借鉴相关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尝试构建具有逻辑性和可行性的制造业发展质量评价指标体系,运用投影寻踪方法对我国30个省份(西藏及港澳台数据暂缺)1998-2017年制造业发展质量及其构成要素进行测度,从全国和四大板块层面比较分析制造业发展质量及其支撑结构的动态演化,并利用ESDA等方法分析制造业发展质量空间分异特征,揭示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的演化特征,针对性地提出推动我国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政策建议。
本文认为制造业发展质量是一个多维度的综合概念,内涵极为丰富。与以往着重关注制造业规模效益及产品质量不同,本文认为制造业发展质量是指制造业体系运转的质量,以形成高效协调运转的制造业体系为目标,以创新为根本动力,通过要素效率升级、产业结构优化、发展方式智能化绿色化服务化转变等途径,增强制造业体系国际竞争力。
具体来看,制造业发展质量内涵应包括以下四个维度:
第一,效率效益维度。效率效益提升既是制造业发展的目标,也是保障制造业持续发展的基础。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制造业发展的效率和效益大幅提升,对国民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保持在40%左右,是国民经济的核心支撑,但我国制造业劳动生产率、科研投入产出比率、能源利用效率等仍落后于美国、德国和日本等制造强国。要素效率的落后拉低了效益水平,降低了国际竞争力,不利于在全球产业链中占据有利地位。因此,提升制造业劳动、资金、技术和能源等要素生产效率,不仅是实现新常态下我国经济换挡不失速的关键,也是提高国际竞争力和攀升全球产业链的关键。
第二,结构优化维度。我国制造业“大而不强”最突出的体现就在于制造业结构还存在大量低端低效高耗能环节,高技术产业占比较小、出口产品附加值较低等特征明显。结构主义发展理论认为经济增长是生产结构转变的一个方面,生产要素从生产率低的部门转向生产率高的部门,能够促进经济有质量的增长。制造业结构反映了生产要素在不同部门之间的配置状况,从要素配置的角度展现制造业发展质量。而且应综合考虑制造业产业结构、企业结构、产品结构和出口结构,以便更全面地考量生产要素在不同行业、企业和产品之间的配置状况。
第三,创新驱动维度。创新是提升制造业发展质量的“牛鼻子”。我国制造业早期依靠投入大量劳动力、土地、资本等要素,取得了较大的发展。但近些年增速放缓,要素成本增加,低成本优势减弱,依靠要素驱动发展已很难适应经济发展新常态的要求。要改变这一状况,最根本的是要进行动力变革,走创新驱动发展的道路。依靠科技进步、劳动者素质提高、制度创新、产业模式创新等,提高要素效率,促进产业结构优化,发展新兴产业,加快传统产业优化升级,不断增强制造业全产业链竞争力。
第四,方式转换维度。新一轮科技革命席卷全球,制造业发展呈现出新的特点,智能化、绿色化、服务化成为发展趋势。AI智能、5G通讯、大数据、云平台等新概念层出不穷,新一代信息技术与制造业的融合发展不仅表现在产品越来越智能,也表现在企业生产、管理和销售过程的智能化。这不仅满足了市场上对高质量产品的需求,也有利于提升要素效率,提升经济效益。制造业绿色化是实现环境友好、资源节约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举措,是推动经济转型的迫切要求,也为节能环保等新兴产业发展带来重要机遇。此外,我国制造业长期处于全球生产价值链的中低端,产业附加值低。制造业服务化能够延长产业链,推动制造业向价值链高端攀升,适应消费升级的需求,增强制造业竞争力。由此可见,制造业发展方式向智能化、绿色化和服务化的转变是制造业“发展质量”的深刻内涵的体现。
根据前文对制造业发展质量内涵的理解,在遵循系统性原则、可比性原则、可测度性原则和可扩展原则的基础上,建立了由效率效益、结构优化、创新驱动和方式转换共4个一级指标、11个二级指标、24个具体指标构成的评价指标体系,具体见表1所列。
效率效益主要通过要素效率和经济效益两个方面来衡量。在要素效率方面,选取全员劳动生产率来衡量劳动要素效率;选取资本回报率来衡量资本要素效率;选取全要素生产率来衡量技术要素效率。在经济效益方面,选取产值增长率、销售利润率和资产负债率进行综合考量。
结构优化主要通过产业结构、企业结构、产品结构和出口结构四个方面来衡量。在产业结构方面,借鉴阳立高(2017)[31]对制造业合理化和高度化的测度方法,分别以制造业结构偏离度和高端技术制造业产值占中端技术制造业产值比重表示;在企业结构方面,选取非国有制造业企业营业收入占制造业企业营业收入比重进行考量;在产品结构方面,选取高技术制造业新产品销售收入占制造业新产品销售收入比重进行考量;在出口结构方面,选取高技术制造业出口值占制造业出口值比重进行考量。
表1 制造业发展质量评价指标体系
创新驱动主要通过创新投入、创新产出和创新环境三个方面来衡量。在创新投入方面,选取制造业R&D投入占主营业务收入比重来衡量财力投入;选取制造业R&D人员占就业人数比重来衡量人力投入。在创新产出方面,选取制造业新产品销售收入占主营业务收入比重和制造业单位产值有效发明专利数来进行综合考量。在创新环境方面,选取科技支出占地方财政支出比重衡量政策环境;选取全社会R&D人员全时当量来衡量人才环境。
方式转换应当通过智能化、服务化和绿色化三个方面衡量,但由于衡量制造业服务化水平需要利用投入产出表,而省域层面的投入产出表每五年才公布一次,无法获取连续每年的数据,因此本文暂不考虑制造业服务化水平。考虑数据可获取性,在智能化方面,选取电子信息产业资产占制造业资产比重、电子信息产业主营业务收入占制造业主营业务收入比重和电子信息产业从业人数占制造业从业人数比重来衡量信息化与制造业的融合程度。在绿色化方面,选取单位制造业增加值废气排放量、单位制造业增加值废水排放量和单位制造业增加值固体废物排放量来衡量污染排放水平;选取工业污染治理完成投资占工业增加值比重来衡量环境保护水平。
本文研究区域为我国30个省份(西藏、香港、澳门和台湾地区数据不能获取予以剔除)。原始数据来源于《中国工业统计年鉴》(1998-2017年)、《中国高技术产业统计年鉴》(2002-2017年)、《中国统计年年鉴》(1999-2018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1999-2018年)、《中国环境统计年鉴》(1998-2018年)以及各省市统计年鉴(1999-2018年)。个别缺失数据,采用插值等方法补齐。
本文采用投影寻踪模型测度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及各分维度指数。投影寻踪模型是一种处理高维度、非正态、非线性数据的新型可靠数理统计方法,其优势是由已知样本数据直接驱动运算而无须预先主观设置指标权重及降维,相较于主成分分析法、熵值法等传统方法更能够全面、客观反映所评价事物的综合水平,也因此得以有效推广[32-33]。具体步骤如下:
1.数据无量纲化
首先对各指标进行无量纲化处理。本文选用级差变换法来消除各指标值的量纲和统一各指标的变化范围:
2.构造投影指标函数
设a为m维单位投影向量a=(a1,a2,…,am),选用线性投影将高维数据投影到一维线性空间进行研究。其一维投影特征值可表示为:
3.构造目标函数
为了在多维指标中找到数据的结构组合特征,在综合投影时要求投影值zi尽可能多的提取xij的变异信息,即要求zi在一维空间散布的类间距Sz尽可能大,投影值zi的局部密度Dz尽可能最大。因此可构建投影目标函数为:
其中,Sz为投影值zi的标准差;Dz为投影值zi的局部密度,即
其中,Ez为投影值zi的均值;R为局部密度窗口半径,通常取值0.01;rij为两两投影特征值间的距离,为单位阶跃函数,当R-rij≥ 0时为1,否则为0。
4.优化投影方向
当评价指标的样本值给定时,投影指标函数Q(a)只随投影方向的变化而变化。不同的投影方向反映不同的数据结构特征,最佳投影方向是最大可能的暴露高维数据某类特征结构的投影方向,因此,可通过求解投影指标函数最大化来估计最佳投影方向,即
5.分类
根据最佳投影方向值aj计算各指标的投影值zi,投影值是各评价指标的最佳投影方向与标准值的加权;然后,根据投影值zi的大小对样本进行分类或优劣评价。
此外,本文还使用了探索性空间数据分析(ESDA)等方法。
按照投影寻踪法的分析思路,本文运用DPS数据处理系统,对中国30个省份1998-2017年制造业发展质量进行评估。根据评估结果,从全国和四大板块(1)不同空间层面分析制造业发展质量及其支撑结构的动态演化特征。
1.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变化特征
如图1所示,1998-2017年,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呈上升趋势。从1998年的0.81上升至2017年的1.35,增幅达66.43%,年均增速约为2.76%,这表明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明显提升。其中,1998-2001年,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增长缓慢,年均增幅仅为0.93%;2001年12月,我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由此开启了制造业持续快速增长的航程,2002-2007年,年均增幅达4.01%;受经济危机影响,2008年略有下降,2009-2011年发展缓慢;2012年十八大召开以来,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稳步提升,年均增幅达2.94%。
从制造业发展质量各维度指数及变化趋势来看,四个维度指数整体皆呈上升趋势,其中结构优化指数增长较为迅速,增幅达126.87%,年均增速为4.47%。其增长主要得益于市场化水平提高和出口结构的优化。效率效益、创新驱动和方式转换指数的增长相对较为缓慢,年均增速分别为3.32%、3.04%和0.98%。
2.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支撑结构变化特征
1998年,效率效益、结构优化、创新驱动和方式转换四个一级分维度指数对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的贡献率分别为17.43%、23.79%、22.99%和35.78%,呈现出以方式转换为主的“单轮驱动型”支撑结构,效率效益为显著短板;至2002年,四个分维度指数贡献率变化为18.88%、25.26%、23.1%和32.76%,支撑结构转变为以结构优化和方式转换为主的“双轮驱动型”,要素支撑结构呈现优化趋势,但效率效益短板制约仍明显;至2013年,四个维度指数贡献率继续变化为17.69%、29.98%、25.8%和26.54%,支撑结构转变为结构优化、创新驱动和方式转换为主的“三轮驱动型”,支撑结构进一步优化;2017年,要素支撑结构保持结构优化、创新驱动和方式转换“三轮驱动”相对稳定的特征,但效率效益短板制约依然明显。
图1 1998-2017年全国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变化趋势
1.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变化特征
由图2可知,1998-2017年,东部、中部、西部和东北四大板块制造业发展质量均呈上升趋势,但区域差异较为明显。东部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从1998年的0.96增长至2017年的1.68,增幅达75.6%,年均增速约为3.04%;中部从1998年的0.77增长至2017年的1.39,增幅达79.83%,年均增速约为3.21%;西部从1998年的0.7增长至2017年的1.13,增幅达62.53%,年均增速约为2.66%;东北从1998年的0.84增长至2017年的1.004,增幅仅为19.02%,年均增速约为0.98%。其中,仅东部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始终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中部于2013年赶超全国水平,东北1998-2003年间高于全国水平,但之后逐渐落后,西部则一直低于全国平均水平。从图2还可看出,东部始终遥遥领先于其他地区,中部得益于“中部崛起”战略的实施,增长势头迅猛,至2017年,其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仅次于东部,东北发展缓慢,分别于2006年、2013年落后于中部和西部,且与中部的差距从2006年的0.02增加到2017年的0.39、与西部的差距从2013年的0.02增加到2017年的0.13。可见,四大板块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异质性较明显。
图2 1998-2017年我国四大区域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变化趋势
2.制造业发展质量支撑结构的变化特征
由图3可知,就东部地区而言,四个维度指数皆呈现上升趋势。其中,创新驱动指数增长最为迅速,增幅达131.78%,年均增速约为4.81%。1998-2004年创新驱动增长缓慢,自2005年以来,创新驱动保持较高速度的增长,这主要得益于创新产出的稳步提高。就支撑结构而言,1998年,效率效益、结构优化、创新驱动和方式转换维度指数对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的贡献率分别为17.09%、25.43%、24.87%和32.61%,呈现以结构优化和方式转换为主的“双轮驱动型”支撑结构;至2009年,各维度指数贡献率变化为16.18%、29.21%、30.41%和24.2%,呈现以结构优化和创新驱动为主的“双轮驱动型”支撑结构;2017年,各维度指数贡献率进一步变化为15.1%、25.64%、38.84%和20.42%,支撑结构保持以结构优化和创新驱动为主的“双轮驱动型”支撑结构,且创新驱动的支撑作用愈发凸显,但效率效益始终是制约东部制造业发展质量的短板。
图3 1998-2017年东部地区制造业发展质量支撑结构变化趋势
由图4可知,就中部地区而言,四个维度指数均呈现上升趋势。其中,结构优化增长最为明显,1998-2017年增幅达189.7%,年均增速约为6.05%。就支撑结构而言,1998年,效率效益、结构优化、创新驱动和方式转换维度指数对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的贡献率分别为18.26%、20.79%、21.87%和39.08%,呈现出以方式转换为主的“单轮驱动型”支撑结构,效率效益较为薄弱;至2010年,各维度指数贡献率变化为21.9%、25.13%、24.19%和28.79%,呈现以结构优化和方式转换为主的“双轮驱动型”支撑结构;2017年,各维度指数贡献率进一步变化为16.87%、31.94%、27.09%和24.1%,支撑结构进一步优化为以结构优化和创新驱动为主的“双轮驱动型”支撑结构,但效率效益依然是中部制造业发展质量的短板。
图4 1998-2017年中部地区制造业发展质量支撑结构变化趋势
由图5可知,就西部地区而言,结构优化指数增长趋势较为明显,创新驱动和方式转换指数增长较为滞缓。其中,1998-2017年,结构优化增幅达185.31%,年均增速约为5.95%,而创新驱动和方式转换的年均增速仅为0.62%和1.21%。就支撑结构而言,1998年,各维度指数对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的贡献率分别为18.49%、20.44%、22.32%和38.75%,呈现出以方式转换为主的“单轮驱动型”支撑结构,效率效益较为薄弱;至2005年,各维度贡献率变化为21.49%、26.86%、18.23%和33.41%,支撑结构转变为以结构优化和方式转换为主的“双轮驱动型”,创新驱动为短板制约明显;至2017年,支撑结构相对稳定,保持为结构优化和方式转换的“双轮驱动型”,各维度贡献率分别为17.56%、36.87%、18.2%和27.37%,效率效益和创新驱动短板制约明显。
图5 1998-2017年西部地区制造业发展质量支撑结构变化趋势
由图6可知,就东北地区而言,各维度指数增长滞缓。1998-2017年,效率效益、结构优化、创新驱动和方式转换的年均增速分别为3.26%、1.95%、0.39%和0.69%。就支撑结构而言,1998-2005年,各维度的年均贡献率分别为16.24%、26.86%、22.87%和34.03%,呈现以结构优化和方式转换为主的“双轮驱动型”支撑结构,效率效益为短板;但2006-2015年,各维度的年均贡献率转变为21.09%、23.58%、22.21%和33.12%,呈现出以方式转换为主的“单轮驱动型”支撑结构;2017年,又变化为结构优化和方式转换“双轮驱动型”支撑结构,效率效益短板制约较为明显。
图6 1998-2017年东北地区制造业发展质量支撑结构变化趋势
为了更加直观反映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的时空分布特征,本文以1998年、2007年、2017年为代表性年份,利用ArcGIS软件,采用自然断点法将30个省份划分为高水平区、较高水平区、较低水平区和低水平区四种类型[34]。受篇幅限制,本文将不同类型省份以表格形式列出,具体见表2所列。
从高水平区看,2007年福建和四川向中高水平区转移,2017年天津向较高水平区转移,浙江向上转移到高水平区;从较高水平区看,20年间较高水平区省份增加了80%,湖北、河南、安徽、重庆、湖南等从较低水平区转移到较高水平区;从较低水平区和低水平区看,省份数量逐渐减少。1998年,高水平区83.33%为东部省份,较高水平区60%为东部省份,较低水平区45.45%为中部省份,低水平区87.5%为西部省份。2017年,高水平区均为东部省份,较高水平区44.44%为中部省份,较低水平区和低水平区75%为西部或东北地区省份。这表明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日益发展,但区域异质性明显,与中部和东部地区相比,西部和东北地区制造业发展质量较低。由表2可知,1998年和2007年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呈现明显的“东—中—西”阶梯分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2017年制造业发展质量的区域特征明显转变为“T”型结构,即京津—长三角—珠三角为一条轴线、长江经济带为一条轴线,两轴线上省份制造业发展质量较高,轴线之外省份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较低。
表2 1998-2017年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空间演变情况
1.全局空间自相关
本文利用ArcGIS软件计算1998年、2007年和2017年全局Moran'sI值,结果见表3所列。制造业发展质量的全局Moran'sI指数均显著为正,说明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具有正的空间自相关性,即高水平省份趋于集聚,低水平省份趋于集聚。同时,制造业发展质量的全局Moran'sI指数呈现上升趋势,说明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的空间自相关性趋于增强。
表3 中国制造业发展质量全局Moran's/指数及检验值
2.局部空间自相关
利用ArcGIS软件分析1998年、2007年和2017年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的局部空间关系,受篇幅限制,同样以表格形式列出各类型省份(表4)。由表4可以看出,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呈现显著关联的省份不断增加。1998年,8个省份呈现显著关联,其中,HH(高高)类型4个,占比50%;LL(低低)类型1个,占比12.5%;HL(高低)类型1个,占比12.5%;LH(低高)类型2个,占比25%。2007年,12个省份呈现显著关联,其中,HH(高高)类型4个,占比33.3%;LL(低低)类型4个,占比33.3%;HL(高低)类型1个,占比8.3%;LH(低高)类型3个,占比25%。2017年,15个省份呈现显著关联,其中,HH(高高)类型9个,占比60%;LL(低低)类型5个,占比33.3%;HL(高低)类型0个;LH(低高)类型1个,占比6.66%。由此可见,1998-2007年主要为LL类型增加,2007-2017年主要为HH类型增加。
具体来看,LL类型主要集中在西部地区,由新疆扩大到青海、内蒙古、甘肃和吉林等地,HH类型主要集中在东部地区,以江苏、浙江和上海为代表的东部省份始终处于制造业发展质量的HH集聚区,且不断辐射带动中部省份制造业发展质量的提升,形成集中成片的中东部HH集聚区。四川于1998年和2007年显著为HL类型,说明与四川相比,其周围省份制造业发展质量较低。LH类型由1998年的河北和安徽,到2007年的河北、安徽和江西,再到2017年仅有江西,一定程度上表明东部辐射带动作用逐渐凸显。
表4 1988-2017年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LISA集聚情况
综上所述,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逐渐由“东—中—西”阶梯分布转变为“T”型分布,且具有正空间关联性,HH类型和LL类型均有扩大趋势,HL类型和LH类型较少。究其原因,复杂且多样,涉及自然、经济和政策等多方面因素。首先,自然环境能够为制造业提供原材料支持,但随着制造业发展,交通运输的作用更为突出。便捷的交通运输能够扩展制造业的“要素半径”和“市场半径”,促进原材料和劳动力等生产要素的流动,拓宽产品的市场范围。其次,产业发展与经济基础相辅相成。经济水平较高的地区,制造业基础较为完善,医疗、卫生、教育等公共服务水平较高,对人才的吸引力较大,不仅有利于产业集聚获取规模效益,也有利于创新,提升制造业发展的核心动力。与西部和东北地区相比,东部和中部交通设施不断得到完善与发展,且经济发展水平较高,为制造业发展质量提升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此外,国家政策是重要的宏观因素。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我国积极参与国际生产,融入全球价值链。对外开放促进了东部沿海地区出口导向型企业的发展,激烈的进出口竞争促使制造业淘汰落后产能,同时也较易于通过进出口贸易获得隐形技术外溢。2016年提出长江经济带战略,强调依托长江实现东中西互动合作,增强长三角对内陆地区的辐射带动作用。基于此,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的空间分布逐渐向“T”型转变,形成中部和东部高水平集聚区以及西部和东北低水平集聚区。
本文在界定制造业发展质量内涵、解析制造业发展质量构成要素维度的基础上,构建制造业发展质量评价指标体系,运用投影寻踪评价模型对1998-2017年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指数及支撑结构进行动态评估,并利用ESDA空间统计等方法分析制造业发展质量空间分异特征,得出以下结论:
(1)近20年来,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呈明显上升趋势,要素支撑结构有所优化,具体表现为“单轮驱动型—双轮驱动型—三轮驱动型”的逐步优化,由最初的方式转换“单轮驱动”转变为结构优化、创新驱动、方式转换“三轮驱动”,共同推动制造业发展质量的提升。但效率效益一直处于短板状态。
(2)近20年来,四大板块制造业发展质量均呈上升趋势,但区域异质性明显。四大板块要素支撑结构均有所优化,东部始终表现为“双轮驱动型”,但核心支撑力从结构优化、方式转换逐渐转变为结构优化、创新驱动;中部和西部均表现为“单轮驱动型—双轮驱动型”的动态变化,中部的核心支撑力最终转变为结构优化、创新驱动,而西部为结构优化、方式转换;东北则表现为“双轮驱动型—单轮驱动型—双轮驱动型”的转变,以结构优化和方式转换为主要支撑。效率效益表现不佳是四大板块的“通病”。对于西部地区和东北地区而言,除了效率效益,创新驱动也是显著的短板所在,掣肘制造业发展质量的提升。
(3)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在空间上逐渐由“东—中—西”阶梯分布转变为“T”型分布,且呈现显著空间集聚特征,HH类型和LL类型均有扩大趋势,前者主要集中在东中部地区,后者主要集中在西部地区。
根据以上结论与揭示出来的问题,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1)聚焦“短板”,精准发力,切实提高制造业效率水平。实证评估结果表明,无论是全国层面还是四大板块层面,效率效益都是制造业发展质量的“短板”,尤其是全要素生产率增长滞缓,掣肘制造业发展质量的提升。推动制造业发展质量提升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渐进过程,政府应以问题为导向,找准发力点,对症下药,以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采取行之有效的措施推动制造业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和动力变革。加快建立促进要素流动、要素合理配置、要素消化吸收等一系列的政策制度,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引导要素跨区域跨产业合理流动,释放要素活力。
(2)强“优势”,发挥高水平地区辐射带动作用,重视区域联动协调。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区域异质性明显,亟须探索区域协作发展机制,促进区域分工合作、产业互补、错位竞争,实现区域间联动协调、互补共赢。对于黄河流域及黄河以北地区而言,制造业发展质量增长缓慢,应以京津冀协同发展、“一带一路”建设、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等国家战略为契机,坚持生态优先、绿色发展,因地制宜,促进区域制造业高质量发展。对于长江流域各省而言,应以长江经济带为轴线,以长三角代表性省份作为“领头羊”,辐射带动中三角、成渝地区协同联动,进而带动沿线各省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以粤港澳大湾区战略为契机,发挥珠三角地区引领作用,辐射带动广西、贵州、云南、海南等泛珠三角地区制造业联动发展。
(3)因地制宜,精准施策。一方面要明确各区域制造业发展的比较优势和劣势,扬长避短,因地制宜制定政策措施。比如,对于以广东为代表的制造业发展质量“高地”,创新能力优于其他地区,应紧紧抓住创新“牛鼻子”,进一步优化创新环境,打造区域特色制造业创新体系,发挥引领示范作用。对于安徽、河南等中部地区,创新驱动水平仍有较大发展空间,应进一步优化创新环境,更着重于夯实人才基础,建立多层次人才政策,吸引优秀人才进入制造业,改善人才评价体系和用人机制,为创新发展奠定扎实基础。对于发展较为滞缓的西部和东北地区,创新驱动是第二大“短板”,鼓励其着力提升自身创新要素配置效率的同时,政府也应大力搭建平台,出台政策支持西部和东北地区与东部和中部地区创新合作模式,巧借外力补齐创新“短板”。另一方面,各地要以制造业发展过程中的具体问题为导向,施行针对性措施。针对制造业发展过程中遇到的融资、用地、社保等难题,分行业、分类型制定具体措施,打通各环节可能存在的障碍,为制造业高质量发展营造良好的政策环境。
注 释:
(1)本文中东部地区包括北京、天津、河北、上海、江苏、浙江、福建、山东、广东、海南;中部地区包括山西、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西部地区包括内蒙古、广西、重庆、四川、贵州、云南、陕西、甘肃、青海、宁夏、新疆;东北地区包括辽宁、吉林、黑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