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山在晋绥抗战中的峥嵘岁月(下)

2020-08-19 12:53杨晓哲
党史文汇 2020年8期
关键词:武工队老百姓日军

杨晓哲

米峪镇这条大川是七团经常驻扎的地方,因有南川河灌溉,各村相对比较富裕。

这一带经常遭到日军合击,但是日军一次也没得逞。据《一二〇抗战第六周年战术经验总结》记载:“敌人在不断‘扫荡中,对我们根据地某些地区的地形、道路有了相当了解,据敌八五大队投诚之翻译称:村川大佐认为米峪镇、天池店是最好的合击目标,已有经常的合击计划(因为向该区组织合击时,府马坊、方山、圪洞一线之第一中队可以圪洞为出发点;赤坚岭、王家、东后一线之第二中队可以王狮作出发点;普明、东村、北村一线之第四中队和六队部可以东村作出发点。出发后,又可以顺便带走马家墕之第三中队,由以上三个据点集结兵力,企图不易暴露),但因我活动于该区之七团部队行动灵活,使敌‘如意战法没有实现过一次。”

七团换防后,每个月日军都来“扫荡”几次,使七团有大半年时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我军都是夜间行军,进入村子后,马上封锁消息。父亲(杨秀山)说,头一个冬天他都是和衣而睡,一有情况说走就走。

1942年是抗日战争最艰难时期。华北日军在冈村宁次指挥下,通过多次“治安强化运动”,加强对八路军作战,中共敌后抗日根据地损失严重。这年“五一大扫荡”后,冀中根据地几乎全部丧失,部队减员将近一半,抗日政权遭到严重破坏。5月25日,日军在晋东南突袭八路军前方指挥部,左权副参谋长在突围时不幸牺牲。

晋西北形势也很严峻。一二〇师一份报告显示,百团大战后到1942年6月,根据地被敌人占去35%,游击区占30%,我方完全控制地区只占35%。静乐地区原来都是根据地,这时大部分成了敌占区,小部分成了游击区。据一二〇师《晋西北1942年反蚕食斗争总结报告》记载:“静乐一区和忻静公路一线,共有村庄108个”“只有16个村庄,尚未维持敌人”。娄烦情况更糟,公开维持敌人的村庄“约有40多个”,另有“许多村庄都已与敌建立了维持的密约”“我政权早已退出当地,躲向偏僻地带”。

面对日益恶化的形势,1942年5月底,军区发出《反“蚕食”政策军事指示》,要求积极开展对敌斗争,党政军相互配合,组织武装工作队,扭转被动局面,恢复抗日根据地。

父亲把三专署的刘墉如专员、三地委的张雪轩书记找来商量,请他们各自派些干部参加武工队,一起来做群众工作。7月间,七团组织了两个武工队,武工队各下辖两个分队,分别负责静乐城、东村(岚县)、古交、娄烦几个方向。

武工队很快发现几乎每个村子都有日军密探,新民会也是敌人耳目;村里的流氓地痞和一些走村串户的小商小贩,在敌人威胁利诱下当上了情报员。日军规定区里村里的伪政权“一日一报”,临时有情况必须随时汇报,否则严惩。

不清除这些毒瘤,我方部队根本无法活动,根据地也没办法恢复,更谈何巩固。父亲他们决定先镇压一批汉奸恶霸,肃清敌人耳目,改善生存处境。同时教育老百姓不当亡国奴,树立抗日信心。对那些经常敲诈百姓的汉奸恶霸、敌人的情报员、新民会骨干、秘密维持会会员,武工队挑出几个民愤最大的公开镇压,以儆效尤。对那些一时杀不掉的,就发动老百姓联名写控告信,离间敌人,借日军的手来镇压汉奸。敌人为了笼络民心,也杀了一些这样的坏人。对那些不得已的伪村长伪保长,则争取他们建立“两面政权”,表面应付敌人,实际帮助八路军。对被迫成为敌人情报员的群众,也积极争取,让他们给日军送假情报或过时情报。如把武工队说成大部队,把大部队说成武工队,把具体时间提前或推后,故意混淆地点,让敌人摸不着头脑。经过清理整治,七团在离敌人据点较远的地方恢复了抗日的村公所,在离敌人较近的村子则建立“地下政权”,开展秘密活动,搜集敌人情报,协助我军行动。

武工队深入村子争取群众,宣传抗日救国,光讲大道理不够,必须想办法让老百姓的利益不受或少受损失,让群众通过抗日活动得到看得见的好处。武工队给群众出主意不向日军缴粮纳税。敌人要粮,就说八路军把粮食拿走了,要不就说八路军不让送,你们派人来拿吧,等日军派人来拉粮食,部队就去打伏击,把粮食抢回来,还给老百姓。

打掉敌人耳目,镇压汉奸恶霸,宣传抗日道理,保护群众劳动所得,这些举措深得民心。老百姓的抗日信心十足,给我軍送情报,对敌人封锁消息,还主动把粮食送给八路军。这项工作一直做到了离敌人据点只有5里远的地方。5里之内的村子,后来也都发展成了“两面”村政权,明面维持日军,暗中帮助八路军。父亲说,武工队同群众的关系就像鱼和水一样,离开群众过不了日子,他们住在老百姓家里,穿着便衣,跟老百姓一个样,根本区分不出来。把群众发动起来了,日子就好过了。

毛泽东曾提出,八路军政治工作有三个基本原则,即官兵一致、军民一致、瓦解敌军。做敌军工作,宣传反战,发展内线,瓦解斗志,是武工队的一项重要任务。

为配合做日军统战工作,上级给七团派来两个日本人,一个叫三木,另一个叫西村,都曾是日本兵,被俘虏后送到延安学习,后来参加了日本反战同盟,主动要求来前线。父亲把他们派到了李继初的武工队。

日本兵来后第二天,李继初率武工队要去忻静公路破路,这两个日本人不顾劝阻一定要跟着去。到了公路上,他俩掐断电话线,接上话机轮流跟日军通起话来。只见他们一会儿心平气和,一会儿大声呵斥,一会儿又亲切温和,后来还唱起了日本歌。午夜后,武工队决定撤离,三木又主动提出去据点附近送宣传品。李继初拗不过,只好答应。武工队刚一接近据点就被敌人发现,敌人的机枪跟着扫了过来。好在武工队早有准备,几挺机枪一起开火,吸引开敌人火力。三木和西村抓住机会,迅速在铁丝网上挂好宣传袋后,撤了下来。给日本人的宣传袋里,除了传单还有一些花生瓜子之类的小零食,三木和西村来了之后,又增加了一些日式小食品,引得据点的日军纷纷争抢。到后来,据点里日军士兵的名字、年龄、人数、驻防等信息,都被他俩摸得一清二楚,对摸清敌情帮助不小。

了解敌情的工作做到位了,拔据点、打胜仗的机会也就多了。

负责娄烦的武工队队长许柏龄,每晚都去附近村子对群众进行抗日教育,了解敌情,对这一带的情况十分熟悉。娄烦的下静游据点有几十名伪军,有个伪军士兵常到附近村里。许柏龄让争取过来的村长出面,跟这个伪军士兵接触,发现他本质不坏,当伪军也是迫不得已。村长有意流露一些抗日情绪,也能引起共鸣。条件成熟后,许柏龄在村长家跟这名士兵见了面,了解了据点详情。这个据点外壕很深,火力配备严密,晚上吊桥拉起后,强攻很难通过外壕。许柏龄要他当内应,里应外合,拿下这个据点,他答应了。他当班的晚上,武工队悄悄接近,把外壕外沿的铁丝网剪断,架梯子,迅速进到据点里边。伪军队长在玩麻将,正打得热火朝天,武工队用刺刀一逼:“缴枪不杀,我们是八路军,把手举起来!”就这样,武工队一枪未发拿下据点,收缴了一批武器弹药和物资。

静乐城南面有座天柱山,山上有敌人的一个据点,驻有十几个伪军。由于离城太近,如若强攻,枪声一响,城里的日军马上过来增援,炮火随时能打到山上。天柱山下有个村子,村长已被武工队争取。从他那里得知,天柱山据点的伪军队长抽鸦片,还经常跑到村子里宿娼。武工队队长陈占彪得知这一情况后,想出一个计策。他带着一个排,提前埋伏在老百姓家里守株待兔。一天,这位伪军队长一进村就被俘虏了,陈占彪让他带路去据点。到了据点,里边的人一看队长回来了,二话没说放下吊桥,武工队冲了进去,把敌人全部俘虏。就这样,没有伤亡就把静乐城外的据点端掉了,还缴了20多支枪、几千发子弹和不少手榴弹。

鼻子底下的据点都被八路军拔掉了,这给了敌人很大震慑。静乐城里草木皆兵,日军吓得不敢轻易出城。

日军出来“扫荡”,每次都是走一路祸害一路,沿途群众的房子大都会被烧毁,坛坛罐罐被捣毁,鸡鸭牛羊被牵走,老百姓损失很大。父亲认为,只有提前掌握敌人动向,才能让老百姓多一些时间转移,少受些损失。为此,父亲指导武工队发动群众,成立通信队,专门负责监视敌人、传递消息。同时,他还安排民兵放哨,用古代烽火台的办法传递信息。一旦发现敌人来了,在山上点火烧烟,其他山上见了跟着点火,接力传递。老百姓一看山上冒烟了,知道敌人要来了,在村干部组织下,立即转移隐蔽。

敌人经常顺着大川进来,那里路平好走,因此,川里的老百姓往往损失最大。父亲他们想了个办法,动员老百姓去偏僻山沟里挖窑洞,在山里再安一个家。将粮食等生活必需品搬到新家储藏起来。敌人一来,就把牲畜牵到山里的家,敌人走后再回来。父亲说,老百姓非常配合这项工作,开会动员后,马上就行动起来了,而且见效快,群众损失也少了。

在敌人常走的道路上埋地雷和集束手榴弹,迟滞日军行军速度,也为群众转移争取了时间。事实上,地雷对敌人心理的震慑比实际杀伤要大得多。父亲说,一开始搞地雷战没经验,有一次侦察员在细米沟里埋了雷,不知是线过长还是哪里卡住了,敌人来了居然没拉动,后来两个人一起拉才引爆。虽说错过了最佳时机,只放倒两名敌兵,却把敌人吓得不轻,马上停止前进,改道绕行。后来有了经验,又动员民兵和村民在主要道路上挖了很多坑,真真假假埋些地雷和手榴弹。敌人看见了不知真假,吓得不敢轻易前行。

父亲托人到太原买来一些硫磺,自己熬土硝,烧木炭,制造手榴弹和地雷。工人都是普通老百姓,没多少经验,工具也很简陋,造出的地雷、手榴弹杀伤力虽然差一点,但炸响没问题。敌人听说了,前来破坏七团的“兵工厂”。父亲说,什么兵工厂,就是几孔窑洞。窑洞周围埋了好多地雷,敌人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只是朝里面打枪、投手榴弹、用掷弹筒射击,完后就走掉了,没敢进去。里边的设备、工具和原料没受任何损失。

后来,日军出来“扫荡”,不敢走大路,专挑小路走。父亲说,我们把各村的民兵都组织起来,把缴获的武器发给他们,每个三岔路口设一个哨,称中心点,每条小路也都派人把守,一发现敌人就放枪。这里也打,那里也打,搞得敌人晕头转向,不知道正规军到底在哪里。

八路军的战术是敌人多就拿小的力量打,目的是杀伤他、消耗他、迟滞他;敌人少就拿大的力量打,目的是打垮他、消灭他。一次,娄烦的一个日军小队去静乐接中队长。群众来报后,七团二营七连抓住机会立即行動,在静乐南边不到20里的东大树设伏,干净利落地消灭了这股敌人。还有一次,东村的日军跑来袭击曹家掌,部队提前隐蔽了,老百姓也都上了山,敌人扑了个空。等到日军开始撤退,七团二营五连跟着打了下去,沿途追着敌人打,一直打到据点附近。搞得敌人焦头烂额,出来一趟得不偿失。

除了打击日军,七团还负责保障晋西北与晋察冀、晋冀鲁豫根据地的交通运输线。1942年11月底,刘少奇从华中回延安,就是七团从交城八分区那边接过来的。之前军区发来电报,命令父亲指挥七团二营和七一六团一营执行此次任务,军区特务团随时待命配合,要求确保安全不得有失。当时说是护送胡服同志,父亲长期在基层工作,不知道胡服就是刘少奇。刘少奇一行在娄烦住了两天,然后被安全送过离(石)岚(县)公路封锁线,去了兴县。

此后不久,父亲在娄烦天池店的上冶南村和母亲结婚。从此,风雨同舟一路相伴,携手走过60年。母亲是静乐人,1938年夏,在动委会干部王雨薇动员下参加抗日工作,两年后去兴县参加妇女代表大会,会后留在抗战学院学习,回来后被分配到静乐六区妇救会工作。如今,父母成亲的窑洞还在,日月流光下,见证了一段难忘经历。

根据毛泽东要求晋绥积极“向敌人挤地盘”的指示,晋绥军区决定1943年以反“蚕食”斗争为一切工作的中心,加强武工队建设,向敌人挤地盘。经过半年多艰苦的对敌斗争,七团所处环境已大为改善,不仅恢复了被敌人“蚕食”的老根据地,还把原来敌占区的不少地方也发展成了根据地,甚至在敌占区腹地也发展了不少“两面政权”,为部队作战打下了良好的群众基础。父亲说,过去他在静乐村子里住一两夜都不行,后来住一两个月敌人都不知道。靠武工队做工作,部队打了很多胜仗。

土地堂据点在康家会南边一个高山顶上,隔三岔五就有伪军下来到周围村子要东西,老百姓恨得咬牙切齿。二营教导员徐文礼了解到这个情况,看到了战机。他跟村里的伪闾长商议,大年初七(1943年2月11日)夜晚,二营士兵扮成老百姓,挑着东西,由闾长带着送到日军据点。那天晚上刮着大风,天气很冷。二营士兵上去后敌人哨兵就问:“为什么白天不送晚上送啊?”闾长说八路军不让送,只能晚上偷偷来。哨兵嘴上在问,手上却把吊桥放下来,部队迅速冲了进去。敌人据点里除哨兵外都在睡觉。一睁眼,寒光闪闪的刺刀顶在眼前,只得乖乖做了俘虏。就这样,一枪未发就把敌人收拾了,敌工事也被捣毁了。这个据点一拔,解放了附近一大片村庄,老百姓不再被盘剥了,打心底里感谢八路军,《抗战日报》为此刊登了一篇通讯《智取土地堂》。

平社车站位于敌占区的平川之中,是同蒲铁路上的一个重要节点,周边地势开阔,隐蔽非常困难。同蒲铁路是晋绥与晋察冀的分界线,也是敌人重点把守的封锁线,铁甲列车往返巡逻,守备严密。过去我方人员穿行路过经常被敌拦截。1943年4月11日,七团三营两个连傍晚出发,趁夜深入敌占区,在车站附近的村庄里埋伏下来。第二天晚上袭击车站,全歼守敌,捣毁了各种设施,在日军援兵赶到前连夜撤回。同蒲线上的运输因此停滞了很长时间。

在敌后的几年,由于处于日军据点、公路分割的网格中间,四面都是敌人,因此七团的作战任务在三五八旅是最繁重的。据《第一军战史汇编》统计,1942年,三五八旅作战209次,其中七团作战119次,占比约57%;1943年上半年,三五八旅作战101次,七团作战56次,占比约55%。也就是说,1942年到1943年6月一年半内,七团平均每三天就要打一次仗,战斗之频繁为三五八旅各团之最。

靠着群众工作和积极作战,七团打出了一片天,根据地越来越大,敌人地盘越来越小,到后来,日军只能龟缩在据点附近,轻易不敢出来。如娄烦据点的敌人,开始能在周围二三十里的地方随意活动,到后来活动范围仅限于附近三四里的地方,且活动频次越来越低。

父亲缴获了一份日军材料,全是关于七团的。这材料很详细,日军知道父亲的基本情况,知道七团只有两个营,排以上干部南方人多,都是从南方经过长途行军到华北的。敌人说七团这支八路军部队战术灵活、点子多,闹得方山、岚县、静乐、阳曲,还有忻州到静乐、静乐到南峪这两条主要公路很不安宁,日军经常受伏击,据点随时可能被攻打。敌人很头疼七团破坏交通,破坏电话线,搞得据点之间只能靠无线电联络,运送粮食、弹药和物资非常困难。

看到日军的材料后,父亲笑了笑说:“知道的还蛮多,说明他们害怕了。知道也没用,我们情报灵通,地形熟悉,战术灵活,关键是老百姓都在我们这边。”

说起敌人的电话线,父親交代武工队,不能简单破坏了事,必须统一收回来。忻静公路上的电话线差不多有200里,是敌人的通信干线,一被破坏日军很快就派人重新架好,一架好武工队就去割。收回来电线干嘛呢?父亲让人把这些电线从根据地中心开始,隐蔽架设到山上,一直通到东村、娄烦、古交、静乐的据点附近。那边的侦察员这下方便了,一有情况就跑到电话线跟前,接上话机一摇,消息立马传了回来。父亲说,只要敌人一出动,或者情况有变化,一个电话就知道了。这对他们开展工作起了好大的作用啊!同时,武工队发展的通信员也越来越多,编成了一个通信连,后来又扩大成通信一连、二连,有200多人。

父亲说,之后他们的军事形势好转了,完全扭转了被动局面,常打胜仗,部队也扩大了。政治形势好转后,敌伪秘密政权、密探、新民会也肃清了,根据地慢慢巩固起来,跟着向敌占区发展,扩大根据地,在敌占区发展抗日的秘密政权。经济形势好转后,老百姓都安心生产种地。赶上那几年年景不错,没有旱灾,群众都有饭吃,抗日情绪都很高。

七团作战之余也开荒生产。父亲让一个营在阳曲、静乐这边,一个营去方山、岚县那边,把一些坟墓中间的荒地和撂荒多年的无主土地开垦出来种粮食。父亲说他们开荒一直开到敌人据点跟前,把哨一放、枪一架,就在那里开荒、种地,搞好了就走。敌人远远看到他们也无可奈何,不敢出来。

这个时候,七团在一个村子可以住一个月到两个月,到了驻地还可以打篮球、排球。父亲还让人买了副网球拍,打起了网球。20世纪40年代的中国,大城市少数有钱人才玩的“贵族运动”,在晋西北敌后的偏僻山村,八路军官兵照样挥拍击球,潇洒自如,胜似闲庭信步。

七团中的工农干部和战士大都文化不高,父亲就要求部队都学习文化。他们办识字班、文化训练班,把工农干部和战士们集合起来学习。学习时间不固定,有时候几天上不了课,有时候能连着上几天课,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来学习。

鉴于敌人越来越严密的分割封锁,1942年,中央决定抗日根据地各级组织实行党委的“一元化领导”,把过去党政军民各自为政的工作方式集中到一个体系中。在某些环境复杂、斗争尖锐、比较困难的地区设立中心县委。父亲兼任静乐中心县委书记,负责领导静乐和阳曲两个县的武装、政权和群众团体工作。他说,作为军队干部学做地方工作,主要依靠两个县委的同志,他就抓两条:对敌斗争和发展生产。

对敌斗争没有问题,父亲多年游击战争积累了好多经验。对敌斗争搞好了,生产也容易搞了。生产发展了,老百姓就有饭吃,让老百姓多喂几只羊、几只鸡,好好生产。动员老百姓搞坚壁清野,发展民兵,让老百姓少受损失,生活就有了保障。老百姓生活好了,反过来对敌斗争更容易搞了,互相促进。

由于群众工作做得好,战术灵活,七团经常能抓住敌人弱点,找准机会果断出击,以极小代价取得战斗胜利,又总能躲过敌人袭击少受损失,在整个晋绥军区战绩突出。在《一二○师抗战第六周年战术经验总结(1943年1至4月作战总结)》中,七团频频曝光,全是正面典型:“七团袭击大牛店、土地堂、康家会、柳窠水、宋家庄、石河、娄烦及崞县……七团二营袭击兰村等,均利用了可靠内应或抓了一点可资利用的关系,而获得了成功。”“七团二营袭击向阳店,以伪装骗敌,一枪未放,完全获胜……七团袭平社,皆抓住了敌人后方空虚、戒备不严的弱点,大胆奔袭。”“半年来,七团部队对敌伪情报工作做得较好,十三次(敌人)袭击战斗中,完全胜利的十次,部分胜利的三次,因此,被伏被袭完全消灭了。”

秘书长兼宣传部部长陶铸到晋西北检查工作,听说七团搞得不错,特意到三营了解情况,并要父亲详细介绍。

贺老总也把父亲找去表扬了一番,还让作家周立波把七团的战斗故事记录下来,发表在延安《解放日报》上。

1943年6月,国民党调集兵力准备闪击延安,毛泽东亲调三五八旅等部回防陕甘宁。八路军总部随后抽调冀中军区部队,由司令吕正操带领开赴晋西北接防。由于位置特殊,七团奉命仍在原地继续坚持,等候冀中部队交接。1944年1月,父亲带着七团开赴陕甘宁归建,离开了晋西北。

2002年12月初,父亲最后一次回到晋西北,长眠在这块他深深眷恋的土地上。这是他生前的嘱托。

父亲去世后,我在他抽屉里翻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他1994年写的一段话,那年他80岁。父亲写道:

人到七十古来稀,我已八十了,现在身体尚好,但不知哪天突然而去。如果倒下了,丧事从简,不搞遗体告别或变相送别,家里不设灵堂。

骨灰不要保留,分别撒到湘鄂西(洪湖)和娄烦米峪镇战斗烈士陵园树下。掩埋一下,当作肥料,使那些树长得更高大,让后人好乘凉,让我仍为人民服务,是我最大愉快。

不要对我作什么评价,只说我是一名老共产党员和解放军的老战士就满足了。

这份遗言字字千钧,闻者无不感而慨之、敬而仰之。父亲那一代共产党人,生前身后心中所系,全是为人民服务。他要和当年战友一起,在这块土地上永远为老百姓站岗放哨,守卫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2003年,当地政府在烈士陵园立起了一块碑,上面刻着“老共产党员、解放军老战士杨秀山将军骨灰撒放处”。四周松柏肃立,群山无语,高天流云,大地丰茂。远处的耕牛在悠闲吃草。

(责编 杨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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