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俊,王琳博
(华中师范大学,湖北 武汉 430079)
随着中国高等教育的国际化和普及化,特别是国内高校“双一流”建设政策的稳步实施和纵深推进,毫无疑问,学科建设已成为新时代中国高等教育研究的重要议题。无论是人文社会科学的学科建设,还是自然科学的学科建设,除了应该自觉遵循学科建设的普适性规律之外,还应关注各具体学科建设的历史、特点及特殊的建设路径。本研究以女性学学科建设为研究对象,基于文献计量的分析视角,绘制女性学学科建设研究的系列知识图谱,并在此基础上,分析预测该研究领域未来的发展趋势,希望能为“双一流”建设背景下女性学学科发展提供一定的参考。
学科是一个历史的范畴,它既是时代精神孕育的结果,又总是处于过渡和发展状态,人们对它的认识也有一个不断深化的过程。从词源学的角度看,“学科”(discipline)的最初概念与学习相关,它源自一印欧词根,即古希腊文的“教”(didasko)和拉丁文的“学”(disco),二者意义相同,在古拉丁文中discipline一词兼有知识(知识体系)和权力(孩童纪律、军纪)之意。乔塞(Chaucer)时代,英文中的discipline单指各门知识,尤其是医学、法律和神学这些大学里新兴的“高深学问”。《牛津英语词典》对discipline的解释是,为门徒和学者所有,基于普遍接受的方法和真理。在法国,discipline最初指用来进行自我鞭策和自我约束的小鞭子(unpetit fouet),在这种含义逐渐消失之后,学科变成了鞭策那些在思想领域进行探索的人的工具,再后来,学科被视为科学领域的一个组成部分。
衍沿至今,学科概念越来越复杂,而且,在不同的领域,人们对它的理解也不尽相同。尽管如此,无论是英文、法文(discipline)中的“学科”,还是德文(disziplin)以及拉丁文(disciplina)中的“学科”都强调了其两个最基本的涵义:一是知识的类别和学习的科目;二是对人进行培育(并且尤其侧重于指带有强力性质的规范和塑造),引申为制度、建制、规训之意。美国学者伯顿·克拉克在《高等教育系统》一书中说:“学科明显是一种联结化学家与化学家、心理学家与心理学家、历史学家与历史学家的专门化组织方式。”无论在哪里,“高等教育的工作都按学科(discipline)和院校(institution)组成两个基本的纵横交叉的模式”,并且,“主宰学者工作生活的力量是学科而不是所在院校”[1]。这样来理解学科,学科实际上就是高等教育学术活动与教学活动的重要载体和不可或缺的组织机构,学科与大学关系非常密切,谈论学科建设,基本上都是关注大学里的学科建设。
在汉语中,由于很难找到与discipline相对应的词汇,把其译为“学科”其实很难从字面上与“制度、规训”的含义相联系,所以,对于学科蕴含的制度属性,长期以来,并没有受到中国学术界和教育界的关注,这也是导致国内学者经常对学科、专业、课程等相关概念模糊处理的重要原因。根据孔寒冰的界说,学科内涵应包括三个方面的意思:从传递知识、教育教学的角度来说,学科的涵义是“教学的科目”(subjects of instruction),即“教”的科目或“学”的科目;从生产知识、学术研究的角度来看,学科的涵义则是“学问的分支”(branches of knowledges),即科学的分支或知识的分门别类;从大学教学与研究组织的角度看,学科又可作为“学术的组织单位”(units of institution),即从事教学与研究的机构[2]。这三个方面的界说较全面地概括了学科的知识属性、制度属性,并被国内学界广泛引用。近20年来,国内学术界从学科“制度属性”这一层面来关注学科发展的研究文献显著增多。
从某种意义上说,大学本身就是知识专业化和制度化的结果,是学科的“躯壳”,但在此需要说明的是,高等院校虽然一直致力于学科的建设,但“学科建设”这个概念却是一个非常具有中国特色的表达,在国外相关文献中很难找到与之对应的语词。20世纪80年代初期,以南京大学校长曲钦岳和华中工学院院长朱九思等为代表的一批校长,从其所在大学的实际出发,提出了“学科建设”的概念[3]。尤其是在国家相关重点建设政策的导向下,具有中国特色的周期性、工程式、运动化的学科建设被启动并一直持续下来,而且最终成为我国高等院校各项工作的龙头。根据教育部颁布的《国家重点学科建设与管理暂行办法》,我国大学的学科建设主要包括了学科方向凝练、师资队伍建设、基础设施建设、经费筹措、人才培养和成效评估等各要素,各大学在学科建设工作中也大致按照这些要素对标进行。
女性学学科建设问题,确实是一个令人纠结的议题。因为女性学从诞生起,就与“学科”呈现出一种非常尴尬的关系。学科是人类学术知识生产的一种产物,就像知识是被建构的一样,学科也是被建构的。被什么人建构,如何建构,建构起来做什么,这是所有学科都必须要回答的问题。所以,学科自身的形成与发展并不仅仅是知识层面的问题,它同时也是一种社会实践,而且是一种高制度化的社会实践[4]。
女性主义学者认为,长期以来,知识的专门化、知识生产的组织化都集中在男性身上,是一种男性群体的产品[5],他们的知识身份与他们的政治身份、他们在社会结构中的优越地位和所掌握的权力密不可分,正是这种特权影响着知识生产的全部过程,所以,只有他们才是学科化知识的局内人。而女性由于被排除在知识体系之外,她们理所当然地成了学科化知识的局外人。女性主义学者戴尔·斯彭德(Dale Spender)在她编辑的《修改男性的研究:女性主义对学科的影响》一书中就指出,“在这个知识体系中,男性只就他们自身进行系统的阐述,而通常使女性隐而不见或将其归入异类”[6]。因此,学科制度蕴含的性别意识形态长期以来一直被女性主义学者所诟病。
由于在传统的学科语境中很难找到自身的栖身之所,所以,从一开始,女性学就呈现出一种不言而喻的学科批判性甚至“反学科性”,而把“跨学科性”作为其区别传统学科的重要特征,并以此为基础开始重新阐释学科内涵。跨学科指的是在多学科融合的基础上构建起来的一种新的认识论,它通过重建主要的知识结构,创造新领域的概念和方法,形成自身独特的、规范性的知识系统。学科边界的跨越主要是通过学科之间和学科内部持续的互补性交流来实现[7]。这一新的知识系统并不受制于传统学科制度的规范,如果以经典学科为蓝本,它可能是非学科的。但是客观而言,在未来的时代,学科的存在形式又是多种多样的,学科化与跨学科、非学科也绝非非此即彼的关系。
笔者也认为,“学科性”只能作为女性学外在的组织结构和形式而存在,“跨学科性”才是其核心内容和基本特征。也就是说,女性学在知识本质上是不能被学科化的,但在现实语境中,我们又不得不关注女性学的“学科化”问题,这主要是出于知识时代学科化的命名需要和制度安排[8]。况且,在中国,凡是涉及到学术资源的分配和学术话语权力的诉求都是以学科建制作为基本参照框架的,而且这种学科建制又与中国特有的“单位制”文化和体制相结合,产生了将学科嵌入“单位制”的学科建设的管理体制[9],其中大学中的院系既是学术组织又是一级行政机构。学科建设必须建立在实体性的院系组织的基础之上,否则,很难聚集人才来开展学术研究和学科建设工作。这一点,恰恰是作为“跨学科”的女性学最大的制度性障碍。这里探讨女性学的“学科建设”,笔者更愿意将其理解为一种中国式的知识建构、资源配置的话语策略。
本研究主要以中国知网为数据来源,以“篇名=女性学、妇女学、妇女/社会性别学、妇女/性别研究、妇女/社会性别研究、性别研究、妇女研究、女性研究”和“关键词=学科、学科建设”进行多次文献检索和筛选,选取中国知网上刊发的以女性学/妇女学学科建设为主题内容的期刊论文作为分析样本。检索时间为2019年7月1日,论文时间跨度从1978年1月1日到2018年12月31日,剔除了一些书讯、硕博论文、会议综述、讲话(发言)稿、论文摘编等非学术性文章和与本研究关系不大的论文,整理获得287篇可供统计分析的研究论文(见图1)。
知识图谱分析是近年来科学知识研究与发展的重要研究方法之一,它以科学知识为研究分析对象,综合运用计算机科学、数学、统计学、信息技术科学、情报学等多学科、跨学科的知识和技术,通过可视化的方式展示不同学科知识与技术发展的特点、关系与规律,特别是多学科知识中内隐的关系,通过绘制相关领域的知识图谱,更直观清晰地挖掘展示这些期刊论文之间内隐的逻辑关系,进而为后来的研究者提供数据依据。本研究主要使用美国德雷赛尔大学计算与信息计量学院陈超美教授开发的可视化软件Citespace,该软件主要用于分析和可视共被引网络,帮助探测知识领域中潜在的新趋势。该软件还适时进行创新升级,其数据分析处理能力不断增强,成为备受不同领域研究者青睐的统计分析工具。同时,辅之Excel等工具对数据进行统计分析。将中国知网下载的287篇论文以“Refworks”格式保存,同时转化成txt格式,并依次命名为download-01、download-02……为了更好地绘制知识图谱,本研究将作者机构等信息进行了调整和修改,如将“中华女子学院女性学系”“中华女子学院图书馆”“中华女子学院性别与发展学院”“中华女子学院社会学系”更改为“中华女子学院”等,最后把清洗好的数据导入Citespace,5.2.R2.(64-bit)March.26,生成了系列知识图谱。
图1 1978—2018年我国女性学学科 建设研究刊发论文年度分布图
总体而言,改革开放以来关于女性学学科建设的论文呈逐年增加的发展趋势。改革开放初期,由于中国教育事业才刚刚重新启动,关于女性学学科建设的期刊论文几乎没有。国内最早论述“妇女学”的论文是何培忠翻译自日本学者白井厚的一篇文章,该文章题名为《争取女权运动的历史和妇女学》,刊发在1982年第4期《国外社会科学》上。整个20世纪90年代,该研究领域刊发的论文都比较少。2000年之后,论文刊发数量呈现逐渐上升的趋势。特别是近20年来,全国妇联对女性学学科发展的推动力度很大,主要表现在:不断对中宣部、教育部、社科院和党校系统施加影响,成效显著。如:2006年度,国家的社会科学基金立项在12个学科中加入了妇女与性别议题,批准立项17项;全国妇联还牵头召开教育系统有8所高校校长参加的女性学学科建设座谈会(2005年12月8日);授予13所高校为首批妇女与性别研究培训基地(2006年6月)。特别是2005年,该研究领域论文刊发数量达到27篇,出现了一个小的波峰。回顾2005年女性学学科建设实践,我们不难发现:当年召开的几次关于女性学研究的重要会议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该学科领域研究成果的涌现。例如,2005年8月29~31日,2005年中国妇女研究会年会暨“北京+10”论坛在北京举行。此论坛是纪念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十周年系列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2005年7月27~30日,“妇女/社会性别学学科建设网络研讨会”在复旦大学召开,这个开放性的课题极大地推动了中国女性学学科建设的发展。可见,国家重视、妇联系统推动、政策引导、项目导向等多方因素促进了我国女性学学科建设的发展。
表1 1978—2018年我国刊发女性学学科建设研究论文数量在3篇及以上作者群分布规律
图2 1978—2018年我国女性学学科 建设研究刊发论文核心作者群知识图谱
为了更清楚地统计与分析该研究领域研究机构的数量与特性,笔者对相关作者的署名单位进行了统一、规范的数据化信息处理。如把“中华女子学院女性学系”“中华女子学院图书馆”“中华女子学院性别与发展学院”“中华女子学院社会学系”“中华女子学院女性学研究信息中心”“中华女子学院社会工作学院”“中华女子学院科研与规划管理处”等信息全部统一调整为“中华女子学院”。将“东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东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部”“东北师范大学女性研究中心”“东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女性研究中心”统一调整为“东北师范大学”。将“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华中师范大学理论课部”“华中师范大学理论课部韩国研究中心”“华中师范大学管理学院”统一调整为“华中师范大学”。经过如此处理之后,得到了该研究领域发文量排名前10的研究单位(机构)(见表2和图3)。由表2可知,署名单位为中华女子学院的发文量为30,高居榜首。中华女子学院是1949年创建的新中国妇女职业学校,1995年更名为中华女子学院,2002年正式转制为普通高等学校(本科)。它直属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是教育部批准备案的全国第一所公办全日制本科女子普通高等学校,学校为中国女子高等院校联盟高校,也是中国妇女研究会妇女教育专业委员会、中国婚姻家庭法学研究会秘书处单位、服务国家特殊需求硕士专业学位人才培养项目试点单位联盟成员。因此,中华女子学院成为我国女性学研究重镇就不难理解了。
表2 1978—2018年我国女性学学科建设
图3 1978—2018年我国女性学学科 建设研究单位(机构)知识图谱
学术期刊是一种经过同行评审的文献,它展示了某研究领域的成果,其内容主要以原创研究、综述等形式的文章为主。通过对学术期刊的计量分析,可以展示某研究领域学术研究前沿与热点。为了更科学客观地对女性学学科建设进行文献计量,我们对期刊的基本信息与资料进行了完善与调整。通过对改革开放以来刊发论文的计量分析,我们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妇女研究论丛》《中华女子学院学报》《山东女子学院学报》三大专业性期刊成为引领女性学/妇女学学科建设研究前沿的主流期刊和文化阵地,所占比重分别为17.01%、15.63%和11.46%,合计44.10%(见表3)。而其他几份发文量较多的大学学报及综合期刊,则与重要的女性学研究者曾在其间任职有密切关系。
表3 1978—2018年我国刊发女性学学科建设研究论文期刊情况统计表(单位:篇)
期刊发表论文的被引次数与下载次数体现了某一时段内,某作者刊发论文的学术贡献和学术影响力。对中国知网检索发现,被引次数10次及以上的论文作者共有27位(见表4)。李小江、王政、杜芳琴、魏国英、陈方等学者发表的关于女性学学科建设议题的论文,被引次数与下载量都比较高。在高被引论文中,较多研究探讨了中国女性学学科建设的基本理论问题;也有研究介绍了国外女性学学科建设的内容与制度;还有的探讨了区域或地方高校女性学课程建设以及某类学科课程建设的问题等。
表4 1978—2018年被引次数10次及以上的论文(单位:篇)
关键词是论文主要内容和核心思想的体现,通过对关键词的分析可以快速地获得文章的研究方向和研究热点。根据关键词出现频次和中心度,除了女性学和妇女学之外,我们还发现以下比较凸显的关键词(见表5):妇女研究、学科建设、课程建设、学科、社会性别、性别研究、本土化、马克思主义妇女观和学科化。通过对关键词的频次和中心度的进一步分析,我们发现改革开放40年来我国女性学学科建设研究主要集中在如下几个比较重要的领域。
对女性学学科性质的探讨主要是回答“女性学是什么”这个问题,即女性学有怎样的学科属性?与传统学科相比,它有哪些学科特质?对女性学学科性质的探讨是研究女性学的起点。因为只有回答了“女性学是什么”这个最根本的问题,我们才知道“怎样建设女性学学科”和“如何建设女性学学科”,我们才会不断地去思考女性学学科建设的理论基础、研究范式、理论体系、研究方法、本土化问题等。围绕以上基本问题,学者们提出了不同的学术洞见。中国女性学诞生于20世纪80年代初,当时多被称为“妇女学”,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多被称为“女性学”,此外,还有“妇女研究”“妇女与社会性别学”“妇女/性别学”等不同称谓。从文献上分析,在国外,围绕女性学的“学科性”与“跨学科性”问题一直争论不休;在中国,学界对女性学作为一门学科的认识也还存在较大的分歧:一方面,女性学的学科建设者在制度建设上从没有放弃学科化的追求;另一方面,女性学从知识建构上又旗帜鲜明地彰显自身“跨学科”的研究领域。
最近20多年来,关于女性学学科建设的基本理论的论文呈现出比较集中而数量增多的态势。女性学学科建设的基本理论主要分为两个层面:其一,作为中国的女性学学科建设必然受到国家意识形态、教育政策和体制机制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是最根本性的,甚至是决定性的。我国女性学的基本理论框架就是强调以马克思主义妇女观为指导,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妇女理论理论框架与体系,不断地指导我国女性学学科建设的实践,为我国女性学学科发展培养专业型人才。此外,与马克思主义相关的系列理论,如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理论、劳动分工理论、异化理论等等,也为马克思主义妇女理论发展提供了必要的参考。其二,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1995年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后,西方女性主义及社会性别研究的文献被大量翻译并阅读,中国本土的许多问题都被放置在女性主义及社会性别的理论框架内进行解读分析,这也是中国女性学学科建设非常重要的理论资源。如魏国英就认为我国女性学研究起步于上世纪80年代中期,是在传统学科女性研究不断深入的基础上成长起来的。伴随着女性学知识与理论系统的不断完善,女性学研究的方法和方法论不断推进,初步呈现出以唯物史观为指导和以社会性别理论为指导的两种探索模式,并逐渐形成了有中国特色的发展路径[10]。
根据学科发展与建设的规律可知,一般而言,一门学科从萌芽、发展到建设与变革,它需要具备独特的研究对象、专门的研究方法和属于该学科的理论体系。只有具备这样的基本特征,某类学科才会被视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在这几项关于学科“学术合法性”的标准中,于女性学学科而言,独特的研究对象和属于该学科的理论体系都没有问题,但“专门的”研究方法却一直备受争议。女性学“跨学科”的研究方法在学界大体获得共识,主流学界大致认同女性学学科应该坚持以马克思主义妇女观为根本方法论,遵循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认识观,但还需要不断地创新女性学学科建设的具体研究方法。对于女性学学科建设的方法论与具体研究方法,不少学者进行了探索。有学者提出,女性学学科性质界定的不清晰是制约女性学研究方法发展的关键,要在进一步明确女性学的学科性质、研究对象、基本问题等女性学学科发展中必须回答的重要问题的基础上,批判性地借鉴其他学科的研究方法,创新女性学研究方法,完善女性学研究方法体系。女性学研究方法存在着历史和现实两个向度,这两个向度是统一的,应该坚持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和“有性别意识的”人本主义的统一[11]。
课程建设也是女性学学科建设领域的研究热点之一。此处的课程建设包括了教学改革与教材建设,教材是课程建设的重要物质载体,是课程教学的工具。改革开放以来,女性学教材建设取得了较丰富的研究成果,课程设置类型也比较多样化,如国内很多高校开设了“女性学”“女性社会学”“女性文学”“性别史”“女性与传媒”“女性人口学”等必修课、选修课等,女性学研究者还对许多具体课程的开发进行了较深入的探讨。杜芳琴教授就指出,我国目前亟需开发系列化、逻辑性、适用性与理论性结合的研究生课程。以课程为核心的开发建设,是培养高层次女性学人才的当务之急。不管学术体制是否改善,企图靠学校建立跨学科妇女学实体机构来寻求突破的时机并未成熟。有利的条件是,近年来,国内出版的相关读物(翻译和本土生产)越来越多,这种情况下,如何进行课程设计和读物选择,以及如何运用女性主义教学法[12]就成为关键。此外,还有学者提出,在开展女性学学科建设时,要加强课程建设,逐渐完善课程内容。要围绕课程设置组织编写既有少数民族本土经验又有所创新的教材,探讨在民族社区实现性别平等的途径[13]。
女性学在进行学科建设时,面临着高等教育国际化、普及化、信息化的冲击与影响,这是无法回避的客观现实。我国的女性学学科要走向国际舞台,需要在不断进行本土化建设的基础上,参加国际合作与竞争,要不断加强国际间高校、机构、组织和研究者之间的交流与联系,加强学术研究合作,共同解决女性学学科建设中面临的共性问题,分享成功经验。在对女性学进行国际比较研究时,学者们主要关注了日本、美国、韩国、荷兰、北欧五国、孟加拉国、印度、俄罗斯等国家,希望通过翻译与介绍别国经验来推动中国女性学学科的建设与发展。国内的女性学学科拓展策略大致可以概括为三点:一是“扎下去”,主要是立足中国本土、中国经验研究中国问题,建构女性学的中国体系和中国话语。21世纪后,中国女性学学科建设呈现出的一个新趋势就是“学院与行动主义开始结盟”,即高校女性学研究成果开始对社会和社会性别平等行动主义的立法政策推进、社区教育、社区服务和基层治理产生实际影响[13]。二是“走出去”,借助国家留学等政策,按照高层次女性人才建设规划,派送更多国内研究者赴国外研修。三是“引进来”,通过不同方式,引进国外优秀人才,增强国内外学者之间的合作与交流,实现高等教育资源的共享。
表5 女性学学科建设研究文献中的高频次和高中心度关键词(频次≧8)
通过以上分析,笔者认为,如何在“双一流”建设的背景下,既把握国家学科评估的标准和学科建设的内涵,又充分观照到女性学学科建设的特殊性,发出属于女性学学科的独特声音和培养本学科的文化自信,应该是未来女性学学科建设的基本方向。
在我国,一流学科及学科评估通常是由政府、行政部门来主导评选、评价的。因此,女性学学科的发展一定要与国家政策、国家战略相对接,不能闭门造车,自说自话,“对标建设”应该成为促进女性学学科发展的重要策略。在学科建设初期,这种指标化的达成更为重要,只有获得体制内的认可,获得资源支持,获得一定的学术话语权,才能为学科发展的理想状态提供必要的支持。其中一流学科的遴选标准和第四轮学科评估指标体系是目前各大学进行学科建设的两个重要标准和基本准则。学科评估指标中涉及到“师资队伍与资源”“人才培养质量”“科学研究水平”“社会服务与学科声誉”等4个一级指标,9(10)个二级指标,17(18)个三级指标,评估标准中对每一项指标都有明确说明(不同学科门类,指标体系及分类略有差别)。2017年12月28日,教育部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发展中心公布了全国第四轮学科评估结果。第四轮评估于2016年在95个一级学科范围内开展(不含军事学门类等16个学科),共有513个单位的7449个学科参评。评估结果按照“精准计算、分档呈现”的原则,根据“学科整体水平得分”的位次百分位,将前70%的学科分为9档公布。在我国,女性学学科目前属于一级学科社会学之下的二级学科,评估也是以一级学科社会学为评估对象。女性学由于其跨学科性,社会学学科评估其实很难反映女性学学科建设的全貌。但由于受到按照一级学科评估和学科绑定评估政策的影响,再加上“单位制”学科文化,许多女性学的研究成果根本就没有参加学科评估的机会,因为按照现有的学科门类和一级学科目录,女性学很难归类参与制度性的评估并获取相应的学术资源,这已成为女性学作为学科发展最大的制度性瓶颈。通过相应策略谋求女性学一级学科建制的突破和短期内捆绑某些一级学科(如社会学)进行对标建设的方略或许是女性学学科目前求生存、谋发展的大方向和现实境况。
教育学学者王建华在谈到大学学科建设时,从三个方面提出了学科建设的新思维:一是谁的学科?谁来建设?二是何种方略?何以可能?三是学科建设,建设什么[15]?这个思路非常具有启发意义,也值得女性学学科建设者和研究者参考。作为“跨学科”的新兴学科,女性学在学科建设上也应该有新思维,只有这样,才能有所突破:一方面为了生存和发展,获得必要的学术资源及学术话语权,目前确实需要“傍大款”,捆绑相应的一级学科,对接国家政策话语,对标建设,这是最现实的状况;另一方面,更应该探讨如何在学科建设中彰显女性学“跨学科”的独特性和前瞻性,遵循社会需求逻辑,强化问题导向,引领学科建设的新方向,特别是“跨学科”建制的可能性及呼吁相关教育部门建构对“跨学科”建设与评估的常态机制等。现代学科和经典学科有着本质的差异,作为现代学科的女性学,并不是按照传统知识演化逻辑主导的学科,而是由社会需求和问题主导的学科,这样的新兴学科,在学科知识建设和学科组织建设上都需要新的思维和作为。
但在目前“双一流”背景下,还未独立而成熟的女性学已被迫地卷入新一轮的学科竞争与资源争夺大战中,如何在这种应接不暇的态势之下谋求自身学科的发展,可谓任重而道远。笔者以为,在一流学科的建设中,有以下问题是需要进行深入思考的:女性学一级学科的建制(再学科化)是否可能?女性学学科是否只是女性的学科,或者只是女性学学者的学科?由谁来建设女性学学科?女性学学科建设是由专门的女性学系进行建设,还是由分散在各个学院或专业的女性学学者进行建设,抑或是大学建立跨学科的研究机制,进行统筹建设?妇联、党校、社科院、高校四位一体的女性学建设如何形成独具中国特色的机制联动?另外,女性学学科建设,除了各对标的项目和指标体系外,其最终目的应该是着眼于什么?如何超越目前指标意义和政策意义的学科建设标准,而在促进学术进展、知识进步、女性解放,以及对人、对社会、对自然更深地理解与解释上,女性学学科能为人类文明贡献什么?
最后,需要补充说明的是:本研究主要以CNKI数据库中的中文期刊论文为分析对象,尚未对该研究领域的硕士、博士学位论文、会议论文以及外文文献等进行相关分析,因此本研究只可窥见我国学者一段时期内对女性学学科建设研究的部分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