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性视角下上海都市型购物中心旅游吸引力研究

苏提雅

引言

真实性（authenticity）是旅游学研究的核心概念，由MacCannell提出。他通过对Goffman展演理论的研究，发现旅游中存在着一种被刻意创造的“舞台真实”，通过一系列策划和营销手段，将旅游活动限定在一个前台——“为了旅游者而刻意建构的舞台场景”，这即是传统的旅游观光地。这些场所难以忠实反映当地居民当下的真实生活，成为了一种为旅游而建构出的“虚像”。Selwyn认为真实性包含“热的真实性”和“冷的真实性”两种意义，前者是作为感觉的真实性，后者是作为知识的真实性。王宁则划分为客观主义真实性、建构主义真实性和存在主义真实性，将真实性研究的视角从客观逐渐向主观转移。

购物中心的旅游吸引力研究通常出现在学界对无地方性的讨论中，购物中心被认为是无地方性的代表。由于地方性被许多学者认为是旅游地发展旅游的核心资源，而无地方性的场所无法吸引游客，因此购物中心应该是不存在旅游吸引力的。但是近年来，购物中心却日益成为城市旅游的主要吸引物，国内外学者对此进行了一些研究。这些研究中，真实性通常都是造就地方性的原因之一，少有学者从真实性本身的角度探究购物中心究竟体现了城市的哪些真实性，并以此不断吸引旅游者。

因此，本文从真实性的视角出发，研究上海的都市型购物中心体现了城市生活的哪些真实性，从而讨论购物中心的旅游吸引力所在。本文主要基于对建构主义真实性的理解，认为真实性是特定环境中不同主体协商、建构与体验的产物。因此，本文不局限于考察客位（旅游者）视角的体验，而将主位（当地人）视角的体验也纳入研究当中。

一、案例地与研究方法

本研究选取上海的都市型购物中心为案例地，主要采用半结构化访谈和参与式观察的方式，研究时间集中在2019年10月-2019年12月，从客位和主位两个角度选取外地游客和本地居民两个人群作為访谈对象。访谈地点主要选择在休息区等暂时不进行购物活动的场所。访谈问题的客位视角将从游客对购物中心的真实性感知、购物中心的旅游吸引力两个方面进行提问；主位视角则主要了解本地居民对上海购物中心的感知。最终选择10位具有代表性的访谈对象（T01-T10）。

二、旅游者与本地居民的真实性感知对比

（一）真实性感知差异

旅游者在短暂的假期中选择旅游，就是期待能获得与自己居住的地方的差异体验。如果去往乡村等象征着“自然”“原始”的目的地，旅游者追求的是一种逃离现代性商业化的淳朴生活方式与原真体验，那么旅游者去往大都市追求的就是与之相反的“潮流”“现代感”甚至“未来感”的繁华生活体验。客位视角凝视下的上海是一座现象级的静态城市，他们对上海购物中心的印象大多以购物中心当下的面貌留存于记忆中，一旦与其他城市产生类似的体验，就会感到所谓的“地方感或是真实性缺失”。例如，一位来自浙江的旅游者这样描述：“其实我觉得每个城市逛购物中心的人群都差不多，杭州购物中心也挺时尚的，跟上海没多少区别。”（T10）

与游客从客位视角凝视潮流的、现代的购物中心真实性相对，上海本地居民主位视角的真实性是处于不断实践当中的，他们对购物中心的真实性感受来自城市的发展、个人生活的变化、购物中心改进的过程和与之产生的情怀。例如，一位上海居民说：“大悦城现在的位置是我以前生活了很久的苏州河北岸，后来那片全拆迁了搞商业。坐在大悦城屋顶摩天轮能看到我家原来的位置，有一种生活变迁感，也能体会到上海城市的发展。”（T05）另外一位本地居民说：“我更多是一种新奇感，比如这里一直以来都是某一幢熟悉的建筑，突然有一天拆掉了，变成了购物中心，我会有一种新奇感。”（T06）

面对购物中心对本地居民的吸引力问题，本地居民往往会将自己多年对购物中心的感情叠加于购物中心的吸引力之中。“美罗城是最吸引我的购物中心。因为我从小在徐家汇长大，见证了美罗城的发展和变化，所以我对这家购物中心有感情。”（T03）

（二）真实性感知共鸣

旅游者与本地居民对上海的购物中心也持有很多同样的观点，如购物的便捷性、商品种类的丰富程度，这些特点对旅游者来说是“吸引力”，而对本地居民来说是一种“自豪感”。

在这之中，无论是对旅游者还是本地居民，购物中心非常重要的吸引力来源于内部店铺的唯一性。一些上海甚至全国独此一家的店铺或是限定商品都位于上海的购物中心之中，产生了独家的吸引。一位旅游者说：“很多体验店只有上海才有，比如南京路上那家耐克旗舰店，这是我这次来上海旅游的一个重要目的地。”（T01）

同样，上海本地居民也有类似观点：“上海只有日月光有我喜欢的洋服品牌店，所以日月光就是我最经常逛的购物中心。”（T03）

三、上海都市型购物中心真实性体现

（一）城市发展真实性

中国通过短短20年的时间逐渐发展起了以购物中心为代表的城市景观，在这之中上海尤为突出，不逊色甚至超过发达国家，体现了一种蒸蒸日上的城市发展态势，不少购物中心已成为上海的地标。这代表了上海甚至是中国的发展速度，这种城市发展真实性值得自豪。上海本地居民说：“购物中心可以感受到上海时代的发展，人民幸福感提升，我觉得还是蛮自豪的。”（T06）

同时，这种城市发展的活力态势引起了国际游客的旅游兴趣，购物中心作为中国城市发展的代表让国际游客重新认识了中国，感受到了中国现在的发展。一位游客如此描述：“我从小在加拿大生活，但是加拿大的购物中心很少见到像上海购物中心里的这么多人和活动，这里非常有活力。”（T09）

（二）消费水平真实性

当下人们的消费倾向越来越多元，购物的关注点从价格与温饱转向品质、个性、品牌。如今的上海世界知名品牌集聚度超过90%，奢侈品牌的旗舰店进驻中国首选上海，而一些流行或小众的品牌，其在全国范围内也仅在上海有店铺进驻，这是很多旅游者选择来上海旅游的重要原因。一位本地居民表示：“我觉得上海和其他城市的购物中心最大的区别还是限定店铺的数量。如果我喜欢的国外品牌将来在中国开旗舰店，那首选肯定是上海，也肯定会有很多和我一样的粉丝为了这家店来上海旅游。”（T03）

同时，购物中心不仅体现出了上海的经济与消费水平，还体现了消费的多元与包容。一位游客说：“在芮欧百货里，可以买上万元的奢侈品，也可以吃10块钱的小吃”（T04）。本应冲突的高低错配式消费在上海的购物中心里并不突兀，渗透着上海购物中心对于消费多样性的包容与融合的价值观，体现了以人为本的商业本质。

（三）生活方式真实性

购物可能是最容易体验当地生活独特性的方式，地方认同不是空间造就人们，而是人们造就空间。购物中心可以创造和定位本地生活方式的真实性，在询问受访者在购物中心进行了什么活动时，大多数人给出的答案都体现了上海的生活真实性。如一名旅游者就提到：“我来日月光中心就是为了吃饭，毕竟日月光就是以吃为主，这是我去过的餐厅最多的购物中心，想吃什么都能找到。”（T02）

事实上，大城市的许多旅游景点，比如商业风情街、主题公园等都是为旅游者设计的。相比而言，购物中心则是当地居民与旅游者共享的场所。本地居民前往购物中心都有各自不同的目的，因此，购物中心是可以一个体验当地生活真实性的场所，不像其他传统的旅游景点只是供旅游者欣赏这个城市的历史和过去。

对于国际游客而言，上海的购物中心能够向他们展现中国科技的发展，比如电子支付的广泛应用，这些科技发展体现了上海居民生活的便捷程度。如一位日本留学生这样描述道：“这里的支付宝真的很普及，虽然日本的大商场现在也可以使用支付宝，但是像是一些细节的地方，比如扭蛋机，日本仍然只能投币，而这里的就可以扫描二维码支付使用，非常方便。”（T08）

（四）文化多元真实性

上海购物中心的功能从单纯的零售慢慢转变为提供餐饮、娱乐等休闲服务，如今购物中心主题与特色更为鲜明，并且每一家购物中心都在打造其鲜明而独有的特征，这些不同特色的购物中心展现着上海多元的文化。一位上海本地居民说：“上海各个购物中心的定位确实不一样。有的主打奢侈品，有的主打文创，我觉得最明显的是K11，K11就是以设计品牌和展览为主的一家购物中心，我觉得这是上海非常独特的一家。”（T03）

购物中心的文化多元性也体现着上海的包容与开放程度，体现了一种与国际文化接轨的态势。文化多元不仅是上海这座城市给人的氛围感受，也是上海本地居民的生活态度。不少受访者表示他们来购物中心是来看这里举办的画展或其他展览活动，而这些展览只有在上海能较为容易地展开。一位旅游者描述道：“很多展览都只有上海有，上海是全国最开放的城市，举行这些多元文化的活动就会容易很多。”（T07）

同时，除了多元文化以外，上海的购物中心也是一个可以彰显城市传统文化的场所，上海本地的传统文化随着时代的发展以更崭新的面貌融入进现代化的购物中心之中。一位本地居民表示：“购物中心可以看到很多上海的老字号店铺，排队的人都比较多，都是上海的文化。而且购物中心里经常出现的小吃可以看出本地人喜欢什么，比如五香豆、大白兔奶糖之类的。”（T06）

四、结语

尽管购物中心被评为是无地方性的代表，但是在真实性的视角下，上海的都市型购物中心仍在不断创造旅游吸引力，在不断发展与实践中体现了上海这座城市当代生活的真实性。

购物中心随时代发展的真实性演化过程可以重新定义购物中心的地方感，上海的都市型购物中心内在体现了上海城市发展的真实性、居民消费水平和生活方式的真实性以及城市文化多元的真实性。这些真实性使上海的购物中心成为与其他城市和国家不同的文化景观，从而形成自己独特的旅游吸引力，源源不断地吸引他乡的旅游者前往。

另外，本研究还认为，对上海而言，都市型购物中心体现了上海这座城市当代生活的真实性，因此它在成为面向旅游者的吸引物之前，首先应成为面向本地居民的吸引物，这样才属于真实的旅游吸引物，才能吸引多样化的旅游者。购物中心的文化真实性将是笔者今后需要持續关注的方向。只有深入细节，立足于当地文化，旅游吸引物才能拥有区别于异地的真实性，从而获得长足发展。

（作者单位：上海师范大学环境与地理科学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