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红
摘 要:从狂欢化视角来看《收藏家》中克莱格关于情欲场景的描写、金钱和奢侈品的描述,并非为了满足消费社会大众的窥淫癖和金钱炫目。本文通过对狂欢化中的广场文化、加冕脱冕仪典以及叙事特点的囚禁结构特点,为踌躇不前的传统小说,寻找一条摆脱困境的通道。借以巴赫金的狂欢理论展现在现代社会疏离的关系中畸形的文化交融以及对人性的终极思索成为了本文的关注。
关键词:约翰·福尔斯;《收藏家》;狂欢化
一部《法国中尉的女人》 (The French Lieutenants Woman) ( 1969) 使英国作家约翰·福尔斯 ( 1926- 2005) 享誉海内外,成为英国文学史上重量级的作家。 他的作品长期受西方文学批评界的关注, 并且使他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 长篇小说《收藏家 》(The Collector, 1963) 则是福尔斯的处女作, 出版后获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 并使他在二战后的英国文坛争得一席之地。 在这部作品中, 福尔斯对人的自由和选择进行了探讨, 对人的生存价值和自由意志进行了哲理性的思考。该小说讲述了一个关于自由的极端的故事, 一个蝴蝶收藏家从收藏蝴蝶到收藏女性的故事。 男主人公弗雷德里克克莱格 ( Frederic Clegg) 是一个出身低微的税务所的年轻小职员, 其唯一的爱好就是收藏蝴蝶。他迷恋上了一位年轻美丽、热爱生命和自由的就读于艺术学院的富家女孩米兰达 ( Miranda Grey) 。 一次意外的中彩使克莱格一夜暴富, 于是他在伦敦郊区买下带有地下室的别墅, 为绑架米兰达做好一切周密准备。 善良的米兰达被囚禁在地下室中, 因为长久不见天日,患上了肺炎, 克莱格却害怕他的恶行被别人发现, 而延误了治疗, 导致米兰达香消玉殒。 米兰达之死并没有使克莱格警醒, 相反却毫无愧疚之心, 开始物色下一个收藏目标。 本文试图从巴赫金的狂欢化视角解读《收藏家》。
福尔斯这位貌似热衷于玩弄形式的作家,对社会价值变迁和当代小说面临的危机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和担忧。而对男女之欢的大肆渲染, 也绝非为了满足消费社会大众的窥淫癖, 其真实目的是展现现代社会疏离关系中畸形的文化交融以及对人性的终极思索。
狂欢化是巴赫金诗学的核心概念之一。在研究欧洲中世纪文学尤其是拉伯雷作品时, 他指出, 中世纪的人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中。一个是严肃的、 秩序的、 等级的常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人们受到官方意识形态、 等级制度、 伦
理道德、法律、宗教的束缚, 过着一种充满了恐惧、教条、崇敬、虔诚的生活。另一个是无所顾忌、畅所欲言、不拘形迹的广场世界。中世纪的广场是一个十分独特的时空体, 它集开放性、 包容性、 自由性诸多特征于一身。四通八达的道
路将形形色色的人群汇聚到一起, 他们彻底抛开身份、 种族、信仰、 年龄的差别, 平等地相处和交流。由于获得了一种治外法权,广场上的人们可既以对日常生活中不可一世的国王、道貌岸然的主教尽情加以丑化、愚弄、嘲讽,也可以对平素顶礼膜拜的上帝和神灵肆意调侃、 赌咒甚至亵渎。高贵与低贱、 神圣与世俗、 伟大与渺小的鸿沟在此起彼伏的欢笑声中被填平。可见,广场狂欢打破了现实生活的常态,在整个官方世界的彼岸建立起了第二世界,并以一种反叛的姿态挑战第一世界的固有原则。 狂欢节的一切形式和象征都洋溢着交替和更新的激情, 充溢着对占统治地位的真理和权力的可笑的相对性意识,人们在这里充分感受着新与旧的交替、上与下的易位、 高尚与低俗的颠倒, 感受着各种思想和情感的自由碰撞。在拉伯雷作品中, 这种蕴含毁灭和新生双重精神的第二种生活具有明显的物质化、肉体化表征,并且具化为三个重要主题: 豪饮狂食、怪诞躯体、肉体的亲昵接触。然而,自17世纪起,随着君主专制政体的确立以及倡导禁欲苦行、励精图治、科学规整等现代资本主义精神的兴起,国家强权和理性制衡力量不断扩张,广场生活逐渐遭到排挤和压制, 狂欢文化作为一种广泛的社会实践日渐式微。但是, 狂欢精神的基本要素经过改头换面在小说、戏剧、绘画、音乐等艺术作品中继续保留下来,延续其既肯定又否定、 既毁灭又救赎、 既解构又重构的双重职责。《收藏家》就是一部用囚禁、色欲和金钱奢侈品来展现这种狂欢精神的优秀作品。
尽管克莱格偏执呆滞、 畸形变态, 缺乏普通人应有的正常情感。比如, 他从不想念母亲,也不心疼甚或同情与他一起长大的腿有残疾的表妹。他没有朋友、 文化不高、 脑袋空空, 操着干瘪的语言, 他试图用美女的爱情和珍品蝴蝶来确证自己的身份的优越性,但是他的收藏定位很高, 蝴蝶要珍品, 异性要最美的,他像捕捉蝴蝶一样用麻醉药劫持了米兰达。 在他看来 ,这是他 “ 一生中干得最出色的一件事 ,就像捉到了罕见的蓝蝶和西班牙的豹纹蝴蝶皇后一样” ,为了囚禁米兰达,在意外彩票中奖后,买了一部车子,采购了专业的设备,购买了一套带地下室的别墅,尽管出身卑微,对金钱和地位的向往使得他在制作蝴蝶标本时会选择一些稀有的、罕见的、珍贵的,或许是畸形的蝴蝶,由于稀有而珍贵,这也是在狂欢社会中的价值取向,无论是怪诞的躯体还是畸变的蝴蝶都是狂欢背景下对稀有物品的狂热追求,美丽的。有着艺术气质的、来自中产阶级的米兰达成为了能激发爱情的、最具有自由精神的尤物,而像表姐玛贝尔这样的跛子应该被无痛地处死, 街头的妓女, 只是破烂的、 平庸的没有收藏价值的标本。他以昆虫的利用价值来评判人, 把人降格为藏品和消费品, 以一种财大气粗的买主心态来对待他者和自然。此时,先前存在的等级关系和官衔差别统统暂时取消,人仿佛为了新型的、纯粹的人际关系而得到了再生;狂欢节上,笑谑占据主导地位,攫取到珍品蝴蝶和美女后他立刻胀满了一种扭曲的力量感、 优越感和自豪感, 所有的报道我都读。它们给我一种力量感。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到处寻找, 只有我知道答案 ,拥有她就足够了,什么也不需要做, 这时, 他的独占欲得到最大程度的满足。此时,在这座別墅中的地下室成为了 “小广场”,施虐者、受虐者与蝴蝶标本以及隐形存在的G.P. 在一起进行一场令人膛目结舌的“狂欢”。他对米兰达百依百顺, 尽量满足她除自由以外的各种要求, 甚至像公主一样崇拜她, 幻想有朝一日米兰达会爱上自己。所以, 即使面对米兰达的冷嘲热讽, 克莱格也没有放在心上。然而,一旦触及到他男人所剩的那点自尊, 他再也忍无可忍, 勃然大怒道: 我出来时简直要疯了, 我解释不清楚怎么会这样。整个晚上我都没有睡着, 子里不断地映现出那幅景象: 我赤裸裸地站着, 躺着, 我的动作, 她在我下面的嘲笑, 每次一想到这个, 我浑身都发烧。 以前, 米兰达是他心目中的公主, 现在却连一个普通的妓女都不如。 从此以后, 克莱格不再尊重米兰达, 并以此为理由虐待她: 我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 我会杀了她。我后来所做的一切, 都是由于 那个晚上的缘故。 他的行为也变得更加疯狂、 残酷, 以至到后来延误了米兰达的病情。所有的面具都已经摘掉,语言已经平等,身体已经成为了赤裸裸的肉体,没有了任何的感情。
巴赫金认为“狂欢式所有形象都是合二为一”的,加冕与脱冕是狂欢化理论的一个要素,艺校漂亮女生在克莱德的眼中是遥望不可及的女神,在被收藏后成为了公主,克莱格购买了宫殿(别墅), 并且购买了他认为米兰达所喜爱的各种奢侈品,当米兰达想主动通过性的要求( 所谓的诱惑事件) 来获得自由时, 恰恰触及和威胁到了他男人的自尊和特权。他将米兰达视为和妓女一样下贱的女人,从此以后,他开始了对米兰达的各种辱骂折磨,甚至想要杀死她,此时的米兰达已经完成了脱冕的仪式,加冕和脱冕的形象就是合二而一的,加冕就意味着脱冕,而脱冕仪式的成功则仿佛是其最终的加冕结果,脱冕之后的米兰达得到了心灵上的解脱,而克莱格将自己囚禁进了另外一个封闭的循环,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加冕和脱冕在小说中同时存在,不可分割,并相互转换,互相替换。加冕和脱冕不仅仅反应在米兰达和克莱德的关系中,在G.P 和米兰达的关系中同样存在着相互转换的关系。米兰达在日记中多次提到的那位曾一度使她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偶像 G.P. (乔治· 帕斯顿) 其实也是个大男子主义者 , 女性对他而言只不过是获取性满足的对象 , 他那副道貌岸然的面具下面隐藏的是一张不断实践着 “ 快乐原则” (弗洛伊德语) 的滥交者的丑恶嘴脸。 他曾多次利用其他女性对其崇拜和同情 “ 俘虏” 了她们。 为了骗取米兰达的肉体 , 他不择手段 , 甚至通过与米的密友睡觉的方式激起她的嫉妒 , 使其就范。 他曾直言不讳地宣称 : “ 我喜欢床笫之事 , 喜欢女人的身体 , 甚至喜欢最浅薄的女人脱光了衣服时的美丽 ……当一个女人脱光衣服时 , 她不敢用眼
睛看你 , 但也就是在她第一次脱掉衣服的那片刻之间就很快枯萎了 , 好像上场时是羞怯的夏娃 , 下场时就变成了妓女安娜达奥蒙妮。”对 G. P.而言 , 女性存在的理由即是满足男性的性欲 , 她们的身体只能充当男性发泄的工具。米兰达等女人在G.P 的眼中也是完成了从加冕到脱冕的过程。
在完成了语言颠覆,权力颠覆的行为后,克莱格并没有获得自由和解脱,反而有目的地切断他与外界的联系是阻碍他达到自我个体完整的一个障碍,导致自我与他人以及世界间任何关系变得无意义, 无用的, 虚假的。而由于自我的怯弱, 无能与空虚自我沉溺在幻想里, 但幻想只能使情况恶化, 克莱格丧失了道德准则, 走向了疯狂。仅仅是握有霸权的特权阶层才会放纵人性的丑恶面吗? 如何看待冷峻的现实,如何直面终极的人性或许是巴赫金留给我们关于人性的思考。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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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張峰,一曲女性物化的悲歌—评约翰·福尔斯的小说《收藏家》[J]解放军外国语学报,20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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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巴赫金·弗朗索瓦·拉伯雷的创作与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民间文化 [C]李兆林, 夏忠宪等译. 钱中文主编. 巴赫金全集 (第六卷 ) 石家庄: 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