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贺 田海舰
摘 要:马克思关于交往的重要论述,为确立唯物史观奠定了思想基础,揭开了资本主义所谓自由、民主、平等的虚伪面纱,剖析了资本主义罪恶的根源,蕴含着对无产阶级深厚的伦理关怀以及对人类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共产主义价值追求。马克思站在无产阶级立场上,对资本主义条件下的经济交往、政治交往、文化交往中的主体异化、虚假意识、抽象道德以及强制性交往作出了深刻批判,为人类的解放事业指明了正确道路,具有丰富的伦理意蕴和鲜明的价值取向。
关键词:马克思;交往伦理;经济交往伦理;政治交往伦理;文化交往伦理
中图分类号:B82-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7408(2020)08-0113-08
“交往”作为马克思研究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基本范畴,“与物质生产、社会发展和人的发展密切相关”[1]。“交往”一词散见于马克思不同历史时期的著作、论文和书信中,涵盖社会的经济、政治、文化三大基本领域,涉及“人的依赖关系”阶段、“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阶段和“自由个性”[2]52阶段三大历史形态,包括了“物质交往”“精神交往”[3]524“地域交往”“世界交往”[3]539“个人交往”[3]579“普遍交往”[3]538等内容,形成了以唯物史观为基础的交往理论。其中,马克思在对资本主义社会交往的批判中集中彰显了其交往理论的伦理维度和价值取向,形成了马克思独特的交往伦理思想。本文以社会基本结构为视角,从经济、政治、文化三个向度对马克思交往伦理思想进行系统梳理和深入阐释。
一、马克思经济交往伦理思想
所谓经济交往,是指人们在一定社会历史条件下基于特定的利益动因而进行的经济往来活动。在资本主义商品经济中,“个人的或国家的一切交往,都被溶化在商业交往中”[3]105。马克思从商品交换出发,对资本主义商业交往进行了批判,并科学地分析了资本主义条件下经济交往的主体异化现象,揭示了拜物教以及拜金主义的伦理实质,提出了经济交往过程中异于资产阶级的、真正的自由与平等的价值取向。
(一)对资本主义经济交往主体异化的批判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商品不能自己到市场去,不能自己去交换。因此,我们必须找寻它的监护人,商品占有者。”[4]105商品作为资本家的所有物,是按照资本家的意志,自由进行交换的。然而,商品是由劳动者劳动产生的,凝结的是劳动者的时间和精力,“是人个性、特点等外化的对象物”[5],如今却被资本家窃取,成为用于交换的商品,这就造成了交往主体的异化,同时也是劳动者主体性的丧失。
交往主体的异化源于资本的原始积累。马克思科学准确地揭露出资本原始积累的实质,即“所谓原始积累只不过是生产者和生产资料分离的历史过程”[4]822。在资本主义创造出新的生产关系和新的交往关系时,劳动者却成为丧失生产资料、只有靠出卖劳动力才能维持生存的工人。而资本家通过对生产资料的占有,同时占有了工人的劳动,从而获得劳动产品的占有权和支配权。资本家通过交换使得劳动产品变成商品,形成以商品交换为主要内容的经济交往。不仅如此,资本家还通过延长劳动时间、增加劳动强度对工人进行更加严酷地剥削和压迫。对此,马克思批判道,在生产过程中,“劳动对工人来说是外在的东西,也就是说,不属于他的本质;因此,他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3]159,商品经济不仅导致了交往主体的异化还导致了劳动主体的异化。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工人在生产过程中因分工变得越来越片面,重复单一的工作致使个人的发展受到极大的限制,这时的人好比被分割开来融入到机器生产当中,“转化为某种局部劳动的自动的工具”[4]417。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导致经济交往主体的异化,不仅如此,劳动生产过程中的异化也使人的主体性倒退到了人的片面性畸形发展阶段。
对此,马克思倡导交往主体性的复归。真正的交往主体应该是从事生产活动的“现实的个人”[3]519,也就是劳动者。交往是人的需要的“互相补充”[6]18,“是人格与人格之间的关系”[7]。而“相互补充“作为一种直接补充,因此是不需要中介的。人的需要同彼此的劳动产品结合起来,使人得到完善。不仅如此,人与人的交往体现的是一种互相承认关系,“我们每个人在自己的生产过程中就双重地肯定了自己和另一个人”[6]37。人不可能独立存在,总是在和他人的交往过程中实现自身,马克思由此提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2]501的科学论断。在人与人之间这种不断的交换过程中,人自身的需要是人一切活动的出发点。然而,在商品经济中,人的需要与人的劳动之间产生了无法弥合的裂缝。也就是说,人的本质不再是人,而属于其他什么人或东西,人丧失了原有的主体性。
共产主义社会将实现人的主体性的复归。马克思指出,共产主义社会的主体将是全面发展的人,“全面发展的个人——他们的社会关系作为他们自己的共同的关系,也是服从于他们自己的共同的控制的——不是自然的产物,而是历史的产物。”[2]56人的全面发展是一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历史过程,“只有个人自由全面发展,才能使人类能够控制自然和社会关系”[8]。在共产主义社会,是由联合起来的个人支配生产和交往方式,主体将获得劳动关系的个性拓展、交往形式的多元自由、自由活动时间充裕的伦理特质。
总之,对资本主义经济交往主体异化的批判是马克思经济交往伦理的主要内容。马克思从“现实的个人”出发,站在劳动者的立场上,对商品生产过程中所造成的劳动异化以及商品交换过程中造成的交往异化进行了科学的分析,并把批判矛头直指资本主义私有制。这不仅揭示了资本主义经济现实中客观颠倒的社会关系,也体现了马克思对劳动主体的关怀。
(二)对由资本主义拜物教产生的拜金主义的批判
在资本主义经济交往中,“商品不是生产者本人消费的产品,而是为他人生产使用价值”[9]。资本家通过让渡工人的劳动产品使之转化为商品,这样,原本人格与人格之间的交往变成了商品与商品之间的交换,使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沦落为“物与物的关系的虚幻形式”[4]90。从而使商品成为一种“可感觉而又超感觉的物或社会的物”[4]89,具有了类似于“独立存在的”[4]90宗教的性质。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把这种现象称之为拜物教,并指出“拜物教是同商品生产分不开的”[4]90。也就是说,资本主义的商品经济是导致拜物教出现的根本原因。与此同时,货币的出现加深了拜物教的性质。货币成了一般等价形式,“一切东西,不论是不是商品,都可以转化成货币。一切東西都可以买卖。”[4]155这种由货币带来的人与人之间虚幻的关系,无法让人看清其中真正的奥秘,消灭了人与人之间真正的人格上的交往,并把劳动产品赋予货币的属性,这就是资本主义带来的拜物教。
拜物教的出现,使得货币成为财富的代表,由此产生的拜金主义消除了人与人之间除金钱利益之外的一切关系,成为构成资本主义经济生活乃至整个社会生活的基本道德原则。拜金主义颠倒了物与人的主客体关系,“人与金钱之间的目的与手段的关系在拜金主义社会里发生了错位与颠倒”[10],这就导致了人的一切活动都外化为货币的属性,造成了人的异化。而在此基础上产生的带有资产阶级性质的交往伦理同时也是物化的、异化的,是为追求货币、财富而产生的,体现着资产阶级的利益。正是资本家对财富的无限追求,加重了商品生产过程中对工人的剥削。就像恩格斯讽刺的那样,资产阶级活着就是为了追求金钱,他们“除了金钱的损失,不知道有别的痛苦”[4]476。
总之,拜金主义这种意识在现实生活中控制了人们的生产和交换行为。马克思通過对拜金主义经济实质、阶级根源的探析,从人类交往形式发展的视角与伦理观念的层面深刻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交往方式的功利性和反人道性。对拜金主义的批判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道德批判的一个重要方面,同时也是批判资产阶级经济伦理思想的重要内容,是建立在科学地分析资本主义商品交换过程基础之上,为我们理解和走出拜金主义怪相提供了有力的思想武器。
(三)对资本主义经济虚假性自由与平等的批判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提到,人的交往本应该是“人与人之间和人与自然之间极明白而合理的关系”[4]97,而不是现在由物与物之间的交换代替人与人之间内在而直接的交往。不仅如此,资本主义社会“在把人日益物化的过程中也日益抽空了道德理想的现实基础”[11]。资产阶级所宣扬自由和平等,是“以流通领域的形式自由和平等遮蔽资本主义生产领域的实质不自由与不平等”[12],是忽略现实物质生活条件的自由和平等,是形式上的、抽象的、虚假性的,与马克思思想中的自由与平等截然不同。
自由作为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核心价值要素,是资产阶级对私有财产权不平等占有的掩盖。对于资产阶级在商品交换过程中的自由,马克思指出,商品虽然表面上表现为“价格以及商品的流通等等”[13]200,但在商品生产的过程中则是另外一番景象,“在这些过程中个人之间表面上的平等和自由就消失了”[13]200。在商品的流通过程中,劳动力作为商品的一部分,在商品的生产过程中就已经充满了不平等因素,即使在交换过程中,每个人都是自由买卖,都是进行所谓的等价交换。但是,“交换价值作为整个生产制度的客观基础这一前提,从一开始就已经包含着对个人的强制。”[13]200至于商品的自由交换,马克思说,“在自由竞争情况下,自由的并不是个人,而是资本。”[14]马克思通过对商品交换自由背后物质生产现实的批判,揭开了资产阶级自由口号下的资本主义伦理关系的实质以及私有制的不公。
平等作为经济交往所遵循的伦理范畴,是经济活动结果的道德评价尺度。在当时的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在等价交换的基础上,“彼此作为身份平等的商品占有者发生关系”[4]195,把市场经济中这种平等视为“天赋人权”,没有人考虑到这种平等背后的社会现实基础,尤其是资本主义经济基础。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人的自我意识的解放,是人类发展的一大进步,平等原则也为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秩序的确立提供了合理的伦理辩护。但是,我们通过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揭示,清晰地看到这种平等背后的剥削。平等只是资本流通过程中的一种外在的形式,而在商品生产过程中,“资本家用他总是不付等价物而占有的他人的已经对象化的劳动的一部分,来不断再换取更大量的他人的活劳动”[4]673,也就是通过不断剥削工人并无偿占有其产生的剩余价值。就如《资本论》中所说的那样,“资本是天生的平等派,就是说,它要求把一切生产领域内剥削劳动的条件的平等当做自己的天赋人权。”[4]457可以看出,资产阶级对待无产阶级的平等,只是平等地剥削工人。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平等观的批判一经产生就体现了其鲜明服务于无产阶级的伦理特性。
总之,马克思对自由和平等的追求是与人的发展紧密相连的,是对人本质的根本把握,决定着马克思经济交往伦理的性质。马克思强调人的解放,即“每个人的自由发展”[15]53,这从根本上颠覆了资本主义社会交往虚假的自由和平等。在马克思那里,实现人类的解放,要从改变社会制度和现实条件入手。马克思指出,当社会成员共同占有了生产资料,届时“人们将会从自然界的支配、社会的控制和自身的约束中解放出来”[16],实现对整个社会的支配。马克思把经济交往中的自由和平等看成是迈向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条件,从经济交往与伦理的统一中展现了走向共产主义的远景。
二、马克思政治交往伦理思想
政治交往是马克思交往理论的主要内容。政治交往产生政治关系,政治关系如同其它社会关系一样蕴含着一定的伦理价值和道德意义。马克思尤其重视关系问题的研究,认为一切事物只有处在一定关系下,才能表现出其本质以及伦理诉求。政治交往主要研究社会政治生活中国家与国家、阶级与阶级、政党与政党、政治社团之间的关系问题。在马克思的诸多著作中,政治交往思想主要表现为民族交往和阶级之间的交往。事实上,民族交往有时候也表现为一种阶级关系。
(一)政治交往伦理的主体承载
按照马克思的观点,个人的利益是通过阶级利益得以保证与实现的。在当时马克思所处的政治生活中,社会分裂成两大敌对阵营: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马克思的学说是指导无产阶级推翻资产阶级的政治纲领,旨在使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实现全人类的解放。
1基本政治交往主体:阶级。
政治关系作为社会关系中的一种,是人特定的关系形式。从唯物史观来看,马克思强调,“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15]31,阶级是马克思政治理论的基本概念,阶级斗争作为政治交往的重要形式,是马克思研究人类历史发展的重要内容。“阶级的存在仅仅同生产发展的一定历史阶段相联系”[17],由此可以确定阶级的两个基本属性:第一,阶级具有历史性。阶级不是一直都有的,而是人类生产力和交往形式发展到一定程度才出现的,反映了物质财富不能满足每一个社会成员,因而有不同利益的划分,基本上分为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第二,阶级具有经济性。阶级是根据人们在生产过程中所占有的生产资料的多少来划分的,占有生产资料少的或者不占有生产资料的势必会与占有生产资料多的一方发生矛盾与冲突。阶级之间的斗争主要还是为了生产资料占有而引发的。
阶级作为现实的人在政治生活中的主要表现形式,是政治社会出现的条件和标志,因此是政治交往中最基本的主体。由于在阶级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国家随之产生。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实际上国家不外是资产者为了在国内外相互保障各自的财产和利益所必然要采取的一种组织形式。”[3]584阶级斗争的结果就是强大的阶级获得了统治国家的政权。
2伦理关怀的政治交往主体:被统治阶级。
被统治阶级作为被剥削压迫的弱势群体,是马克思伦理关怀的主要对象。统治阶级利用其在政治领域的权力,压迫支配被统治阶级以维护其统治,同时控制着人们的思想领域,“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3]550。统治者对被统治者思想上的控制是为了维护其在经济、政治领域的統治地位。这样统治阶级就从经济、政治、思想全方位控制了整个社会,这是国家这一形式最充分的表现。
私有制的出现导致了社会中除了少数的统治阶级之外的绝大多数人处于水深火热的悲惨境地,因此是违背伦理道德的。马克思指出,“在过去的种种冒充的共同体中,如在国家等等中,个人自由只是对那些在统治阶级范围内发展的个人来说是存在的,……对于被统治阶级,它不仅是完全虚幻的共同体,而且是新的桎梏。”[3]571马克思对虚幻的共同体的揭示和批判体现了他对被统治阶级的关怀。
3马克思着重关怀的政治交往主体:无产阶级。
在当时社会背景下,马克思把主要精力集中于研究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关系。资产阶级实现了“政治解放”,建立起资本主义国家,宣扬天赋人权、自由平等等思想。但是由于私有制本身就是万恶之源,是造成社会不公平的始作俑者,这就导致了无论资产阶级国家采取什么形式,永远是资产阶级用来反对无产阶级的,经济中的不道德、政治上的不平等以及虚假的自由和民主,都是阶级矛盾突出的体现。无产阶级作为被统治阶级,贫穷得一无所有,只有出卖自己的劳动力给资本家才能换来基本的生活条件,其不能享受资产阶级经济生活中的自由和政治生活中的民主。
马克思对无产阶级的关怀不仅仅只是揭露资产阶级剥削人的本质,同时他看到了无产阶级的历史价值,为无产阶级的解放指明了道路,因而赋予其历史使命——推翻旧世界、建立新世界。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来看,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原有生产关系就会与之不适应,甚至成为阻碍生产力发展的阻碍和桎梏。这时,代表新生产力的群体就会进行革命推翻原有的生产关系,以便适应生产力的发展。“在一切生产工具中,最强大的一种生产力是革命阶级本身”[3]655,“在当前同资产阶级对立的一切阶级中,只有无产阶级是真正革命的阶级”[15]42。马克思政治交往的终极目标则是“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3]66,“用暴力推翻资产阶级而建立自己的统治”[3]43。这是现实要求,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无产阶级作为先进生产力的代表,当资本主义社会矛盾发展到一定阶段,无产阶级就会联合起来进行革命,推翻资产阶级解放自身。
(二)对资本主义政治关系的正义批判
生产关系决定政治关系。资本主义政治关系是建立在资本主义经济条件之上的,同时也是与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相适应,且为之所服务的。资产阶级夺取政权后,用其在政治领域的优势,进一步巩固和推行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以及交往方式,企图“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15]36。在资本主义政治生活中,阶级之间的交往必定是不平等的。恩格斯认为,私有制下,“国家无非是有财产者阶级即土地所有者和资本家用来反对被剥削阶级即农民和工人的有组织的总权力。”[15]299马克思批判了私有制条件下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政治交往中的不平等关系,揭示了阶级之间的矛盾冲突,指出了资本主义政治关系中非正义“特权”的根源和本质,从而对资产阶级政治的虚伪性作出淋漓尽致的道德批判。
1“特权”剥削的秘密。
马克思多次肯定资产阶级推翻封建专制的历史意义。可资本主义国家没有实现真正的政治解放,反而带来了更加严重的权力异化和社会不公。之前资产阶级为联合无产阶级进行革命时所提出“自由、平等、民主”的口号,实质上是资产阶级“特权”,在政治生活中造成了两大交往主体的不平等关系。
马克思以1848年法国革命为例,批判资本主义国家的局限性,声称“资产阶级共和国在这里是表示一个阶级对其他阶级进行无限制的专制统治”[18],并不会用真正的交往自由、政治平等来设计国家形式。资产阶级虽然通过政治解放把被宗教异化的人还给了人本身,实现了政治解放,但马克思同时指出了资产阶级政治的局限性——造成了国家与市民社会的分离。在政治生活中,人作为社会存在物,而在市民社会中,人作为异化的存在服务于资本的运动、增值过程。资产阶级建立起来的国家,“按其本质来说,是人同自己物质生活相对立的类生活”[3]30。也就是说,市民社会与政治国家的分离导致了社会中的个人承担着两个角色:一是市民社会的成员,二是政治国家的成员。在政治生活中,每个人享有公民权力,是平等、民主、公正的,而“实际上不过是脱离现实物质利益、撇开个体等级差异的完全幻想的平等”[19]。资产阶级政治交往无论从实质上还是内容上都是虚假的、带有阶级性的。
私有制的本性决定了资本主义国家并不是全人类利益的代表,而是私有财产维护、巩固自身利益的工具。马克思指出,资产阶级建立国家权力就是为了保卫自己的财产关系。一无所有的无产阶级处于极端低下的社会地位与悲惨的生活状况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资产阶级用一种政治形式的平等、民主造就了其现实伦理道德上的非正义性。
2无法实现自由“乌托邦”。
资本主义虽然宣扬自由、平等和民主,但是资本主义私有制就决定了在其政治领域也无法消除阶级之间的政治剥削以及政治分化,无法真正地实现人类自由的交往。空间上的扩张是资本逻辑的本性,这导致了资本的运动一直处于不断发展的状态。伴随着相应的政治上的革命,英国、法国、德国相继完成工业革命后,“封建的所有制关系,就不再适应已经发展的生产力了”[15]36。因此,通过1848年革命,资产阶级实现了政治上的解放,在欧洲社会取得了统治。由此,由现代资产者领导的、按照资本逻辑的“经济统治”和“政治统治”的正式确立,使人们无法挑战资本主义在世界范围内的霸权统治,所谓的自由、民主、平等也成为一种无法实现的乌托邦。
资产阶级政治的首要作用就是保证资产阶级的利益,使资本的运动顺利进行,他们无视无产阶级的利益,用一切手段对工人阶级进行剥削和压迫。资产阶级通过雇佣劳动关系表面上形成一种自由和平等的虚假现象,看似和谐稳定,无疑却具有内在性的毁灭。资本主义政治虚幻性的根源来自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资本主义正是基于资本在经济领域的全盘操控,政治领域对资产阶级偏袒和保护,意识形态领域灌输虚幻的民主与平等,使得资本主义社会阶级之间的裂缝更加难以弥合。不仅如此,资产阶级掩盖了剥削工人阶级的实质,模糊了工人阶级的阶级意识,“革命的主体被消解,政治解放和人类解放成为幻象”[20]。最终,资本主义建立起来的还是充满异化的政治乌托邦。
(三)马克思的政治理想
马克思认为,资产阶级“政治解放”的不彻底性在于没有触及私有制,反而从政治和法律上对私有制进行了维护,因此,“必须推翻使人成为被侮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3]11。人在政治生活领域获得的平等自由的地位,并不能代表人在市民社会真正获得了平等和自由。在马克思看来,“政治解放”最伟大的成果莫过于确立了自由平等的人权,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自由这一人权的实际运用就是私有财产这一人权”[3]41。私有者可以不受约束任意占有和使用自己的私有财产,并且还受到法律的保护。私有制从根本上导致了人的异化,使人与“真正的人”相脱离。
人既是“世俗存在物”又是“社会存在物”。在市民社会中,由于生产资料的分离,不仅使得私有者之间相互分离,也使得私有者和无产者相分离,因此人失去其“社会本质”,表现出冰冷冷的利己主义。在政治领域,人们以平等的身份参与政治事务,保持了“社会本质”,但这种“社会本质”没有世俗的物质基础,因此是抽象、虚幻的人权。人之所以不能与其本质相统一,是因为劳动和交往的异化。人是在劳动中实现自身,又通过与人交往得以确证。在私有制下,人的劳动和交往却发生了异化,这种异化导致现实的人与其本质相异化,表现为“一个人同他人相异化,以及他们中每一个人都同人的本质相异化”[3]164。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分化,表现为资产阶级占有生产资料和工具对无产阶级进行剥削和压迫。政治和法律保护私有制实质上也在保护这种剥削压迫的阶级关系。政治形式上代表全体人民的国家,本质上就是资产阶级奴役无产阶级的政治工具。于是资产阶级“政治解放”所解放的人权,在市民社会的现实面前也就成为虚幻。在马克思看来,要实现人类的彻底解放,就要进行革命推翻资产阶级,消灭私有制,从根本上消除人的生活本身的异化。
马克思对于劳动者命运的深切关注超越了以往一切政治哲学的预设。马克思的政治理想是在对旧世界的批判中逐渐成熟的,阐明了共产主义革命同资产阶级革命的根本区别,透露着“新世界”的光辉。马克思政治理想旨在消灭阶级,消灭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交往。这种政治理念深深影响了其后一百多年来的世界革命。
三、马克思文化交往伦理思想
马克思把交往分为“物质交往”和“精神交往”[3]524,文化交往属于“精神交往”,从根本上由“物质交往”决定。人类的社会交往活动,以经济交往、政治交往和文化交往为基本形式,互相促进和制约。民族作为文化的主要载体,随着资本主义世界交往的形成,各民族文化冲破地域界限不断丰富、发展和延续。
(一)文化交往同经济交往、政治交往的关系
“文化交往”是指“人与人之间以人类在长期的生产与生活过程中所获得的自然知识、社会知识以及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为中介而进行的交往”[21]。马克思指出,“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人们的想象、思维、精神交往在这里还是人们物质行动的直接产物。”[3]524精神交往作为物质生活的产物,是物质活动的直接反映,人的精神交往离不开物质活动作为基础,而精神交往在一定程度影响人的物质活动。政治交往同样属于上层建筑范围,由经济基础决定。经济交往决定政治交往的产生和发展。
经济交往是马克思交往思想的基本内容,政治交往和文化交往的内容和方向是由经济交往决定的。社会生产力作为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力,是推动一切交往活动发展的根本力量。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经济交往的范围朝着纵深发展,同时也促进着政治交往和思想文化交流领域的发展。“政治、法律、哲学、宗教、文学、艺术等等的发展是以经济发展为基础的。但是,它们又都相互作用并对经济基础发生作用。”[22]也就是说,文化和政治等上层建筑领域是由一定的经济决定的,而且能反作用于经济,对经济的发展产生影响。经济交往、政治交往和文化交往与一个民族和国家的发展密不可分,并且一同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方式。
(二)对资本主义时期所形成的世界性文化交往的價值分析
资本的扩张使得每一个民族都被纳入到世界体系,各民族在经济、政治、文化等各个领域不断进行交互、影响、依赖。“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15]35“文学”一词德文是Literatur,这里泛指科学、艺术、哲学、政治等等方面的著作,在广泛意义上,属于马克思的文化范畴。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文学”是指“世界各地区、各民族在科学、艺术、哲学、政治等上层建筑方面的相互交流而形成的全球文化系统”[23]。在世界历史的进程中,物质交往伴随精神交往,两者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相互促进、相互影响。
马克思认为,生产方式的革命导致其它一切社会关系发生了革命,“而这种革命化又促使头脑革命化”[24],世界历史中民族之间文化交往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扩张的结果。资本“到处破坏民族的藩篱,逐渐消除生产、社会关系、各个民族的民族性方面的地方性特点”[25],使得资本主义在经济和政治领域的统治扩展到全世界。资本的扩张“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15]36。虽然,资本主义实现了世界性的交往,并且使一切民族都卷入到所谓的资本主义的文明当中。但是,资本主义文明带有侵略性、强制性和毁灭性,它迫使其他文明从属于自己的文明,使之成为世界文明的主导。
资产阶级带来了文化交往的全面冲突。世界交往的形成把各区域人民相互联系起来,同时也为文明的发展和传播做好了准备,“使各文明国家里发生的一切必然影响到其余各国”[3]680。这种经济和政治上的世界性融合,使得人们的意识、思想、观念相互影响,趋于融合和统一,文化的民族性减弱,文化交往的世界化得以形成。大工业虽然促成了世界交往,也使民族文化走向世界,但由于不同民族的文化不同,因此很容易爆发文化冲突与摩擦。
(三)马克思文化交往的伦理旨趣
马克思认为,“正是因为资本强迫社会的相当一部分人从事这种超过他们的直接的必不可少的需要的劳动,所以资本创造文化,执行一定的历史的社会的职能。”[26]资本主义的上层建筑如政治、文化、法律、艺术等归根结底是为资本主义经济服务的,具有一定的阶级性和历史性。马克思在描述资本的影响力中提到,“资本唤起科学和自然界的一切力量,同样也唤起社会结合和社会交往的一切力量。”[2]197“社会结合的力量”,当然也包含文化的力量。文化作为一种上层建筑,不仅能影响经济的发展,还是一种必不可少的社会认同元素。资产阶级通过文化输出来推广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和价值观念,也可以通过文化交往,扩大其文化在世界的影响力,来巩固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所取得的成果。
马克思把普遍交往和世界历史的形成作为人类解放的前提条件,“但是这一切的实现都离不开文化交往”[27]。马克思文化交往的伦理旨趣建立在各民族之间相互尊重、相互包容的基础上,使全球各个民族之间的文化彼此相互联系在一起,而不是资产阶级那种迫使其他民族“推行所谓的文明”[15]35,“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界”[15]36。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描述道,“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15]35。这就意味着,文化不仅具有民族性而且具有世界性。由于地域性的差异,世界各民族呈现出丰富多彩多种多样的文化。随着人类交往的纵深发展,在越来越频繁的文化交往过程中应当遵循相互尊重、相互学习、相互促进的平等原则,不应强行推行资产阶级文化意欲取而代之,而应充分发扬所有文化的优点。
参考文献:
[1] 侯振武,杨耕.关于马克思交往理论的再思考[J].哲学研究,2018(7)∶10-18.
[2]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4]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5] 张岩冰.附录中的思想遗珠——解读马克思《穆勒评注》中的交往异化[J].理论月刊,2020(1)∶5-11.
[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7] 韩立新.《穆勒评注》中的交往异化:马克思的转折点[J].现代哲学,2007(5)∶1-15.
[8] 章海山.市场经济伦理范畴论[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7∶23.
[9] 刘召峰.马克思拜物教批判的三重指向与历史性自觉[J].马克思主义研究,2019(4)∶85-96.
[10]吴兵.马克思拜物教批判的理论内涵及其经济伦理意义[J].中共四川省委党校学报,2010(2)∶10-14.
[11]侯惠勤,肖玲.马克思主义经济伦理与当代市场经济实践[J].江海学刊,2003(6)∶16-23.
[12]刘礼.生产方式视域下马克思的自由平等观新释——基于《资本论》及其手稿的研究[J].当代中国价值观研究,2017(6)∶13-21.
[13]马克思思格斯全集(第46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14]马克思思格斯全集(第46卷)(下)[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159.
[1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6]吴兵.马克思经济伦理思想及其当代价值[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2∶80.
[1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426.
[1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40.
[19]文小勇.马克思对资产阶级正义形态的政治批判[J].中共中央党校学报,2008(4)∶44-47.
[20]冯旺舟.民主幻象、制度内爆和政治乌托邦[J].国外理论动态,2018(2)∶19-27.
[21]刘明合.交往与人的发展:基于马克思主义的视角[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8∶8.
[2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668.
[23]刘星星.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与文化全球化下的中国[J].理论观察,2016(6)∶8-9.
[2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561.
[2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9∶503.
[2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221.
[27]刘煜昊,张文雅.马克思文化交往思想及其当代价值[J].理论学刊,2015(11)∶33-38.
【责任编辑:闫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