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治国
小友收集的上百枚钱币都放在他书桌上那个茶色的小盒子里。它们被拿出来时,发出叮叮当当金属的响声,好像小友的欢乐。
这些钱币,部分是他妈妈在网上给他买的,部分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
每一样钱币都是不同的,就好像一棵树上的每一片树叶。我甚至觉得,这些钱币比一个国家、一个王朝更持久。王朝更迭,硬币还在,硬币上刻的东西还在。
硬币上刻着什么呢?一架能弹出美妙音乐但在硬币上只能保持安静的竖琴;一顶仿佛在空气中飘浮的王冠;一只作为王室象征的、勇敢的狮子;一只老鹰张开双翅站在一条绶带上,它的尾巴和翅膀分别由8根和17根羽毛组成,这数字表示一个国家独立的日子;而英国女皇伊丽莎白二世的头像长久地驻留在1997年以前的香港硬币上,在此之后,她的头像换成了一朵紫荆花……
我给小友讲钱币故事。
我很快发现,我的这些讲述引起了小友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他沉溺在钱币的热切喜爱里。这个国庆节,他对任何地方都没了兴趣,除了去钱币博物馆。
我们去了德胜门。在北京钱币博物馆,他苦苦哀求我給他买一枚古钱币。他第一次看到许多枚像大刀的刀币,7000元一枚。我的钱不够,于是就选择了一枚20元的北宋时期的“元丰通宝”。他依然很高兴,问我,哪里还有买钱币的地方。于是我们去了琉璃厂。
在琉璃厂中国书店旁边的一个店铺里,一个女人拿出了唯一的一套中国古钱币纪念册。我打开来,从秦半两到汉五铢钱,再到乾隆,再到民国,一个钱币的世界。我们到处寻找钱币,它们踪迹全无,转眼之间,我们就置身在它们之中。在这么多钱币里,我们认出了一些久违的名字。还有一些名字,我们素不相识,但我和小友都有兴趣去了解。
女店主害怕小友把钱币弄坏,每当小友一次次忍不住去触碰那些古老的钱币,她都在旁边大喊:“别碰!小孩!”
一问价格,一千五百元。不是很多,也不是很少。我在心中默默地衡量了它的重量。在天平的一端,我放上了这套古钱币,而在天平另一端,我放上了家庭的开销、银行的月供、小友课外班的费用……无疑,天平向家庭的开销这边倾斜。我知道了,我们不会拥有这套古钱币。但我愿意让小友去碰碰它,算是他这一日奔波的慰藉。然而,这不能触碰。
“爸爸,买下它们吧!”
“以后吧,等我们有了钱。”
“爸爸,你啥时候会有钱?”
“过了这段时间。”
“以后我挣钱吧,当考古学家会不会有很多钱?”
“也许吧。不过钱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喜欢考古。”
“妈妈说,考古能发现化石,化石能卖很多钱。”
“化石?这个不能随便买卖吧……”
小友沉默了,安静了,他说:
“那你以后有了钱,我们再来买。”
我们将钱币册送还给店主人,道过谢,转身离开。
我以为钱币的故事结束了,其实没有。
那天晚上,小友开始自己动手制造钱币。他拿起彩笔,在书桌上摊开白纸。他画了各种各样的钱币,1元的,5元,10元的。他问姥姥:“你给我们做饭,带二友,需要多少钱?”姥姥笑了,想了一下,说了一个数字,“150块吧。”小友说:“这么贵啊!”姥姥说:“你去问妈妈,外面请一个保姆一个月要上万元呢!姥姥比她们便宜多了。”小友说:“那好吧。”他用了很长的时间,画了花朵,画了树,画了树上的一只树袋熊。他留出中间一块空白,在这里他写上了“150元”。他递给姥姥,说,“姥姥你的钱。”姥姥看完笑了,说:“没写银行呢。”小友想了一下,说:“就叫友友银行吧。”他把那名字写在了钱币上。
逐渐的,一个晚上,大量的伪币被生产出来,只是它还没有机会流传到市面上,而只是在我们家里流传。当然,它代替不了那些货真价实的真钱币,我和小友也仍然渴望着它们。
但目前的我们,可以在自己制作的钱币前望梅止渴了。
我的裤子口袋里,有大量的1元钱,都是小友制作的。它们那么小,还没有小友弟弟二友的小拇指盖大,它只够写“1元”两个字。小友说,那是我每天给他讲故事的酬劳。每晚1块钱,不管我喜不喜欢,他给了我许多这样的钱币。
编辑/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