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达
明代宣德至正统间,在偏关西面的黄河边墙一线修筑了杨勉堡、得马营等,号称黄河七堡。《宣大山西三镇图说》里记载,七堡中的灰沟营建于宣德四年(1429),后名为河保营、河会营,最初为土城……《河曲县志》载“乾隆二十九年(1764)徙治,开拓周围三里八步,砖砌高三丈六尺……南门号南薰门,东门号宾旸门,西门号靖远门。”明代的河曲县城在今天县境东南方群山之中的旧县乡,清朝时黄河水运日趋繁荣,灰沟营以滩涂平缓之利,逐渐发展成重要的水旱码头与贸易集散地,经济地位远超旧县,到了乾隆时期就把县治迁建到此,延续至今。
河曲处于黄河南下途中向西的一个巨大突出部,因而得名。乾隆年间扩建的河曲县城靠近这个大拐弯的北端。
现在仅有北城墙西段和西城墙少部分因曾经被用作看守所的院墙而保留下来了,且都是砖城墙,但也是多处开裂下沉,岌岌可危。
明代黄河边墙上现存最完整的一座空心敌楼就在这段城墙的北侧不远处,好像是城池的守卫者,因此得名护城楼。
这是一座平面方形的超级大楼子,通高12米有余,底宽约20米,南墙中部开辟拱门,两旁各有一个箭窗,其余三面墙上均设有一字排开的五个箭窗。内部是回廊环绕的回字形布局,中心三间为一个超级高巨的单独券室,回廊也是宽大深邃,楼内东南角上设有梯道可通楼顶。
这座楼子尺寸极大,所以内部空间也比之一般的敌楼宽敞许多。当地人说清朝时候楼内就被改建成佛堂之用,现在中心的大券室是正殿,四周回廊和窗券内也供奉着玄天神佛仙圣,甚至在西北角还隔出单间做成僧人的住所以及卫生间。
楼顶四面的高大垛口也基本完好,足有近两米高,在这里竟然修建起一座四合院式的古建筑群,最北侧为玉皇殿,两旁有垛殿,东西为配殿,东南和西南两个角上还建有钟鼓楼,各殿里也和楼下一样充斥着花团锦簇的新塑像,都是近些年搞起来的。偌大的敌楼上下佛道共存,诸神合署办公,也正因此,敌楼才保存完整,哪怕在浩劫年代也只是被毁坏了塑像而忽视了敵楼本身。
楼门距地面近7米,门前原有垂带踏跺,现在新搭建了高耸的平台和双向石阶。下边有一块风化损坏严重的砂岩石匾,上书“镇虏”二字,因其质地疏松,绝大部分上下款的小字都已无从辨认。仅有“万历、钦差提督山、钦差镇守山西……”等字可见,但也算是极其珍稀的长城匾额了。当年灰沟营的边墙从集义堡外长沙滩一直绵延至灰沟营南园九良滩,这一线曾筑有十座巨大的墩台,号称“守河十墩”,护城楼就是其中的第五墩。
这些年走长城的经历中,所见可称巨型的空心敌楼只有三座,北京延庆的火焰山九眼楼、宣化东榆林的威远台,再就是眼前这座护城楼了。三座楼的共同特点都为方形,占地面积极大,高度都在十几米,堪称明长城空心敌楼中的巨无霸,而又以护城楼同寺庙相结合最为有特点和趣味。
在这里俯瞰黄河浩荡而下的滚滚浊流,宛若干军万马奔腾席卷之势,摧枯拉朽的力量简直无可阻挡,我心中也升起无限的豪迈之感。
原来护城楼上还有万历年间的石碑,但几年前住持师傅的徒弟盖房子,擅自把碑砸碎用作地基。听说师傅曾手抄过碑文,当地好友吕志勇小兄弟拎了半袋子大枣两去拜访,果然师傅找到了一纸手抄的不很准确的碑文……虽然一些字句仍感存疑,但还是令我感到很有价值。
“拓城环围共一百八十丈,高厚亦如旧城制,四角筑置鼓楼以司晨昏警懈,垛高如城,四围共一十六丈,万历三年(1575)御外而安内矣。”“高广城垣,既以壮丽其体魄,移建庙祠,又以妥安其神魂,则保障完。互市之虏,顾视骇畏……”“告万历四年(1576)夏四月吉旦,河曲旧县岁工监生阳川李蒙训撰,钦差分守山西河保偏地方参将都指挥佥事李澄清……”
这些文字大致说明护城楼下在万历时期曾经加筑了一座周长约600米用于互市的小城堡,长城沿线有许多这样的堡垒。在明蒙息兵后,护城楼的御敌作战功能逐渐转变为监管边民互市的作用,如现存的左云县镇宁楼、榆林市镇北台。而且也明确地记载了楼上的庙宇是在万历四年之前(1576)迁建而来的。
经过我们锲而不舍地努力,终于搞清了护城楼和玉皇阁的一段历史。从此也可纠正一些学者认为护城楼和明蒙互市没有关系,以及庙宇建于清代等错误的结论,还护城楼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