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海涛
近期的连晴高温让人难以消受,趁着周末的空闲,回到梅州老家小住了两日。乡居的日子里,除主人外最热情的要数房前屋后树上的鸣蝉,它们中气十足地在枝头“知了,知了”地引吭高歌,歌声犹如晨雾覆盖了整个村庄,树上的枝叶被唱得蓊郁而茂密,门前的溪水因蝉声而显得十分清澈,白昼也似乎被蝉声拉长了许多。
从来没有像这样如此细心又用情地倾听过蝉鸣。听久了,我发现蝉声尽管有高亢低沉、急促舒缓等细微差别,但总的叫法不外乎两类:一类是鼓足底气的拉长音:“知—了—,知—了—”,另一类是没有休止符的短促音:“知了,知了”。两种叫声有时独吟,有时合唱,有时纠结在一起,有时加了颤音。静听蝉鸣,我突然心生疑窦,蝉们不停地叫着“知了知了”,它们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它们是高深莫测的先知还是博学睿智的哲人?是喋喋不休的腐儒还是脱俗孤傲的隐士?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骆宾王的《咏蝉》不愧是对蝉的千古绝唱。蝉鸣高处,似乎节操高洁。那不知疲倦的鸣叫声,真的是在警醒世人不可沉迷于灯红酒绿、名缰利锁之中吗?
从蝉鸣中,我确切地感受到了蝉的快乐。不是吗,天气越热,它们叫得越欢。成虫后的蝉,生命何其短暂!从夏至秋,当树叶枯黄时它们的声音便由疏落而归于沉寂,但蝉声里没有半点悲哀一丝愁怨。“鸟兽不可与同群。”蝉就是蝉,蝉际毕竟有别于人际,所谓“蝉鸣悲秋”,所谓“寒蝉凄切”,其实都是伤情者赋予蝉的主观感受罢了,纯属自作多情之举。
乡间的夏日阴晴不定,一个劈雷后大雨瓢泼而至。此时,蝉声哑然顿歇,整个世界陷入无边的雨声里。可一会儿功夫就雨过天晴了,斜阳照处,树叶上挂满晶莹的水珠。刚刚安静下来的蝉们,竟然像事先约好了似的,突然又齐声放歌了……“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冲出闹市围城,到乡间躲避人世喧嚣的人,绝不会认为蝉声是噪音,反倒会觉得它们是在替自己鸣叫,替自己吼出了胸中的郁闷。静坐在满院蝉声里,久郁心间的喜怒哀乐全都放下了,块垒全释俗虑尽消,心境宛如一派悦目怡情的青山绿水。蝉声可以洗涤烦恼、营造宁静,有慧根者或许还能从中顿悟禅意,求得心境的平和与安详。
回老家过了一个周末后,我又重新回到熙熙攘攘的闹市,一种浓厚的失落感顿时揪住了我的心。穿街走巷之际,偶尔能听见道旁绿树间传来一两声蝉鸣,便禁不住精神为之一振,这穿透滚滚红尘的世外清音,让我忘却了周遭的喧嚣,仿佛重新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