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考察”公墓，晚上疯狂挖土

汪远

位于洪泽湖南岸的江苏省盱眙县拥有着“中国凹土之都”的称号。相关数据显示，盱眙的凹凸棒黏土（简称凹土）储存量为9646万吨，占全国储量的74%，全球储量的48%。伴随着近年来素有“工业味精”之称的凹土在农牧业、建材、石油、冶金、食品等多个领域应用广泛，由于市场需求旺盛，凹土原料价格一直持续上涨，也因此被一些不法分子盯上，非法盗采凹土现象严重。

靠着“金山”做着发财梦

位于盱眙县西南部、苏皖两省交界处的石鼓山是当地群众口中的“金山”。早年间，因石鼓山有着较为丰富的凹土矿产资源，来往货车络绎不绝。近年来，随着相关政策的调整，石鼓山得到治理，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展秀丽景色，真正成了绿水青山。

但是2016年7月的一天凌晨，伴随着挖掘机巨大的操作声，几个黑影趁着月色紧张地忙碌着，破坏了山区的宁静。

“挖的时候留点意，别把劣质土掺杂进去。”一领头模样的人对一旁的人交代。在持续作业近4个小时后，一辆辆农用车装着满车土扬尘而去，留下紧挨山边的一处处大坑。这个领头的人叫做马文国。

马文国是石鼓山附近村民，其曾因聚众斗殴被判处缓刑。近年来，政府对凹土等矿产资源严格管控，凹土在市场上成为稀缺资源，马文国于是将目光投向石鼓山地区丰富的凹土资源。为进一步提高“挖土”的成功概率，马文国将偷挖凹土的想法告诉了其好友赵庆。两人在饭桌上很快达成了一致，由马文国负责联系挖机、農用车等，赵庆负责联系销售市场。于是有了7月凌晨偷挖凹土的一幕。

“第一次‘挖土很顺利，通过赵庆联系的凹土厂家，我们当天就出手了。”案发后，马文国交代道。据查，仅此次，他们就非法盗挖凹土119.43吨，非法获利近两万元。

第一次“挖土”挖到了好处，马文国、赵庆二人商议等观察一段时间后，再次“挖土”。当年10月的一天晚上，经事先踩点后，马文国、赵庆将目标锁定在位于石鼓山附近的一水库边，当晚，两人再次通过租用挖掘机、农用车等形式，盗挖凹土437.22吨，获利近7万元。不义之财来得快，走得也快。很快，马文国将得来的钱财挥霍一空。

本案办案检察官到企业调研凹土的相关情况。（来源：资料图片）

“听说，最近石鼓山一带管控得比较严，尤其是上次我们挖土时，可能被村民举报了，这段时间基本每天晚上都有人巡逻。”赵庆在一次见面时对马文国说道。政府加强了对非法盗采凹土的严查，让赵庆打了退堂鼓。然而，在巨大利益面前，马文国仍时刻想着能够再次找准时机，偷采凹土。在严查的那段时间，马文国经常在石鼓山附近转悠，并多方打听凹土产业现状，伺机再次重操旧业。很快，马文国迎来了一次“机遇”。

收购凹土厂作为掩护

2017年3月，石鼓山附近的一家凹土厂正在对外出售的消息让马文国颇感兴奋。对石鼓山地理面貌烂熟于心的马文国打起了心中的“小算盘”。早在2014年初，该凹土厂就已投入运营，依托前期凹土开发的热潮，该厂以初步加工再转卖的形式很快攫取了大量财富，然而好景不长，政府出于对生态环境的综合考虑，部分原可开发的区域被列为禁止非法采矿区域，市场上凹土存量急剧减少。加之，该工厂本就是简单的粗加工企业，缺乏科技研发能力，逐渐失去了市场。在外人看来，盘下这个厂是一桩亏本买卖，然而马文国却在其中嗅到了难得的“商机”。

2017年4月，马文国邀请具有一定凹土检测知识的凹土产业园区工作人员张泽勇、社会闲散人员张超、厂区所在行政村两委班子成员王兆友等人一起商讨出资收购该凹土厂的计划。原来，该凹土厂不仅有可供临时储存凹土的仓库，同时还承包了厂区后山上的土地。“100余亩的公墓尚未正式动工，外加厂后100余亩的矿土，如果我们能够拿下这个凹土厂，岂不是可以以厂为掩盖，‘正大光明地开挖凹土？”通过马文国的一番发言，参加的众人被未来“挖土”的前景吸引，当场决定由5人共同出资，买下正在出售的凹土厂。

“其实我们知道，凹土厂要想顺利‘挖土，必须有当地的人‘照应着，于是我想到了王兆友，他是村两委班子成员，他对附近的村民也都熟悉，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也可以请他出面来解决。”张泽勇事后交代道。

在支付了100余万元的相关费用后，马文国等人顺利将凹土厂买下。为掩人耳目，马文国将厂区简单地进行了清扫，并煞有介事地拿着规划图对公墓实地进行“考察”。殊不知，此时张泽勇早已经将物色好的采土地点做好标记，并取了适量土质进行了检测检验。

“凹土的质量好坏直接决定了价格，所以在决定开挖之前，我会取部分土质进行检验，同时根据土质的质量联系一些急需凹土原料的买家。”为能够顺利地将凹土转手，张泽勇通过自己的关系，与一家凹土公司取得联系，并许诺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出售给对方。

挖土更加猖狂

有了凹土厂作为掩护，马文国等人的胆量也大了起来。伴随着白天巨大的挖掘机声，偶见夜色中的一辆辆农用车往山下运输渣土，附近的村民已对马文国等人在山上进行公墓施工早已司空见惯。殊不知，这是马文国等人给村民们打的“预防针”，为其即将“明目张胆”的挖土释放“烟幕弹”。

“我们要有‘愚公移山的精神，要抓住时机开足马力挖更多的土，赚更多的钱。”在与张泽勇等人的聚会上，马文国“意气风发”地说道。在买下凹土厂一个月后，马文国等人眼见时机已经成熟，便安排张超联系铲车、农用车，为保障能够顺利“挖土”，马文国电话联系雇用其好友徐强，承诺给其辛苦费，让其在必经厂区外3公里处“放哨”，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打电话告知自己。

2017年6月的一天凌晨，在马文国等人的指挥下，在张泽勇白天标记的范围内，两辆挖掘机同时启动，非法挖土的勾当再次上演。“位置已经发给你，一车土装完后直接拉。”张超在现场当起了农用车的调度员，指挥着车辆有序地进入挖土区域拉土。

从深夜12点到清晨4点，短短的4个小时，马文国等人便盗挖凹土580余吨，出售给张泽勇事先联系好的收购方，非法获利近12万元。

伴随一次次在后山区域的胜利盗采，马文国等人非法盗采的凹土量已远远超过张泽勇事先联系好的收购方的需求量，其厂区堆放的凹土也越来越多。一时间，马文国等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们没有收购方，可以尝试通过中间人进行寻找。”张泽勇对马文国说道。

在征得马文国等人同意后，张泽勇利用工作的便利，通过中间人冯世明、吕道明二人，将非法盗采的凹土出售给两家公司，两家公司在明知该凹土为非法盗采的情况下，根据凹土的品质，以低于市场的价格进行了收购，马文国等人非法获利20余万元。

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2017年9月，在屡次顺利盗采凹土后，马文国等人已不满足于在厂区后山进行开采。根据张泽勇的前期探测，在离其厂区不到3公里的一处水库旁的凹土品质达到了一类标准，市场价格比较高。于是马文国等人商议将盗采区域进一步扩大，以获得更多利益。

9月底的一天，在协调盗采所需的车辆、用具、人员后，马文国等人趁着凌晨水库周边村民还在熟睡之际开始盗采。然而，让马文国等人意料不到的是，挖掘机在持续作业时，被水库边的一家农户发觉，该农户以举报相威胁，迫使马文国等人停止了偷采行为。后经王兆友的协调，在保证盗采的凹土回填，且不再偷采的情況下，马文国等人才得以全身而退。“盗采不成，差点让自己栽了跟头”，回来的路上，马文国和王兆友商议，必须要捋一下关系，把方方面面照顾好，眼前的这块“肥肉”要想方设法吃到。

找到通风报信人

2017年10月初，在离上次挖土的水库区域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张泽勇再次对该区域的土质进行了检测，并在相关区域进行了标记。“这个区域离上次被村民发现的地方虽然有一段距离，但通过检测，该区域的土质完全符合标准，等王兆友那边给我消息后，我们便可以正式开工。”张泽勇对马文国说。

原来，自从9月那一次挖土意外失手后，当地政府加强了对石鼓山附近一带的巡查力度，这让马文国等人感到束手无策。

在马文国等人看来，屡次盗采得手的原因在于其收购的凹土厂能够为盗采提供掩护，这是一个万无一失的“堡垒”。然而，这次发生的事情，也让善于钻营的他陷入了困境。一方面随着后山盗采进度加快，有限的凹土资源所剩无几;另一方面，面对供不应求的凹土，他实在不想现在就收手。于是，清除所谓的“障碍”被马文国等人提上了日程。至此，不得不提及该案中另一个重要人物的出现。

2018年5月初，在一次偶然的聚会中，张泽勇向其好友张文俞透露，自己正在偷挖凹土，而且销售渠道已经打通。但苦于人脉资源有限，很多好的凹土区域没有办法组织偷挖。“关系方面我负责给你疏通”，心中早有赚“快钱”想法的张文俞听到张泽勇的话后，拍着胸脯保证道。

2018年10月中旬，张文俞电话联系张泽勇并告知，上次他踩好点的地方最近没有开展巡查，让张泽勇等人尽快“挖土”。而向张文俞透露巡查消息的正是配合当地开展巡查工作的李家宝。

据查，仅2018年10月，在张文俞的协调下，马文国等人共盗采凹土1200余吨，获利近20万元。李家宝通过事先通风报信，在马文国等人处共获取所谓“信息费”25000元。

同伙被抓供出挖土团伙

2018年7月，不满足于仅参加马文国等人非法盗采的张文俞，为赚取所谓更多“快钱”，经营了一家快捷酒店，因为该快捷酒店位于客运站附近，一开始生意也算红火。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当地各种高档酒店的各种促销和优惠活动的开展，很快在设施和价格方面不占优的快捷酒店的生意日渐冷清。为能吸引客人入住，张文俞偷偷做起了“拉皮条”的勾当，容留多名失足妇女，为入住快捷酒店的客人提供性服务。“这行本来就是违法的，所以也不能干太久。而且，那时候我在外面还欠着外债，所以当时什么来‘快钱，自己就干什么。”张文俞在接受讯问时说起自己为何参与凹土生意。

当年11月，接到群众举报后，公安机关以张文俞违反社会治安管理秩序，容留、介绍多人卖淫将其抓捕归案。在被捕后，张文俞向办案人员供述了其参与马文国等人非法盗采凹土的犯罪事实。

伴随马文国等人的落网，非法盗采凹土案的大量事实浮出水面。经查，2016年7月至2018年10月，马文国等人先后十余次，以事先踩点、雇用挖土机、农用车、通过中间人销赃等方式，累计非法盗采凹土3340吨，非法获利61万余元。

因该案的社会关注度高，涉案人数众多且案情复杂，盱眙县检察院第一时间组织专业化办案团队，针对案件事实中存在的薄弱环节和矛盾证据，要求侦查机关及时补充侦查，固定了采矿权、采矿的规范和矿产品价值等关键证据。

该案中除涉及马文国、张泽勇等人外，还有相关司机、“中间人”、销赃企业及法定代表人等，人物关系较为复杂。审查起诉期间，办案检察官对案件证据材料进行了详细梳理，并从案件事实、证据、定性及最后犯罪数额的认定等方面进行了详细的分类审查。2019年9月10日，盱眙县检察院对本案提起公诉。11月28日，盱眙县法院开庭审理此案。

在法庭辩论环节，马文国、张泽勇、赵庆等人的辩护人提出检察机关认定的三处开采点没有相关证据证明该案中所涉的采矿点是否属于非法采矿的区域内，且当地部门并未下达停止开采的决定。对此，公诉人当庭出具了江苏省地质调查研究院关于非法开采点的调查情况说明，证明马文国等人的开采点均属于禁采区。对辩护人提出：“当地部门并未下达停止开采的决定。”公诉人指出：“相关部门早已公布县内具有采矿资格的企业，凹土等矿产资源应当以招投标拍卖挂牌方式出让探矿权。认定案件事实的证据能够互相印证，形成证据链，共同证实盗挖的区域属于禁采区域内。违反矿产资源法的规定，无证开采、擅自开采本身就是违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