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婧钰
世界上有没有一种快乐,是可以付出最少而收获最多的?如果有,我觉得应该是阅读了,阅读于我而言就是一种高级的快乐。
我初中时没有阅读的意识,上了高中才知道要多读书。完成作业之余,周末还剩不少时间,我会约上好友去市图书馆借书,或者去书店看书。为了郑重其事,我特地去文具店挑选了一本精致的笔记本,用来做阅读摘录。最开始,我的阅读没有目标,但凭自己的感觉选择,看到介绍觉得不错的书就看,翻阅时觉得喜欢作者文笔的也看,甚至有时被书的装帧风格吸引,直接借回家。看到我周末在家如此用功,母亲深感欣慰。但当她翻看书本内容,却皱着眉头对我说:“读书是件好事,但你借的这些书没什么营养。家里就有不少大作家的名著,你怎么不先看呢?”
母亲的话正中我要害,没有选择的阅读,只会空耗我的时间精力。在摘录完几本书的文字后,我便发现,很多内容即使自己抄过一遍,过两天就忘了,如同吃了没放盐的白菜。名著之所以成为名著,是有其原因的。
家中的书橱有许多中外小说。外国小说有不少是中学生推荐书单里的,但我对翻译后的中文常感到生硬,有些文段需要看上几遍才能理解。最令我头疼的是一串串人名,若是出场人物太多,我看着看着便记串了。中国小说多是明清时期的,文字半文半白,不能理解的文段也不少,但还能明白故事的大概。底层艰苦的百姓、闪耀着人性光芒的小人物,还有黑暗腐朽的社会,这些是它们的主旋律。读完《羊脂球》《巴黎圣母院》和《儒林外史》后,我总觉得那样的生活似乎只属于过去。面对书中的悲剧,我自觉没有作者那般体会深刻,而且篇幅长了,读起来也吃力。
于是我转而阅读起一些篇幅较短的文章和诗歌。在读到《为奴隶的母亲》这一篇时,我感到了震撼:穷人典当妻子三年,给没有子嗣的富人生儿子,在不到一个世纪前的地方民间,竟然是一种常见的现象。一推算,那是我祖辈出生的年代,离我虽不遥远,但我想现代社会已经没有这些陋习了吧。可后来,我在新闻中了解到国内外暗中兴起的代孕产业,再回想这篇文章,突然发觉二者有许多相似之处。弱者被压迫被剥削,这种现象一直没有消失。
这时我想,也许诗歌没有那么沉重,《泰戈尔诗选》就是我读完的第一本诗集。读多了才发现,动人的诗篇通常都伴随着作者深层次浓缩的哀乐。人生的无可奈何如汹涌暗流,如杜鹃啼血,一浪浪,一声声,起伏在诗歌的文字中。
某次我借书时发现了一本叶嘉莹先生诗词讲座的合集,叶先生讲李煜词上过百家讲坛节目,语文课上老师曾播放过。她讲阮籍咏怀诗、杜甫秋兴八首、唐宋词十七讲等一系列的文字,仿佛打开了一扇新大门。“知人论世”在她的讲稿里常被提及,她在分享具体诗作时,除了讲作品的内容背景,还会花更大篇幅细讲作者的生平经历。
在坎坷的际遇和复杂的内心下,那些看似只有风花雪月的内容和引用史书的典故,不是诗人诗兴突发的闲情之笔,而是他们面对人生苦难不愿屈服的意志力,是他们在对抗命运过程中展现的生命力的光辉。也因此,我找到了自己喜爱阅读的范围。
到了大学,我开始细读自己喜欢的诗人词人的作品集,并有幸在网上认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有更广泛的阅读视野,从《四书章句集注》《唐宋诗举要》到晚清民国作者的集子,还有当代人优秀的诗词写作教材、作品集等,我的书单一下子丰富起来。阅读中,我开始明白,人不能停留在自己当下的阅读能力内,要读一些对自己有难度的书,才能真正地提升自己。
现在我工作了,面对接人待物产生的问题、职场中的进退、前程的选择、与朋友和家人之间的观念冲突……在处理这些以前没有遇到过的事时,我有过迷茫和挣扎,而给予我内心力量去作出判断抉择的,我想那应该是多年来的阅读经历了。前人的言行早就为我走出困境提供了指引。同样地,在工作之余,为生活增添快乐、为内心增加平静的,也少不了阅读。
中国政法大学的罗翔教授在某次讲课中提到:人们为了对抗平庸的生活,用了各种方法来寻找快乐,以求获得超越。如果现在有小黄书、郭德纲的相声和莎士比亚的作品,三者都能给你带来快乐,哪一个会让你更快乐?如果只能留一个给子孙后代,你又会选择哪一个?
前者的答案也许会不同,但后者的答案一定会是莎士比亚的作品。最能体现人性尊严的快乐,便是最大的快乐。我们读书、求学,就是为了获得这种最大、最高级的快乐。享受高级快乐并不会失去低级快乐,但如果你永远只向下看,就永远不会知道向上看有多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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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晨当她给秋宝穿衣服的时候,她底泪如溪水那么地流下,孩子向她叫:“婶婶,婶婶”——因为老妇人要他叫她自己是“妈妈”,只准叫她是“婶婶”——她向他咽咽地答应。她很想对他说几句话,意思是:
“别了,我亲爱的儿子呀!你的妈妈待你是好的,你將来也好好地待还她罢,永远不要再记念我了!”
——选自柔石《为奴隶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