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化规划 科学优先——专访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化工研究院首席专家张明森

文／本刊记者 卢凯瑞

化解产能过剩危机，必须加强统筹、科学规划。

产能过剩，即将成为我国石油化工行业不得不面临的困境。纷纷上马的大型炼化一体化项目，不断加码的煤化工项目，同质化严重的基础化工产品……未来石油化工行业该何去何从？为此，本刊记者采访了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化工研究院首席专家张明森。

纷至沓来

中国石油石化：张总，您好！今年两会，您重点关注了哪方面问题？

张明森：近年来，我国新建的石油化工项目正纷纷上马。随着煤炭、水泥、钢铁、电解铝等大宗基础产品的产能过剩，国家花大力气大价钱压缩产能，严控新增产能、严格行业准入的同时，国内外资本的需求与各省市政府产业发展的需求相结合，又瞄准了炼油及石油化工这个基础产业。

资本方一方面看中了我国炼油及石油化工基础产品及下游产品庞大的消费规模，另一方面看中了有一些品种国内自给率还偏低的所谓巨大市场空间。而政府部门则看重的是项目巨大的投资额及可观税收对当地经济的显著快速拉动作用。

中国石油石化：这些新上马的石油化工项目呈现怎样的特点？

张明森：近年来大型炼化一体化项目大有一哄而上不可收拾之势。在上一个五年计划期间，一个千万吨炼油加百万吨乙烯还被捧宠为大炼油大乙烯，今天则已经被视为无足轻重了。现在的规划动辄4000-5000万吨/年炼油，400万吨/年乙烯，400-600万吨/年芳烃，以及相配套的下游一系列产品。在“十三五”初期，中石化、中石油等规划了四大炼油化工基地，而目前，已经在实质性建设的炼油化工基地就有11个之多。包括广东茂湛、惠州大亚湾、浙江镇海、江苏南京、上海金山、江苏连云港、山东烟台裕龙岛、辽宁大连长兴岛、河北曹妃甸、福建古雷等。其规模基本都是奔着4000万吨炼油和400万吨乙烯的规模设计，有的甚至高达6000万吨炼油和600万吨乙烯；前几年发展起来的民营炼油厂即通常所说的“地炼”，由于炼油能力过剩效益不好，也纷纷往炼化一体化发展；原有的百万吨乙烯企业也不甘于现状，纷纷规划扩展产能，要赶上时代发展；再加上内地宁夏、陕西、山西、内蒙、贵州等地还在打造以煤为原料的煤化工基地。由于煤化工与石油化工之间的隔阂消失，现在的煤化工产品布局完全雷同于石油化工。

过剩危机

中国石油石化：未来我国石油化工产品产能将有怎样的增加？

张明森：预计今后一段时间，乙烯、丙烯、丁烯、苯、二甲苯等多数石油化工基础产品产能都会大幅度增长。如2019-2020年，乙烯、丙烯产能增加近1000万吨/年，聚烯烃、PX、PTA产能增加均超过1000万吨/年，乙二醇、苯乙烯产能增加约500万吨/年，纯苯、聚酯产能增加约400万吨/年等。

中国石油石化：随着这些大型炼化一体化项目、煤化工项目的纷纷上马，将对整个石化行业带来怎样的影响？

张明森：实际上，我国的炼油能力早已经过剩，随着国家电动汽车的进一步发展，将会进一步加大炼油能力过剩程度。基础石化产品中很多品种也已经严重过剩，有些品种甚至过剩50%以上。某些表观上自给率不足的产品，实际上并不完全是产能的问题，而是成本的因素及高技术品种不能自产等因素导致部分进口。而新上的产能几乎都解决不了这些问题，都是在低端品种上进行扩大生产，大家产品结构雷同、同质化严重，低端激烈竞争。

摄影/胡庆明

同时，新建大型炼化民营企业普遍采用进口技术和装备，不利于促进国内的石油化工工艺和装备技术的进步。国家规划确定的石化基地炼化一体化项目向社会资本开放，带来了一轮石化产能爆发式增长。但是随着低油价下乙烯盈利能力的提升，国内乙烯产能还将迎来新一轮大增长、大爆发，没有产业发展基础的企业进入石化领域，仍是以大宗通用型产品为主，只会加剧国内竞争，盈利空间下降，最终出现现有产能低效运行、甚至产能过剩关闭。

再这样下去，预计过不了几年，就会像前几年的煤炭、钢铁行业一样，会出现全行业产能严重过剩，国家又要进行大规模的压产能运动，造成人力物力财力的巨大浪费。

科学规划

中国石油石化：在您看来，应该如何化解未来将面临的石化产能过剩问题？

张明森：一是加强统筹、突出重点，避免产能超需求增长，避免出现产能严重过剩现象。建议炼油、乙烯、丙烯和芳烃等基础化工建设项目从国家层面加强规划和审批，严控新增炼油及石油化工项目，尤其是大规模的炼化一体化项目。未来国内布局要重点考虑资源、市场、物流、港口等综合因素，同时结合《关于进一步加强塑料污染治理的意见》《海南省禁止生产销售使用一次性不可降解塑料制品名录(试行)》等政策统筹考虑，全国一盘棋，统一规划，统一布局，科学合理有序发展。

二是依托国企、多元补充，确保产业走向良好。中国石化、中国石油、中国化工等是最有石化产业基础的国有企业，具有把握产业走向和技术发展的能力，能够促进国内高端装备制造业的发展和提升，未来更多要面对与国际石化企业在高端领域的竞争。因此，要充分依托国有企业集中高效发展石化产业，使国有企业成为党和国家最可信赖的“六种力量”。严格控制民营企业不计后果，一哄而上，低端竞争，造成新的产能过剩。

中国石油石化：如何保障炼化行业科学有序发展？

张明森：自从化学工业部撤销后，化学工业至今再没有一个综合的主管部门。生产管理在工信部，大型央企在国资委，大量民企在地方，环保问题在环保部，安全问题在应急管理部，易制毒物品归公安部等等。各部门对化学工业的理解和把握都不到位，很难按照全局的发展制定政策。

在这些政策的制定过程中，没有一个能够熟悉化工且代表化工行业的组织出面进行协调，导致众多不合理的政策出台，让企业疲于应对，为安全环保埋下越来越多的隐患。因此建议恢复原“中华人民共和国化学工业部”的组织和业务职能，行使原化学工业部的职能，让其统筹管理全国化学工业的相关事宜，并代表行业与其他相关部委对话、协商，就化学工业的规划、建设、生产、运输、使用、安全、环保等等进行统筹管理，为化学工业的健康发展，为全国的生产安全、生活安全提供更多的保障。让懂化工的人搞化工，让懂化工的人管理化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