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民
隐进历史的景色
小城是古老的,浸淫于岁月深处的年轮,有着深刻的记忆,更多的則是烟消云散,模糊不清了。
小城有八景古色,蔚为大观,成于何时,众说不一。清康熙五十一年《内乡县志》有诗曰:湍水逢春涨未消,丹江晚钓乐逍遥。秋林红叶霜林染,唱彻天池听归樵。其实,这诗句说的是小城八大古景:湍水春涨,天池樵唱,钓台烟雨,秋林红叶,孤峰积翠,菊潭秋月,丹江晚钓,萧山霁雪。
历史上,小城南瞩荆襄,北依秦晋,湍水环于左,丹水绕于右,霄山峙其后,灵峰拱其前,入关空道,秦楚咽喉。《河南通志》云:丽金玉照注,据西北之区;黄水菊潭,回东南之险。境内山水,为名最多,为状最异。若非登抓峰,沙石金,攀圣垛,历灵堂,走秋林夏馆,泛舟丹江黄水,何能尽其奇观。
可见,小城山水俊美,由来已久,八景古色皆出有源,其中不少胜景仍沿袭至今。
正因于小城如此古老,又如此有风采,以致我常常觉得,小城的历史就像古代女子盘起发髻的青丝,让人一下子理不出根源。但有时又觉得,小城像极了一壶老茶,随便哪一刻揭开壶盖儿,都会缭绕出咕咕嘟嘟的被煮熟了的茶香。它若隐若现的历史,会雾一样罩住你兴奋的神经……
其实,真正的小城是一部厚厚的古书。它有着黄土高原般凝重的肤色,以及古城墙一样斑斑驳驳的封面,使每一个试图走近了解它的人,掀开书页还没及阅读,整个人就从头到脚地掉进它氤氲发黄的故事中去了。所以,我对于小城的解说注定是要失败的,就像每一个土生土长的小城人一样,一说起它就显得力不从心。
不过没关系,如果你有兴致,就在四月里暖风细吹的晴日,到小城的临河公园去坐坐。别看这公园不大,却有着耀眼的名分。那簌簌掉渣的老墙上匾悬着“菊潭公园”四字,出自一代文化巨擘郭沫若手笔。只此一点,便可想见小城的尊荣。只是这老墙不经风雨,现已坍塌,换作了青砖垒砌的高墙,独留下鎏金匾额依旧在时光里散放着荣光。
来得这里,你一定要循着人们的指引,到八景古色之一的“湍水春涨”旧址上看看,体验一番古景的妙趣与风情。
旧址坐落在公园一角临河的高地,古名“顶水庵”,与河面落差大概十米许样子。湍河似铺开的碎银,在脚下清脆有声,宛若风铃。临河的土崖上有着几株古柏,老藤虬曲,枝叶葳蕤,生生一幅穿越时空、连缀古今的画幅。站于此地,水声绕耳,视野开阔,大有“今日流水,明月前身”的佳境。闭上眼,脑海里满是“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的画意,再由此联想“湍水春涨”四字,不由你不惊叹出声:老祖宗给这名字取得何其有水平!
湍水春涨季节,但见湍河两岸,垂柳含烟。夜来风雨,次日初晴,顶水庵前,激流滚滚,千堆雪飞,远山流霞,平畴凝碧,水光天色,令人痴醉。正如许辰诗云:淅淅雨声昨夜听,朝来俄眺万山青。板桥弱柳公无渡,野寺疏钟留有星。风蹙涛翻欺麦浪,日摇锦叠乱鸥汀。水花莫带桃花影,恐有渔人误远程。
这大抵上就是“湍水春涨”的景象了。如果你意兴未尽,站于顶水庵前,不妨拿目光顺水远眺,如有景色入帘,那便是小城八景古色之“钓台烟雨”了。
钓台,距城南十五里大桥乡富春山。下临湍河,山麓有子陵洞,明万历年间重建严子陵洞,今已废。暮春、仲秋时节,钓台毛雨蒙蒙,远山苍茫,近柳朦胧,孤舟蓑翁,独钓寒江,颇具诗情画意,故此得名。
对于“钓台烟雨”,许辰亦有洋洋诗颂:无数闲人说子陵,一竿湍水钓鱼曾。富春近峙名山在,短碣犹存太史称。漠漠鸿翔天外路,萧萧林隐雨中僧。高风到处争留迹,满眼何人避邀赠。
好一处钓台烟雨,意兴阑珊,醉煞了诗人!
如今,旧址的黄土里,夏日雨水常会冲刷出石斧、石铲等远古遗物。有资料表明,小城土地上早在新石器时代,就有先民生息。小城周边的茶庵文化遗址、黄龙庙岗遗址、赤眉小河遗址、马山口朱岗遗址、大桥香花寨遗址,包含了仰韶文化、屈家岭文化和龙山文化等多种类型的文化因素。由此可见,小城之文明发祥有多么源远流长。
与“钓台烟雨”相呼应的当属“丹江晚钓”了,二景有异曲同工之妙。志书记载,古“丹江晚钓”指的是今淅川县李官桥一代的丹江,但古淅川归属内乡,故跻身内乡八景之列。关于丹江晚钓,除了湖光山色、蓑翁晚钓的诗情画意外,更多的还有一分神秘在里面。《抱朴子》云:“丹水其中有丹鱼,常先夏至十日夜伺之,丹鱼必浮水侧,赤光上照,赫然如水。细而取之,可得。虽多勿尽取也。割其血涂足,则可步行水上。”丹鱼之血可使人步行水上,如此特异功能,不能不说是一大奇观!
如今丹水浩淼,滚滚北上,一渠清水送京津,此功德早已超出了“丹江晚钓”的原有境界。不过,南来北往的游客如若知道了丹江鱼还有令人健步水上的神功,一定是要趋之若鹜,临渊观鱼的了。
对于八景古色,如果你有足够的兴趣,可以借助现代交通工具,在一天之内畅游尽兴。如果你心脏里还装着几许小资情怀,尽可在郊野农家牵来一头马匹,模仿古人,在黄尘轻覆的乡村小路打马而去,兴许说不定还会与白居易当年打马走过内乡的风尘不期而遇!
白居易在《内乡村路作》有诗云:日下风高野路凉,缓驱疲马暗思乡。渭村秋物应如是,枣赤梨红稻穗黄。
此时,小城四月的风微微吹着,空气中弥漫着槐花的香气,恍惚间,你走进了历史的深处。菊潭公园此刻就像一扇通往小城历史的大门,让你的神思翩翩飞舞,你不妨遥想“秋林红叶” “天池樵唱”“孤峰积翠”“菊潭秋月”“丹江晚钓”“萧山霁雪”一一的美妙来。
史载,秋林红叶指的是位于夏馆镇的秋林寺和红叶山(今青山)。秋林寺始建于北宋,殿宇楼台掩映于苍松翠柏之间。青山红叶,以竹签句其上,字画殷虹,清晰可见,故有“红叶捎书”之佳话。每到金风送爽时节,万山红遍,秋林晚钟,陶人沉醉,流连忘返。这秋林寺在历史上大有名声,《水浒传》里有个章节讲燕青射雕于秋林渡,就是此地。如今,在秋林渡一代,民间百姓多会讲起这段佳话,看来绝非虚构。再说那红叶山上,现在还生长着一种名叫红叶捎书的灌木,叶子入秋赤红,艳如红霞。把一种植物叫作红叶捎书,在世间也算一个奇迹,细思品味,很是有些与“红豆生南国”如出一脉。只是不晓得当初取下这个名字的为何人,但有一点可以断言,其中必有一段感天动地的佳话。
与“秋林红叶”的故事性比起来,“天池樵唱”“孤峰积翠”就显出纯粹的天然了。
小城西南十余里,有孤峰山一座,古時山上有白云寺,钟鼓香烟,四季不绝,满山翠柏成林,四时常青。置身其境,“望极飞烟尽,心随鸣磬闲”,身心清穆,超凡脱俗。所以,“孤峰积翠”之景,特点在于清净与养心。
“天池樵唱”有两种说法。一说指城西十余里之方山,也叫高前山,山顶有天池。《山海经》云:高效上有地,甚寒,乃布台之浆也。得而饮者,可意心疾;一说指城东南三十里的覆釜山,山上有天池。传说光武帝刘秀饮马于此,见樵夫劳顿一日,踏着夕阳,负薪而归,一路风声一路歌,歌在山中飞,人如画中游。如此看来,“天池樵唱”偏重的是一份田园情怀,隐隐透出对民间布衣生活的向往。
李伯熏有诗句这样描写“天池樵唱”:晓踏烟峦结伴行,幽村伐木响丁丁。千里古壁攀藤上,数曲高歌入籁清。为觅仙浆凌绝顶,遥连收筒有同声。斜阳荷担飘然去,一任空山暮鸟鸣。这种置身美妙场景的劳动,着实撩人心动,与《诗经》里的“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有着本质上的意境。
在景色特点上,“萧山霁雪”与“孤峰积翠”倒有一比。“孤峰积翠”因苍松翠柏而怡心神,“萧山霁雪”则因银装素裹而显妖娆。萧山,亦名霄山,位于今西峡县城东南部,但古属内乡。其山巍然屹立,势凌霄汉,故名霄山;又因山顶有萧王庙,亦叫萧山。该山山尖峰巅,积雪难化,时值隆冬,须晴日,看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博有诗曰:饶寒犹在冻云轻,依杖郊原眺远晴。霞映玉峰如画好,粉残黛仙写眉清。风前涧树香初动,月下岩泉响暗生。我欲振衣凌绝献,萧王祠庙看霓旌。由此可见,萧山雪景绝非一般景象。
在八景古色中,如就人文底蕴而论,“菊潭秋月”堪称八景之首。这皆因菊花与菊潭,与内乡有着至深的渊源。内乡春秋为郦邑,秦汉设郦县,隋时称菊潭县,为菊花源地,素有菊乡之誉。范晔《后汉书》详尽记载:“南阳郦县北八里有菊水,其源旁悉芳菊,水极甘馨……”这里说的菊水,就是菊潭,位于现在西峡县丹水镇菊花山山腰。古时,水畔遍生菊,颈短花大,味辛甘美。菊液渗入潭水,饮此水者,人皆高寿。更兼秋月皎洁,影置潭中,有“菊潭印月”之风,唐宋以来,文人骚客,多有吟咏。现留诗存证者,有李白、孟浩然、白居易、李商隐、贾岛、杜牧等名流大家,其中尤属李白《忆崔郎中宗之游南阳》名声最大,诗云:时过菊潭上,纵酒无休歇,泛此黄金花,颓然清歌发。试想,若不是菊潭美景惹诗人兴致大发,何以会纵酒狂饮,手不释杯?由此可以推想,“菊潭秋月”之景,绝非是一般的活色生香了,若以人推论的话,定属世间尤物!
小城八景,大抵如此了,个中况味,只有自己身临其境,慢慢体会了。但景色已经蒙尘,在岁月的风雨中褪去芳华,甚至消失了影踪,尽管如此,若能寻着一路风尘,去古景的旧址上凭吊一番,也是一份难得的收获。
老巷子
小城有个老巷子,藏在市井喧嚣的街市里,像个安安静静的老人,落满了怀旧的时光。这条巷子叫避道巷,却不知为何,到了小城人嘴里,成了皮袄巷。避道巷对于小城,说不上重要,却联系着小城人七零八碎的生活。
譬如,哪家虔诚的老婆婆断了香火,就会对着孙子长长地吆喝一声:“我的孙子哎,记得下班了给我捎点儿香回来——”话音还没落地,那被呼作孙子的已不见了影子,但下班回来时,自行车前篓里,一定稳稳地放着几把上好的檀香。再譬如,退休的大爷,多喜欢在自家院子里摆弄几盆花草,或是养两只淘气的画眉,但如果哪日里不小心摔坏了花盆,磕碰了鸟笼,也必然会迈着还算灵便的腿脚去置办个新的回来。不消说,他们都是去了避道巷的。
避道巷像一部现实版的老电影,储存着小城人琐碎的生活信息。每个土生土长的小城人,都有着洗不去的记忆。好多时候,望一眼那窄窄的街巷,无端里就觉得避道巷真的像是一件有了年月的皮袄,由里到外透着老旧,浸满了岁月和烟尘的味道。
顺着小城繁华的十字街往东,几十步距离,就是享有盛誉的内乡县衙,然后向右一个转身,就看到窄窄短短的避道巷了,像一根土里土气的旱烟袋似的,正滋滋有味地冒着烟火。
巷子很短,也很窄。狭窄的街面除去两溜摆出店外的各色杂货,只容得下来往的行人摇着车铃慢慢通过。不过二百米长的巷子,从这头一眼就可望到那头,常有贪玩的孩子玩过了吃饭的时间,就会有媳妇站在巷子里,提着嗓子把他唤回家来。那声音,一阵穿堂风似的,飘满一巷子人的耳根。也偶尔会有贪酒的汉子喝晕了头脑,遭老婆喋喋不休地训斥,声音同样地飘满街坊四邻。
这声音有着出奇的魅力,一点也不招人聒噪,哪日里如果少了这声音,一巷子的人都有些不自在。除此外,避道巷还有韵味十足的叫卖声。
二十年前在小城读书的时候,每天五点多都要晨跑。空阔的街道上风扫过一样寂静,清冷的路灯洒一地光,疲倦地眨巴眼睛。但早起的小贩已经上路,把有腔有调的吆喝声喊得热气腾腾。
避道巷尤其热闹。
卖牛血的汉子,摇着车铃,车轮子吱吱扭扭响个不停,闹气似的别扭。汉子口里拖着长腔叫喊:“牛——血——”那声调不高,却浑厚瓷实,底气十足,把声调拖得老长。似乎得到了响应,巷子那头立马响起卖豆芽的叫卖声,声音似乎有些压抑,是类似共鸣腔发出的低沉叫法:“豆——芽儿!”那“豆”字拉得很长很长,让人觉得无有休止,但突然的,“芽”字就蹦出了口,带着儿话音,戛然而止,绝不拖泥带水。每一声叫卖,音韵调子都拿捏得炉火纯青。卖豆芽的与买牛血的,就这样一唱一和,彼此呼应,把声音丢在清冷的晨风里,掀开小城一天的序幕。
这样的声音,曾被年少好奇的我们暗暗揣摩,并熟练演习,直至娴熟于心;然后再次街头晨跑时,就多出了此起彼伏的叫卖。以现在的猜想,我们的叫卖那时也许让小贩的心揪紧了一下,他们一定在疑惑:怎么无端冒出这么多同行来?
这大体算得上避道巷特有的声息了——当然,还有隔三岔五,为柴米油盐鸡零狗碎的琐事,夫妻间燃起的争吵打骂——不过,这也算是平淡生活的调剂,一起为小城涂抹了温暖的记忆。
但真正算得上避道巷特色的,当属巷子里经营的各色杂货了。
避道巷虽然简陋狭小,但买卖的货物包罗万象。一句话,但凡生活需要的物件,大商场里不屑经营或是没有渠道采购的,在这里都可找到。沿小小的巷子走过去,山上出的,水里捞的,地里种的,小作坊手工制作的,想得到的,想象不到的,别出心裁的——总之,形形色色的货物应有尽有,从店里堆到店外,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货物之齐全堪是令人惊叹,就连手工制作的挖耳勺、痒痒挠、老婆婆一针一线刺绣的鞋垫、月孩子穿的虎头靴都可买的来。
我印象深刻的有两类货物,一是篾匠们编织的各色器具,二是铁匠们打制的锄镰铁斧。二十年前,小城的生活还属于摄影作品的黑白片,基本生活都围绕着温饱食宿,没有今天这么多花样翻新的色彩。所以,避道巷经营的货物就显得简陋,但手艺堪称精湛。就拿住宿用品说,席子、缟荐是少不了的。那年月的小城人,一张木床、一张荆芭、一领缟荐、一片席子,是普通住宿再常见不过的设备。木床由工藝细致的木匠打制,荆芭简单,几根竹子劈开,三缠两绕就成,但缟荐和席子就不是普通的手艺就可完成。
织缟荐要用上好的麦草。开春三月,有心的匠人早早就选好了备料的麦地,五月风一吹,遍地金黄。长势茁壮的高秆麦子成为匠人的最爱,小心翼翼地一镰刀一镰刀割下来,然后集中在场院里摔掉麦粒和干枯的叶子,成为一把把干净的秸秆。秋后冬闲,响晴的日子扫出一片空地,卸下挡风的门板,细细的草绳吊一块青砖,就开始了编织工作。手脚麻利的匠人,不出一天就可编出几领成品的缟荐。我从有记忆开始,就枕着这样的缟荐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光。一领上好的缟荐,三五年过去,依然如新。
那时的避道巷,麦草缟荐是最畅销的货物之一。冬天晴好的日子,常有乡下汉子牵着驴车,卸下一地缟荐和芦苇编织的席子,和店家讨价还价地交易。进城的驴子显得异常兴奋,常常趁着主人不备,拉一地冒着热气的粪蛋,或是扯着脖子高兴地叫唤,把过路的行人惊得打个趔趄。更有捣蛋的驴子惹下麻烦,撒欢撂一串蹶子,碰碎了路边店家摆出来的盆盆罐罐。于是,拉车的汉子一边低眉顺眼地说着好话,一边骂骂咧咧把毛驴的祖宗骂上八遍,一只手拿鞭子照着驴子的脑袋一顿狠揍,直到毛驴理亏似的耷拉下脑袋,一场风波才算告一段落。
这样的场景时常上演,一头驴子为避道巷增添了谈笑的话题。但也有好事的城里孩子,拿棍子捅毛驴的屁股,以致惹出被驴踢伤或惊吓了毛驴的祸事,自然招来家长一顿臭骂。
避道巷也有安静的时候。春天里几场小雨,梧桐树开出紫亮的花朵,雨滴落在硕大的花苞上,滴滴答答,走在避道巷,像听一首雨巷的和音,催人入眠。难得清闲的店家,这时会借着小雨,泡一壶浓浓的春茶,享受片刻生活的安静。这时候,住在巷子里名扬小城的二先生,准会鼻梁上架一副石头镜,对着店门,摊开一本纸张发毛的老皇历,为盖房起屋、婚丧嫁娶前来讨要时辰的择选日子。巷子里专营米酒的老店,已经飘出了清甜的酒香。
这番情景,若干年后,被一个名叫丽子的小城姑娘写进了诗行,不过语句里多出了爱情的味道:
漫天烟雨席卷了谁相思的年华,
湍河水岸的柳丝缀满了谁的牵挂,
幕幕雨帘溅起了一片片的水花,
一点一点溅湿着穿绣花鞋的脚丫。
没有油纸伞的你等谁在长亭下,
微微暗的避道巷里依旧是那么繁华,
甜甜的米酒晕染了心意如风随它,
走进烟雨忘却流年里的日暮天涯。
古老县衙依旧是遗世绝代的风华,
三千柔情丝丝缕缕红装肃穆灯下,
问世间情为何物你可曾还深爱着他,
生死相许的情义演绎多少爱情神话?
茫茫的夜色模糊了谁的轮廓脸颊,
伊人相约在那十字街头的合欢树下,
通往小城的路那里有最美的家,?
内乡烟雨永远是我心底那幅最美的画!
这就是避道巷留给一个小城姑娘的华贵记忆!诗句里的避道巷装满了风情,只是现实中的避道巷,被岁月风尘洗去了诗情画意,沦为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街市。
翻开《内乡县志》,可寻找到避道巷真实的尊荣,这与它所在的位置休戚相关。
在避道巷踮起脚尖,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内乡县衙。内乡县衙神态威仪的照壁,就对着短短窄窄的巷子。小巷之所以有如此名字,意思已深谙其中。古代官衙礼制规定,官员出巡,都要鸣锣开道,一众衙役随从高举“回避”“肃静”牌匾,百姓闻听锣响,要早早退避三舍,恭敬避让。避道巷紧邻县衙,取此名自然再合适不过。
如此这样,这条窄窄的巷子,一定是跪过无数百姓的膝盖的。只是无从知晓,有没有回避不及的百姓,屁股上挨了大板?有没有兴奋的驴子惊吓到了县令?有没有驴子控制不住的粪蛋蛋,掉在了衙役的脚前?
无从知晓了,一切都无从知晓了……月落了,日升了,岁月沉淀了,人声寂然了,连一座堂皇的衙门,光腚子小孩都可以进进出出了,还有什么不可改变的呢?
只有避道巷的本质未变,仍然千丝万缕地联系着百姓的生活。柴米油盐永恒,引车卖浆永恒,市井百姓永恒,嘈嘈杂杂永恒!不晓得若干年后,小城人还记不记得这小巷里的过往和曾经,还记不记得小巷另有个名字叫皮袄巷,以及那老旧得像皮袄子一样的、浸满了阳光和灰尘的味道……
责任编辑 杨 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