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1913年国民党基层组织的活动内容初探

2020-08-06 11:28孙明阳
兰台世界 2020年7期

孙明阳

摘 要 袁世凯统治时期的国民党基层组织,主要分为支部、交通部和分部,在其真正存在的时间里,国民党基层组织分别参与了民初第一届国会选举和二次革命等重大事件,在这些事件中,暴露出了国民党作为中国第一个具有建设意义的现代政党组织,建设经验的不足和西方政党建设理念在本土的不适应,这也导致了二次革命的必然失败和随后的国民党基层组织的被迫解散。

关键词 袁世凯统治时期 国民党基层组织 国会选举 二次革命

Abstract During the reign of Yuan Shikai, the Kuomintang grassroots organizations were mainly divided into branches, ministries of transportation and their branches. During their real existence, the Kuomintang grassroots organizations participated in some major events such as the first congressional election and the second revolution in the early Republic of China. The incidents exposed the inadequacy of organization construction experience of the Kuomintang as Chinas first constructive modern party and the maladaptation of western party construction concept to local China, which also led to the inevitable failure of its second revolution and subsequent forced dissolution of Kuomintang grassroots organizations.

Keyword Yuan Shikai's reign; Kuomintang grassroots organization; congressional election; second revolution

一、國会选举时期的活动

国民党成立的主要目的,即赢得国会大选,实现政党内阁。因此,在国民党各个基层组织成立伊始,立即展开各种活动,竞选国会议员。依据《中华民国国会组织法》与《参议院议员选举法》《众议院议员选举法》三大选举法大纲,规定国会由参议院和众议院组成,参议院议员由以下几个方面组成:(1)各省省议会选举十名;(2)蒙古选举会选举二十七名;(3)西藏选举会选举十名;(4)青海选举会选举三名;(5)中央学会选举八名①;(6)华侨选举会选举六名,合计推选议员274名,各省议员席位占全部名额的四分之三强。众议院以各地方人民选举议员组成,其名额由各省按人口比例,每80万人推选议员一名(人口不满八百万的,得选议员十名);蒙古、西藏、青海同参议院额数。同时规定众议院议员选举为“复选制”,即以县为初选选举区,合若干初选区组成复选,每省不超过八区,初选、复选均设选举监督,每省设选举总监督,得由各该地方长官充任,国会议员由省议员复选产生。

因此,由以上《选举法》可以看出,如果某党控制了该省的政权,就有很大可能赢得该省选举,进而赢得国会选举。为控制选举,国民党一开始就通过行政力量,极力掌控选举事宜。如江西李烈钧委任的六名复选监督,全都是国民党人②;广东胡汉民委派的七名复选监督,有六人为国民党员[1];湖南由特意从北京回湘“掌握选举”的国民党员仇鳌筹备选举事宜,对各县知事“作了一番调整”,使“省、县、区的选举负责人联为一气”③。

作为国民党赢得国会选举第一步的县级议员选举,国民党在县级所设的分部通过各种方式发挥了重要作用。首先,国民党分部通过扩张党势,在乡镇划分各个票源区,扩张国民党党员人数,扩大地方影响力。以国民党江北支部为例,在支部成立后不久,国民党江北支部特派员戴彬到宿迁,秘密通过宿迁籍原同盟会会员沈薪萍、张树桐等关系,发展党员约百人,为赢得选举,戴彬将宿迁下辖各乡镇划分票源区,同样通过指派特派员的手段负责各区选举,最大限度赢得选票[2]630。其次,也存在拉票、冒投,甚至“列名指定”现象十分严重。广东开始选举前夕,广东省支部长胡汉民即以支部的名义分函各县分部长,“指定某县应举某人为初选当选人”[3],更有甚者其当选过程为“当时(宗兄)汪菊友任安徽都督府顾问,经他向徽州当局写了八封信,由我印了十打照片和二百张名片,无需我自己出面,就有人为我奔走,即告当选”[4]156。由此,国民党基层组织的选举活动可见一斑,这也显示出民初国会议员选举存在着不成熟的一面。关于复选时期,国民党各支部和交通部更加活跃,对于苏州初选省议员,“共和、统一、国民、自由各党及各团体均于附近特设选举人休息所,预发休息券,并派招待员”,“照顾极为周到”[5]。并且国民党桂林支部长议员魏继昌描述更为详细,“复选时,民主党竞选手段极为卑劣”。利用政治势力,“由团练总局派武装团丁,分别在各县来桂林的路口,以欢迎为名,拦截复选人,不问何党,都接到民主党的招待所内”,对于这种情况,“国民党的对策是将计就计,要求大家不必明示,到投票时,则照国民党所指定的候选人投票”[6]186-187。可以看出,国民党基层组织主要负责人面对其他政党的竞争而采取的选举对策,这也展示出国民党基层组织对于国民党赢得国会选举所发挥的重要作用。最终国民党赢得国会选举,无论是参议院还是众议院国民党皆是所占席位最多的政党,这不能不归功于国民党基层组织发挥的作用。

国会选举自1912年12月上旬开始,到次年3月基本完成。选举结果,根据报章杂志披露资料,归纳整理图表如下。

从上表可以看出,国民党以较大的优势占据了参众两院较多的席位,赢得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具有真正意义的国会选举。

国民党赢得国会选举,其基层组织发挥了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但是其自身弱点的暴露也不容忽视。为了取得国会多数席位,组织上采取了“兼容并包”的发展方针,针对要求入党的人员,不加辨别、不问背景,“只要有投票资格即可”[7]40,这就使得一大批官僚、政客和投机分子为着个人政治目的,纷纷跻身于国民党,并从各方面展示他们的政治影响。所以,当时有人评论说:“中国之革命党,非使官僚党同化,是同化于官僚党。”[8]谭人凤甚至“以狐群狗党目之”[9]26。同时,国民党基层组织由于以促成政党内阁为志愿,全力从事议会选举斗争,只注重对拥有选举权的人拉拢,以致越来越远离了广大普通民众,忽视了群众力量在未来革命中的重要作用,所有的这些弊病在其随后的宋教仁被刺案和“二次革命”中显露无遗。

二、二次革命时期的活动

在国民党基层组织被解散之前,除了参与国会活动之外,有较大影响的莫过于二次革命倒袁运动,而二次革命的导火索即为宋教仁被刺案。1913年3月20日,宋教仁自上海动身去往北京,在临上火车时被凶手开枪射杀,两日后,不治身亡。这时全国参众两院议员已选出,纷纷北上组建国会,宋以国民党代理党魁身份,选举后变成了国会中多数党的领袖,如果按此形势,他必然成为组建责任内阁的阁揆,而宋正于此时被杀。国民党各基层组织听闻消息后,纷纷通电哀悼,主张严惩凶手。国民党上海交通部发表祭文:“先生非可死之人,今非先生可死之时,私党狙击,非死先生之道,而竟车站一瞬,遂殂元良乎。”[10]这表明了国民党基层组织对于宋教仁的惋惜和对国会前途的担忧。

1913年4月,宋案真相大白,竟是袁世凯、赵秉钧策划,面对这样的结果,伴随着国民党基层组织成员鱼龙混杂的局面,各个国民党基层组织对宋案态度发生了变化,开始出现了分裂。以国民党人担任粤省都督兼支部长的胡汉民、赣督李烈钧、皖督柏文蔚等代表的国民党基层组织重要负责人坚决武力反袁,胡汉民曾和护军使陈炯明联名通电,强硬表示:“粤省兵力雄厚,械亦精利,军心固结,谁为祸首,破坏共和,当共弃之。”[11]赣督李烈钧则对主战更加强烈,通电宣称,“如果有神奸巨蠹,必欲推倒共和,即为国人之公敌,赣虽地瘠兵单,愿以昔日推倒专制之精神,再随各省之后而调护之”[12],矛头直指袁世凯。大部分各省国民党支部负责人有爱惜身位而反对武力讨袁的;有认为“民国已经建立,法律非无效力”,更主张以法律程序作为渐进手段推翻袁世凯[13]165。更有甚者以国民党籍陕西都督兼秦支部长的张凤翙、山西都督兼晋支部长的阎锡山与袁系河北都督冯国璋、奉天都督张锡銮等联名发表通电,点名攻击“黄兴、李烈钧、胡汉民等不惜名誉,不爱国家,谗说朋兴”,齊为戎首并咄咄逼人地威胁说,“倘有不逞之徒,敢以谣言发难端,以奸谋破大局者,则当勠力同心,布告天下,愿与国民共弃之”[14],准备分裂国民党组织,这时的国民党基层组织以地方实力派为代表开始出现裂隙。

宋案真相大白后,国民党领导人孙中山坚决主张武力讨袁;而袁世凯也认为国民党对其掣肘太多,与其坐等分裂,不如先发制人,“二次革命”爆发已不可避免。

1913年7月12日,在袁世凯的步步紧逼下,国民党江西支部重要领袖李烈钧在湖口发表《江西讨袁军公启》,正式宣布江西独立,二次革命正式爆发。随后在国民党人拥有较强军事武装的省份也纷纷宣布独立,安徽柏文蔚、上海陈其美、湖南谭延闿、广东陈炯明、福建许崇智和孙道仁、四川熊克武亦先后宣布独立。

此时,国民党基层组织形态的种种问题也纷纷暴露,决定了国民党“二次革命”必将失败的命运。对于其必将失败的原因,笔者从基层组织的角度认为主要有以下几点。

1.国民党支部领导人,缺乏政党意识,没有充分发动政党力量。以粤省支部长胡汉民为例,1913年6月14日,袁世凯以调任的方式,撤去胡汉民的粤省都督职位,调任西藏宣抚使,陈炯明就任粤省都督,意欲压制广东国民党势力,而此时胡汉民作为粤支部长竟偕汪精卫乘宝壁兵轮离粤赴港,脱离革命前沿阵地,毫无政党意识,甚至作为国民党党魁孙中山也忽视政党力量,而将讨袁希望寄托在掌握军事实权的军阀陈炯明的身上,在胡汉民离开广东后,孙中山即要求与陈炯明会晤,说服他参加二次革命,但陈首鼠两端,选择以巡视军队的名义,在军舰上与孙中山秘密见面,这也可以看出作为国民党党魁的孙中山仅仅将革命成功的希望寄托在军队首领身上,而不敢充分发动党员力量的现实。

2.国民党基层组织内部成员复杂,其反袁能力受制于各省的实际当权派。以蜀支部为例,四川支部的主要负责人为都督尹昌衡,因为尹远在川西理塘,平叛西征,四川都督的职位则由共和党籍的胡景伊代理。掌握军事力量的四川国民党党员熊克武被迫在重庆宣布讨袁,成为二次革命中最后一个宣布独立的地区。随后胡景伊即令四川第二、三师编组为一支队,从北路进攻重庆剿灭熊克武部队。8月12日,袁世凯命令黔督唐继尧、滇督蔡锷、鄂督黎元洪、陕督张凤翙“酌拨劲旅,会合兜剿”[15]。9月11日,四川讨袁军战败,熊克武离渝出走。在这个过程中,由于尹昌衡主动放弃四川都督的职位,导致国民党在四川的军事力量受到打击,再加上其对待讨袁态度消极,国民党蜀支部基本在讨袁过程中没有发挥较大作用。

3.国民党基层组织内部,个人往往仍倾向于单独行动或联络少数人行动的落后思想严重。国民党宁支部重要成员张尧卿联合中华民国工党庶务科主任、青帮“通”字辈大佬韩恢,共进会分子罗良鉴、胡侠魂等30多人,在欢迎国会团的基础上,共同发起“以铁血主义保障民权为宗旨”的铁血监视团,决心“铲除国逆巩固共和”[16]79。他们以黄兴、陈其美的名义来组织队伍,5月29日凌晨1时,铁血监视团开始进攻上海制造局,由于江苏都督程德全防备森严,铁血监视团损失严重,此后连同以应夔丞为会长、张尧卿为副会长的共进会也一蹶不振。国民党党员并参议院议员谢持、黄复生、宋教仁秘书周予觉携带炸药乘火车由沪赴京,意图暗杀袁世凯。后由于周予觉的叛变自首而行动失败,以上例子不胜枚举,这反映出国民党基层组织包括重要领导人在内,缺乏组织意识,强调个人意愿,这在二次革命中面对袁世凯的强大军事力量必将导致失败。

“二次革命”爆发后,“国民党以数十万党员举义讨袁,不匝月而先后败亡”[17]159,就显示出了国民党的组织涣散、成员复杂和党纪不严等诸多宿弊。其后,孙中山先生也沉痛反思到,“讨袁之役,追其失败之原因,乃吾党分子太杂,权利心太重”[18]128,国民党“党员有类于散沙”[18]82等问题。随后孙中山在日本东京创立中华革命党,在党务建设方面,开始注重强化组织结构,开展了“将不良之分子大加淘汰”[18]83的“净本清源活动”[18]126,以崭新的姿态准备迎接新的革命斗争。

综上,笔者也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型政党关系是适合中国国情的,是历史的选择”这个结论,有了更新的认识。回顾民国38年的历史,可谓波诡云谲、风云激荡,无数先辈为找到适合使中国富强、民主的道路进行了无数的尝试。民国初年为配合国会选举,而进行的具有西方特色“多党制”的尝试,在“二次革命”国民党失败后,关于“多党制”的实践在中国也名存实亡。而后来蒋介石领导的中国国民党一味强化“一党专制”,也最终被人民所抛弃。最后,实践证明只有“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制度”在中国扎根,其后伴随着中国历史历经检验,而始终焕发着强大生命力。因此,“以史鉴今”也证实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制度是真正适应中国国情的。

注释

①中央学会实际上并未成立,也未选出议员,1914年2月19日由教育总长呈准正式废止.

②据共和党赣支部和共和建设讨论会致参议院等电,李烈钧的办法是:临、饶、抚三复选区所在地知事原为国民党员,径委充复选监督;赣州、南昌两区以知事非国民党员,则委国民党员汤祚贤、徐元诰为复选监督;吉安区论交通便利,当以庐陵为宜,但庐陵知事非国民党员,则委吉水知事国民党员刘存一为选举监督,旋调刘任庐陵知事,便改庐陵为复选区。转引李新,李宗一主编,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研究室编.中华民国史第2卷1912-1916 [M].北京:中华书局,2011:161.

③仇鳌.辛亥革命前后杂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辛亥革命回(一)[M].北京:文史資料出版社,1961年:第451页;一九一二年筹组国民党湘支部办理选举的经过,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辛亥革命回忆录(二)[M].北京:文史资料出版社,1962: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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