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木间行走
露珠低垂,一个有香味的早晨
报草木以微笑,循着阳光的方向行走
绿色的鸟鸣把人间一分为二
有时候,我们能听见风的独白
还有虫蚁的吼声滑落
半颗心去了远方,半颗留在原处
天涯和咫尺,不过一念之隔
努力说服流浪的白云,留一滴雨
给昨日的黄昏,让影子长大
请允许一条跃起的鱼
用执着的虔诚,与一条河流交谈
落叶并不总是自言自语
它曾寄身的那棵树上,长满皱纹
在秋天的风里,依旧倔强
在夜晚修行的鱼
影子匿于黄昏,包括忧伤
此时,鸟鸣归于平静
允许在雨后,天空长满星光
远离尘埃,靠近灯火
重新缝合被流星撕裂的伤口
骑士执戟归来,疲于奔命
染恙的风,吹不醒假寐的猎人
白发,依旧不可理喻地生长
立秋以后,学会宠幸黎明
所有的黑夜,请原谅人性的肮脏
如同原谅我长满草芥的身体
有时候,晚风会揭开倾斜的谎言
从谎言的缝隙里,看见活着的灵魂
夜色如水,我是一条修行的鱼
秋风起
疼痛挂在墙上,并不能阻止秋风的冒犯
今夜的叶落,没有归根
青石阶上长满流浪的脚印
皱纹在水面集结,对岸忧郁的灯火
晃动着忘记回家的水草
孤独是木质的,躲进黑暗的底色
愈见低矮的田野,无法固守绿色的执着
隐退虫鸣,隐退一场关于记忆的独白
滴滴答答的影子,缝合眼角的鱼尾
落叶纠结,是逆流而上
还是顺流而下
有人试图捂住挣扎,于事无补
紧挨着苍茫坐下,不打算惊扰远方
黑色的鸟鸣穿过头顶,溅起一池星光
老家
依旧是蜿蜒的存在,时光赛马
炊烟在黄昏老去,抖落一声叹息
矮檐下的风,吹疼了张望
皱纹总是先于月色到来,缀上额头
老屋患上白内障,看不见黎明
村口的呼唤已经喑哑,只留下枯瘦的影子
嶙峋的鸟鸣,逃不出灰暗的底色
脚印花光所有的力气,试图挽回熟悉的视线
爱和思念,究竟哪一個更久远
二月里的别离,在七月长满雨水
锄头倒悬,任由日子打结
在父亲手里故去的野草
如今,正爬满他头上的黄土
命中注定
一直以为,把文字摁进光阴
会长出一片春天,那些被欲望催生的野草
穿过唐宋,沿着凋落的河流
寻找喧嚣以外的黎明,寻找古船和月亮
手上沾满孤独,看不见身后的影子
是的,我曾经问过自己
在远离尘世的黄昏,在星火深处
不止一次
我只能借助风,逃离城市
逃离被文明惯坏的虚幻存在
闪电击中黑色,还有堆砌的谎言
依旧在春天里无所事事,衰老于梦里
等一场雨,砸中夜行的脚步
隐居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而我,隐于文字
关闭忧伤,还有时钟滴答的痛
试图用一枚词语,驱赶寒冷
寒冷总是先于雪花到来,渗入骨髓
把旧日的记忆,堆叠成行
躲进文字里,取暖
文字是我今世的情人,生死相许
东篱的菊还在,独对霜雪
最好有酒,有蘸着眼泪的微笑
在大雪来临之前,饮下
抱紧影子,一起睡去
梦里,走向深处的人间
与中年同居
时针指向下午四点
窗外,阳光温煦
赶在日落之前,努力燃烧
不断用厚重的水泥,将自己包裹
每个人,终将失去赤裸的勇气
与草木为邻,与蚂蚁为邻
在卑微里怀念春天,头上的白发
微不足道,归于尘土
没有哪一片树叶,甘心落下
躲过风雨,躲不过霜寒
小腹隆起的高度,快过杯中的啤酒
醒来,身体里发生的故事
叫不出名字
俯首是春,抬首是冬
行走,任由每一次黎明扯疼远方
不敢止步
夜晚
在暮色里行走,沿着记忆
灯光从一条叫做瀑河的水面,浮出
结成冰冷,匍匐在我的目光里
舞蹈,在音乐下醒来
用柔软的律动,温暖一片轻寒
没有雪,我的脚印无法抵达往事
困住的灵魂,该如何剔透
那些确凿的模糊,越见空茫
有风吹过,听不到泥土的叹息
被我宠坏的昵称,藏于黑暗
等待来年,长成土豆和番茄
我只能抬头,仰望月亮
月亮挂在村口,正照亮那道低矮的土墙
兵马俑
在秦朝,陶土是有灵魂的
不管是不是与肉体分离,灵魂都在
曾经仰视明月,与风雨纠缠
或者跟随送葬的队伍,站成永恒的底色
成为一个人,不一定比成为陶土幸运
不用期待每天的阳光,也不再害怕失眠
至于归宿,需要忍受多久的等待
被虚无埋没,还是穿越时空
有时候,死去比活着更有价值
站立,然后沉入泥土
用一种姿势隐身,千年不变
醒着和睡去,并没有本质区别
总是纠结于如何眺望人间
同室不操戈,战争止于智者
就像黑夜止于黎明,疼痛止于药片
心如止水,也是一种奇迹
我用遥望,丈量一缕炊烟
夕阳落下,母亲蹲守在灶台
用柴草,种下一缕炊烟
顺着皱纹,爬满鬓角
在每一个黄昏,结出诱惑的饭香
后来,我用钢筋和水泥囚禁了自己
老屋开始消瘦,一同消瘦的
还有锄头、镰刀,连同狗吠和蛙鼓
唯有炊烟不老,在那条佝偻的背影里
长出绿色,悬挂着我的一生
我把目光拴在树梢,企图用遥望
丈量出,与炊烟的距离
(黑篱,原名陈宝文,河北承德人。2017年开始学习诗歌写作,部分作品发表于《散文诗世界》等报刊。)
编辑:耿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