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当局南海政策的深层逻辑
——政治维度、法理面向和“法律”论述

2020-08-06 12:39:38叶正国
闽台关系研究 2020年2期
关键词:太平岛台湾当局法理

叶正国

(武汉大学 中国边界与海洋研究院,湖北 武汉 430072)

台湾问题是南海问题的肇始,南海问题则是台湾问题的聚合。南海问题和台湾问题都是近代中国从“天下”国家迈向民族国家过程中遭遇的边疆危机。南海议题是观察台湾地区政治生态、两岸政策和“外交政策”的重要窗口。台湾当局南海政策是台湾问题和南海问题的交汇,也是中国内政和外交问题的综合,对两岸关系和南海问题的走向有重要影响。所以,台湾当局南海政策是政治与“法律”交织的复合性议题,剖析其政治维度、法理面向和“法律”论述等深层逻辑十分必要。

一、台湾当局南海政策的政治维度:利益抑或身份

台湾当局南海政策受国际、两岸和岛内情势影响。在交叉压力下,台湾当局的政策制定反而有较大的自主空间。利益权衡和身份形塑是台湾当局南海政策的政治维度,前者主要包括南海对台湾的战略意义和资源意义,后者主要包括对台湾“主体性”的塑造。1995年美济礁事件之前,台湾当局主要是基于维护“国家主权”或“反共”等利益层面制定南海政策。而在此之后,台湾当局逐渐将目标转向身份形塑,将南海作为谋求台湾“主体性”的平台,以此证明“中华民国”的存在,试图拓展国际空间,或直接为推动“台独”服务。

(一)台湾当局南海政策的三重张力

南海问题在国际层面是地缘政治竞逐问题,在两岸层面是政治关系定位问题,在岛内层面则是国家认同问题。按照“国际—两岸—岛内”的脉络,台湾当局的南海政策需要处理好三个层面的张力。

1.国际层面:他者与己者。南海的政治秩序纷繁复杂,这里曾经是国共对峙和美苏冷战的前线,现在又是两岸关系的“晴雨表”和中美博弈的前沿。在南海问题上,台湾当局具有一种身份张力,台湾既是以美国为核心的“南海同盟”的盟友,是“南海同盟”的“己者”;又必须诉诸中国才能获得主张的正当性,即“南海同盟”的“他者”。

在地缘政治争端中,其他国家或地区经常利用台湾当局的身份张力坐收渔利。以南海声索国菲律宾为例,菲律宾1946年7月4日结束美国殖民统治,宣布独立。其副总统兼外交部长季里诺在9月11日就向麦克阿瑟提出南沙群岛主权诉求,但美国当时默认国民政府的主权行动。[1]1491950年海南岛解放后,菲律宾以防范中国大陆“侵占”为由不断询问台湾当局对太平岛(1)太平岛是南沙群岛最大的一座天然岛,有淡水,东西长约1 300米,南北宽约370米,陆地总面积约0.5平方公里,距离高雄港约1 600公里。参见:褚静涛.克洛马事件与台湾当局的应对[J].安徽史学, 2016(5):38-44.的“主权”主张,并拟派海军前往。1954年荒诞的“人道王国”事件中,自称“外交部长”的安德生给台湾地区外事部门的信件中提出,如果台湾当局予以承认并加以援助,“人道王国”将助力其“光复大陆”,联合达成“反共目标”。[2]1011956年,台湾当局对类似的“克洛马事件”反应相对平和。然而随后南越向美国、台湾当局等通报“中共登陆甘泉岛”的消息,又引起了台湾当局的恐慌,甚至想采取军事行动,考虑到“反共盟友”南越也有主权诉求才作罢。[2]10520世纪70年代两岸国际地位转变之际,菲越两国趁台湾当局亟需获得“外交支持”之机,不断强化对南海岛屿的占领事实。菲律宾1970年8月到1971年7月先后占领马欢岛、费信岛、中业岛、南钥岛、西月岛和北子岛等,甚至要求台湾当局撤走太平岛守军。

除南海声索国外,美国也趁南海局势复杂之机企图从中获利。1995年美济礁事件以来,美国南海政策逐渐脱离中立。尤其是2008年以来,美国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和“印太战略”,对南海U型线的质疑成为美国反对中国南海主张的关键。在“南海仲裁案”期间,美国多次要求台湾当局明确U型线,2014年美国助理国务卿丹尼尔·拉塞尔甚至不断施压,要求其澄清含义甚至建议放弃U型线主张。作为回应,马英九在“中华民国南疆资料特展”演讲中暗示,U型线为“岛屿归属线”。2018年“与台湾交往法案”签署后,太平岛也成为美国南海军事战略的重点。

虽然台湾当局的南海政策随美国南海战略而变动,但仍不能脱离与中国大陆的关联。例如在U型线立场上,它仍是维护中国南海历史性水域与南海岛屿主权非常关键的法理依据。而以美国为首的大国和其他声索国在南海问题上坚持一个中国政策,但仍会利用两岸在南海问题上的竞逐,通过强调在涉台事务中只与大陆对话,刺激台湾当局表态其与中国大陆区隔,进而影响台湾当局南海政策。[3]165民进党著名南海问题专家林廷辉对此有较为详细的论述:“台湾因拥有太平岛,因此在南海事务上享有话语权,虽然南海周边国家采取‘一中政策’,台湾无法参与区域对话机制,加入‘南海各方行为准则’的谈判,但台湾的动向特别受到南海其他声索国的关注。”[4]

2.两岸层面:互赖与排斥。南海问题是两岸联结的重要节点,也是两岸最为模糊的地带,既可能成为融冰的前沿,也可能成为对抗的前线。两岸关系的结构性矛盾没有解决,也反映在台湾当局南海政策中。林廷辉表示:“南海议题对台湾而言,不单纯是南海议题,而是两岸问题。”[5]

对台湾当局来说,其南海政策承继于国民政府时期,唯有在历史、地理、法理和事实层面都和中国大陆关联,共同维护南海权益,才能突出台湾角色。这就是南海问题上两岸的互赖关系。但由于两岸政治对立,无论是争夺“中国代表权”,还是突出台湾的“主体性”,提高“中华民国”的国际能见度和存在感,台湾当局在南海问题上又与中国大陆存在着排斥关系。

这种互赖与排斥关系影响着台湾当局的南海政策。例如,1950年蒋介石一心想反攻大陆,囿于实力只能将守卫太平岛的军队撤回台湾岛。又如,在对1974年海外留学生“保沙运动”的态度上,台湾当局对留学生的爱国行动给予高度肯定,虽然这事关海外华人和留学生的政治认同,但担心大陆的统战工作也是主要考虑因素之一。[6]1995年美济礁事件前,两岸在南海诸岛主权维护、资源开发等不同层次、领域和指向的共识都有所增加。[7]109直到李登辉后期提出“特殊两国论”,开始强调两岸在南海的分歧,制造两岸“分治”的印象,排斥关系才愈演愈烈,而这种形势一直延续到陈水扁时期和蔡英文时期。即使在马英九时期,两岸南海合作也经历了从模糊到排斥“主权”合作,再到合作“绝无可能”的转变(见表1)。例如,在黄岩岛事件和“海洋石油981”事件中,台湾当局甚至与大陆切割。所以,两岸不仅很难维持在主权方面原有的默契,甚至难以在低敏感性领域开展合作。

表1 马英九时期台湾当局部分官员对两岸南海合作的主张

3.岛内层面:整合与对立。台湾当局的南海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是两岸政策的延伸。早期,台湾当局南海议题的政策过程相对封闭,执政党的政治色彩起核心作用。现在,台湾地区实行选举政治,南海议题必须为选举服务,民意成为南海政策的重要影响因素。无论台湾当局是否承继国民政府时期的叙述,都将南海与台湾“主体性”挂钩。国民党和民进党在维护太平岛主权以及捍卫渔民权益方面的政策开始趋同。例如,为了平复民意,马英九当局在“南海仲裁案”结果即将出炉时登上太平岛,以突出“中华民国”的参与和太平岛的岛屿地位。蔡英文当局也在“南海仲裁案”后派军舰南海巡弋,并派台湾“内政”主管部门负责人叶俊荣登岛。与此同时,由于蓝绿撕裂、世代割裂和族群互斗,民意对抗导致南海议题出现态度对立,“台独”势力甚至曾主张放弃南海。现在这种声音虽然逐渐减弱,但转向了声索依据的分歧。有人认为主张南海诸岛归属必须诉诸历史线索,如时际法原则、固有疆域抑或U型线;也有人认为要依据国际法尤其是《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民进党的“南海议题三阶段论述”。因此台湾当局在南海政策上整合与对立并存,在开发太平岛、维护渔民权益和提供国际公共产品等方面取得了较大共识,但在南海政策的依据等方面还存在着很大分歧。

(二)交叉压力下台湾当局南海政策的自主空间

一般认为,台湾当局在名分上受制于非国际法主体资格,在能力上局限于军事力量,在战略上过于依赖美国,因此在南海问题上政策法律空间非常有限。[3]272然而,任何行动者不可能机械地等待结构的安排。[8]只要南海存在矛盾冲突,尤其是中美在南海问题上存在对峙,台湾当局就具有独特的地位和作用。对中国大陆来说,台湾当局的档案资料和对太平岛的占领意义重大;对其他国家来说,台湾当局是牵制或对抗大陆的重要伙伴。因此,台湾当局可利用“分化”结构寻找机会突破困境,其在南海议题上的角色至为关键。

台湾当局的南海政策面临多重时间结构和多元身份定位,并产生了“交叉压力”。[7]108具体来说,台湾当局在南海面临着两岸冲突、国际冲突与内部冲突,或者主权冲突、资源开发冲突与蓝绿冲突。各种冲突形成了相互排斥的“交叉冲突线”,其向不同方向发展形成交叉压力,使冲突相互抵消。[9]随着美国战略重心转移到亚太地区,南海逐渐成为大国权力竞争的场所,以便美国以台湾为抓手遏制中国大陆。在这种情况下,台湾当局南海政策的选择空间大为增加,可以利用各方矛盾,与各方发展政治、经济、安全等关系,塑造有利的南海地缘政治格局,实现利益最大化。[10]因此,台湾当局的南海政策会争取在中国大陆和美国间的平衡,保持自主性。例如,太平岛码头年久失修,虽然美国提出冻结行动,对太平岛兴建码头持保留意见,但台湾当局仍在太平岛开工建设新码头,规划通往南海的物资运输航线,加大129毫米口径迫击炮等军事力量部署。(2)越南非法占据的“敦谦沙洲”距离太平岛仅7.1海里,在台湾当局所设军事力量射程范围内,能够起到威慑作用。美国对台湾当局在南海问题上的定位非常明确,即阻止两岸联手,甚至利用台湾当局的主张否定中国大陆主张的合法性。民进党当局的南海政策名义上配合美国,但实质上是为谋求“台独”服务的,试图以南海问题培育台湾“主体性”观念意识。两岸在海洋,尤其是南海领域的默契容易被解读为“分治”的依据,甚至为“台独”势力构建“国际法依据”提供借口。

(三)台湾当局南海政策的身份形塑功能

南海是两岸历史和地理联结最为紧密的领域,是“两岸一中”的联结点。台湾当局的南海政策一方面受到两岸关系的形塑,另一方面也在形塑南海问题中的两岸关系。简言之,台湾当局的南海政策和两岸关系政治定位相互型构。一直以来,虽然“台独”势力想借此与中国切割,但囿于利益考虑、现实压力和法律约束,台湾当局的南海政策表述没有非常大的变化,只是试图运用南海问题提升其国际能见度并拓宽其所谓的“国际空间”,塑造台湾“主体性”。随着美国利用台湾当局推动亚太战略的行动愈加频繁,中国大陆对美国的反制力度不断加大,蔡英文当局以价值之名提升在南海地区的美台关系,越来越重视从身份形塑方面推动南海政策,借此影响两岸关系政治定位。

“主权宣示”与“实际管辖”范围的差异,即在南海事实状态的“两岸分治”,为台湾当局主张“主体性”提供了现实支撑,并以此证明台湾方面相对中国大陆的区隔。早期两岸南海政策都坚持“主权在我”,体现了“中国代表权”的分歧,以对南海部分岛屿的“治权”来解释。蔡英文当局试图将其转变为“主权分歧”,淡化“主权认知”交叉重叠的事实。蔡英文表示:“必须让台湾参与有关南海问题的所有协商,理由是台湾对争议区域内一个大型岛屿主张‘主权’。”[11]虽然维护南海“主权”的政策目标受制于岛内民意的压力没有改变,但“主权”范围逐渐限缩在太平岛和东沙群岛等,主体转变为“中华民国台湾”,这体现了身份定位的方向转变。

二、台湾当局南海政策的法理面向:锁链抑或钥匙

台湾当局对两岸政治关系定位的认知,从内战关系到认可大陆再走向“台独”,实际上在逐步放弃内战法理,并极力构建抑或证成“中华民国台湾”的“主权定位”。2019年7月2日,台湾地区陆委会主委陈明通在美国一场研讨会上强硬地说:“我们是一个‘主权国家’,无论在历史事实及国际法上,‘中华民国台湾’从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部分,我们绝不接受一国两制,这已是当前的台湾共识。”[12]“台独”势力谋求所谓“台湾作为主权国家”的法理塑造难以绕过南海问题。

法理既是对政治意志的约束,也是政治意志的表达。法理改变着对法现象的认知角度,现代社会人们对同一事物的法理认知在不断变化。只要一种主张或说法在社会中凝聚了共识,最终在“法”层面的反映就是法理的达成。一旦如此,那么即便不改变现有法律制度,相关事物在认知层面也已经发生改变。

认识“法理”和“法律”的不同,就有必要区别“法理台独”和“法律台独”。不能认为只要台湾地区“宪制性规定”和相关规范性文件维持一个中国原则,“台独”势力就没有行动。“法律台独”多是运用“法律”手段推动“台独”活动,如蔡英文当局不断通过修改“立法”或个案进行“去中国化”,甚至通过“修宪”的方式推动“台独”。民进党当局在法理层面“去中国化”,则试图改变对两岸关系的观念。换言之,“法理台独”是在“法律”适用、法制传播或者法治研究中不断塑造有利于台湾作为“国家”的定位,树立台湾作为“国家”的共识,进而改变台湾民众的国家法理观念。“法律”对一个中国规定的“合法性”来源于法理,如果法理上“一个中国”的正当性没有了,即使规定“一个中国”也不成为“良法”。“法理一中”的根基就在于“两岸同属一中”的共同认知。所以,“法理台独”所要构建的,是如何认知两岸关系的话语体系,进而构建台湾作为“单一政治主体”的法理基础。

台湾当局对南海的“主权宣示”或者政策渊源,是“中华民国宪法”的固有疆域、划定U型线的《南海诸岛位置略图》和在历史与地理层面同中国大陆的联结。例如,马英九在太平岛上的讲话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两岸一中”,但通过梳理自西汉以来对南沙诸岛事实主权的历史,表明了太平岛与中国大陆的联结。两岸对南海主权主张共同点更多,利益冲突更小,互赖性更强,更容易达成默契,可以成为国家统一的联结点。由于两岸在南海问题上长期坚持一致立场,很多学者认为国家统一可以从南海问题建立共识开始。有学者提出“南海一中”,以证明蔡英文当局在两岸政治关系定位中模糊地遵循“九二共识”。[1]561台湾学者林正义指出:“两岸在台湾海峡有紧张对峙,却未曾在南海有过剑拔弩张。两岸关系稳定、交流频繁、对话不断,在南海问题较容易合作。”[13]《马关条约》只是割让了台湾及其附属岛屿,主要包括台湾本岛和澎湖列岛。如果以《马关条约》为起点或以台湾岛为范围,很多“法理台独”理论很难解释南海诸岛(包括东沙群岛)在二战后划归广东省范围这些事实。因此南海一般被认为是遏制或限制“法理台独”的锁链。

然而,南海问题仍是“台独”势力谋求“正常国家”定位的重要议题。随着台湾地区政治情势的变化和国际海洋法的发展,很多涉及领土主权的“法理”也在变迁。早期,蔡同荣等民进党人士就主张放弃南海诸岛,以南海“要挟”和“测试”大陆的政策底线。[14]也有观点提出以南海换取东南亚国家或地区的政策变化,即放弃“主权”、联结东南亚、共同抗衡中国大陆。[15]这些可以称之为抛弃南海的教义派。但之后占民进党主流的是主张积极利用南海议题的务实派,即坚持以南海法理论述为台湾“主权”立场服务,积极经营南海,谋求台湾的“国际利益”。务实派主要建构了以下“法理”理论为其服务:一是“宪法变迁”论。该理论在南海问题上以事实统治领域为基础,将太平岛、东沙群岛等纳入“固有领土”或“固有领域”,放弃其他没有实际控制的南海岛屿,切断两岸南海声索的联结。例如,2019年6月,“大法官”提名人谢铭洋在回答台湾地区民意代表提问时指出,对1947年“中华民国宪法”中“固有疆域”的解释已经发生变化,不包括蒙古,只及于台澎金马。[16]二是“‘台独’法律史观”。该理论在南海问题上切割历史联系,将现在两岸涉南海规定的默契作为“去中国化”的依据。三是“台湾地位未定论”。这种观点虽然谬误百出,但几经沉浮仍有拥趸。在“南海仲裁案”期间,“台独”人士认为如果仲裁庭根据“旧金山和约”论证“南海地位未定”,那么就能推论“台湾地位未定”。这些对南海问题的利用都可能成为其开启“台独”的钥匙。

这些促使台湾社会在南海问题法理层面转变的推动者认为,台湾当局南海的法理基础是“事实占有”。台湾地区在李登辉时期开始采用“法律”手段切割同大陆的关系,如通过“宪政改造”掏空“国大”,进而动摇“中华民国”的正当性。李登辉名义上推进两岸南海合作,但通过修改系列海洋法规,逐渐弱化了台湾地区在南海的主权声索。陈水扁时期不断倡议南海的“台湾化”,强化与大陆的区隔,试图改变台湾地区的“法理基础”,从海洋方向为“台独”谋求地理空间。“海洋立国”是以“海洋台湾”区隔“大陆中国”,并借此改写两岸关系的政治定位。例如,吕秀莲曾说,台湾历史的演进其实一直有着一条始终不变的定律,那就是“海洋台湾”带给台湾人民的是希望和富足,而虚幻的“大陆意识”则往往造成台湾人的空幻和茫然。[17]台湾地区立场偏绿学者姜皇池认为,台湾地区海洋政策“需要先求国家之生存,因而应避免任何有可能伤害中华民国主权独立性之陈述,亦即需回避任何造成我国现有管辖领土遭解释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一部分的陈述”。[18]2008年陈水扁提出“南沙倡议”就企图以参与南海多边合作明确台湾作为“主权国家”,这也是台湾当局第一次以南海为媒介推进“台独”的尝试。与此相同,如果蔡英文当局在南海政策上完全配合美国,就相当于放弃领土主张,隐蔽地表达“台独”立场。目前,蔡英文当局可能提出更符合现代国际法发展的论述,“法理台独”可能在南海问题上出现。台湾地区绿营学界利用国际法碎片化、国际海洋法的新发展和内部法制变革等,逐步推动并形成了南海问题“台湾化”的基本思路,将南海主张的声索依据与中国彻底切割。

因此,台湾当局南海政策的变迁可以改变“中华民国宪法”的“法律”论述,或者直接诉诸国际条约,松绑一个中国与南海问题的关联。两岸南海政策如果基本一致,则自然突显出“两岸同属一中”;如果差异较大,则为“台独”提供佐证。长期以来,大陆很多学者根据执政党属性判断其南海政策,缺少对二者政策的聚合态势的关注,其相同性远大于差异性(见表2)。台湾当局在南海采取的是“切香肠”战略,采取一连串低强度动作,每一行动并不构成“去中国化”的理由,但经过一段时间发展,其政策论述却朝向有利于台湾“主体性”的方向转变,从“中国论述”转向“台湾论述”。具体来说,李登辉时期淡化宣示“主权”,而重视实际的经济利益;陈水扁时期以“主权”为包装,偷以“台湾”代替“中华民国”之名主张南海“主权”;马英九在“主权”宣示上着墨甚多,注重提高“中华民国”的国际能见度;蔡英文当局以“中华民国”之名在南海政策中植入“台独”理念。其中,蔡英文当局的南海政策与马英九当局最大的区别就在“主权”归属,其他方面如多边解决、U型线、太平岛、两岸合作、“法律”依据、自由航行等方面没有本质区别。台湾当局如果以谋求“台独”为目的,两岸在南海问题上必然逐渐对立,越来越没有弹性空间,南海形势也将愈加复杂。大陆在南海问题上如果处理得好,就是对“法理台独”的遏制;如果处理得不好,则可能成为“法理台独”的机会。

表2 台湾当局南海相关问题的态度变迁

三、台湾当局南海政策的“法律”论述:承继抑或创生

南海争端在历史层面涉及被占领,在政治层面涉及地缘战略地位,在法律层面关涉国际法渊源,具有多重问题域。台湾当局的南海政策与南海争端的实质一样,具有政治底色与“法律”外衣,并通过“法律”、权力与话语的互动进行秩序塑造。2009年以来,南海争端从“舆论+外交”逐渐转变为“规则+秩序”。各方的“法律”主张实际上是复杂政治话语形态的“法律”表达,是作为政治博弈延伸的“法律战”。随着台湾当局南海政策的“去中国化”,南海主张的“法律”依据不断转换,“台独”势力试图借此切割台湾与中国大陆的关联,乃至与国民政府时期的法律关联,以建立基于台湾“主体性”的“合法性”支撑。利用南海问题的法律渊源的复杂性、多元性和碎片化,“台独”势力可以选择有利于自己的论述,以“行动证明合法”,进而以“法律主张权利”。[19]

法律和政策具有共同的政治基础,是政治立场和实力的反映。政策与法律的构造生成具有一致性,政策往往成为法律的推动和实施工具,同时也成为法律制定的原则。[20]南海政策涉及复杂的政策法律问题,包括“旧金山和约”“台日和约”和《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等。台湾当局南海政策的“法律”论述有两条线:一个是历史线索,追溯其正当性来自中国;另一个是国际海洋法线索,归向事实占有与有效管辖,最终落脚点在台湾。前一条路线必然是中国叙事的,承继自国民政府时期,主要包括“固有疆域(领土)”、时际法原则和U型线等;后一条则是台湾叙事,以台湾为“主体”创生,弱化南海固有疆域的“主权”诉求,谋求国际海洋合作,试图拓展台湾“国际空间”,提高“中华民国”的能见度。例如,蔡英文当局南海政策的基础就是民进党内获得较大共识的“南海议题三阶段论述”,它主张第一阶段台湾地区按照国际惯例,以“先占”和“有效管辖”证明岛屿属于台湾;第二阶段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主张海洋权利,区分为领海、专属经济区和大陆架;第三阶段提出解决争端的办法,包括调停、斡旋、司法解决和仲裁等。

所以,台湾当局南海政策的“法律”论述遵循了从利益权衡到身份形塑的政治维度,虽然隐蔽,但影响更为深远。例如,台湾当局提倡“五国六方”动议,目的是突出台湾的“主体性”或“中华民国”的“主权国家”身份。[21]再如,由于台湾当局与南海周边国家没有“外交关系”,难以通过双边方式进行协商谈判,为了避免造成与大陆在主权问题上合作的印象,台湾当局更愿意以多边协商方式参与南海争端解决。还有,马英九当局利用在南海“法律”依据方面的优势,其提交“南海仲裁案”的“法庭之友意见书”主要集中在探讨太平岛“法律”地位,对其他问题要么视而不见,要么轻描淡写。最后,台湾当局的“法律”依据重点历经“法律—国际法—《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转变,不断缩小范围,逐渐淡化台湾地区规定(包括“宪制性规定”),即使在应用国际法时也基本不提国际惯例乃至时际法原则,而将重点放在《开罗宣言》《波茨坦公告》《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以及“台日和约”上。台湾当局南海政策坚持了“根据法律的思考”,极力把本土规定隐身,突出国际法尤其《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将政策的“合理性”“正当性”或合目的性融入“法律”话语建构中(见表3)。[22]

表3 台湾当局南海政策“法律”表述

四、结 语

南海作为“两岸一中”的重要领域,是台湾问题和南海问题相互交织之所在。对台湾当局来说,其在南海问题上的战略目标和资源能力并不匹配,既要考虑美国的亚太战略,又要考量两岸关系,还要思虑台湾地区政治情势的发展。在这种交叉压力下台湾当局在南海问题上具有一定的自主空间,逐渐从利益权衡转向身份形塑,即通过转换南海政策论述塑造两岸关系政治定位,切断南海同中国历史、现实和法理的联结,完成台湾“主体性”或“国家性”的话语建构。台湾当局逐步放弃来源于国民政府时期的“法律”论述,巩固基于台湾的法律论述,进而推动“法理台独”的建构。所以,台湾当局南海政策按照“政治定位-法理塑造-‘法律’支撑”的逻辑理路,通过“法律”论述转换进行法理建构,逐步推动“去中国化”,从而影响两岸关系政治定位。

猜你喜欢
太平岛台湾当局法理
新中国初期的联合国外交斗争策略及适时调整
红广角(2020年3期)2020-07-01 01:52:52
20世纪70年代初台湾当局对海外保钓运动的“疏导”效果评析
20世纪70年代初台湾当局对海外保钓运动的“疏导”效果评析
台旅游网推“太平岛赏月”
环球时报(2016-08-10)2016-08-10 06:57:27
检察机关强化刑事诉讼监督权的法理阐释
六成台湾人认为蔡英文应登太平岛
环球时报(2016-03-30)2016-03-30 09:14:00
讲情理更要讲“法理”
环境损害鉴定法理依据探讨
农村土地承包权退出的法理依据分析
本 期 导 读
环球时报(2009-03-17)2009-03-17 13:53: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