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锡钧
晚清年间,山东有个叫丁士成的,从小就酷喜斗鸡。专门建了个大宅院养斗鸡。
斗鸡的种类很多,主要有河南斗鸡、山东斗鸡等。丁士成为了集全天下斗鸡,走南闯北,四下搜索,十几年间竟给他将天下斗鸡种群几乎尽纳院中。
丁士成十分爱惜斗鸡,为了斗鸡,他放弃了娶妻生子。天热了,他给斗鸡掌扇;天冷了,他把火盆搬到斗鸡房里。就这样,他的斗鸡越养越多,品种越来越齐全,丁士成善养斗鸡的名声也传遍山东。
有一天晚上,丁士成看过斗鸡正要回房睡下,门外有人叩门。丁士成打开门让那人进来,冷丁吓了一跳,只见那人身着一身红袍,面色如血,说话声气如雷。丁士成想不出那人是谁,没等他问,那人先开口问他:“闻听丁公子善养斗鸡,这也是某家平生喜好,故此冒昧前来打扰,不知公子可否愿将您的斗鸡让某家观赏?”丁士成见红面汉是同道中人很高兴,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看就是了。”
于是丁士成领红面汉看遍了他的斗鸡,红面汉高兴得手舞足蹈,哈哈大笑着说:“丁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天下斗鸡几乎尽入贵院,可算得善养斗鸡之人了!好,來而不往非礼也,在下也养了几只斗鸡,不知丁公子可愿去我处观赏?”
这是丁士成求之不得的事,当下,高高兴兴随红面汉出了宅院。红面汉牵起丁士成的手,二人飘逸而去。
不一时,红面汉引丁士成来到一个空旷的山谷之中。丁士成见四下荒无人烟,心里有些害怕,但为了斗鸡豁出去了,全身蓄势,防备红面汉对己不利,跟着红面汉一路前行。果然,走过山谷,他看到一座不大的宅院,院里只有一间茅草房,四下没有人家,孤零零的,景致暗淡。
红面汉引领丁士成走进院子,昂头高叫一声,茅草房里飞出几只形态各异的斗鸡,雄赳赳、气昂昂引颈高啼。
丁士成顿时看呆傻了,红面汉虽只有区区几只斗鸡,其气势竟将他家中所有斗鸡都比得一文不值。
红面汉挺立庭院中间,口中学着斗鸡鸣叫之声,其中两只斗鸡闻声竟然一跳跃起,二鸡自在空中厮斗,看得丁士成目瞪口呆。
不一会,红面汉再叫一声,那两只厮斗正酣的斗鸡突然停下,双双落下,停在院中不动。
红面汉看看丁士成,说:“公子可有雅兴再看看某家别的斗鸡?”丁士成紧张得说不出话来,频频点头。红面汉这次没有呼叫,却是抬起脚在地上重重跺了两下。这下不得了,茅草房里传出一声有如凤鸣的啼叫,一只全身通红似火的斗鸡走了出来。
只见这只斗鸡大摇大摆走到院中,昂起脖颈再叫一声,原先挺立院中的两只斗鸡竟俯首呆立,全身抖动,其他的斗鸡也都匍卧地下,看得丁士成赞叹不已、自愧不如。
于是,丁士成再三恳求红面汉送他一只斗鸡。红面汉先前坚决不允,经不住丁士成苦苦相求,几乎要给红面汉跪下了,红面汉叹息一声,说:“原本某家看在公子酷喜斗鸡份上,带公子来此便是要送与公子一只斗鸡的,奈何公子竟一路猜疑某家来意,让某家寒了心。”
红面汉此话一出,丁士成顿时面红如赤,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小人之心,更无二话可说,双手向红面汉揖了一揖,再看了一眼院中斗鸡,依依不舍低着头欲转身离去。
谁知,没等丁士成脚步跨出,红面汉竟先行叫住了他,说:“也罢,若非公子如此喜爱斗鸡,某家今日断不会将斗鸡送出的!”
丁士成闻听大喜,转身再向红面汉一躬到地,问:“不知兄台肯将哪只斗鸡送与小弟?”
红面汉先将那些斗鸡赶回茅草屋,袖子抖抖,里面竟跳出一只鸽子般大的小斗鸡。对丁士成说:“公子若是不嫌弃,某家便将这只斗鸡送与你。”
丁士成万没想到经过这么多波折,红面汉竟送给他一只鸡雏,心中很不满意,面上自然流露出来。红面汉哼了一声,将那只小斗鸡唤到手中,小心地托送到丁士成手中,说:“公子可再细细看来。”
丁士成再细瞅瞅,见这只小斗鸡虽然不大,竟是成鸡,托在手中沉实如铁,再看它二目亮如灼星、怒气勃发,知是异种,便小心地收入袖中。心下尤有不甘,思量再求一只,向红面汉看了一眼,却是张不开嘴了。红面汉看出了丁士成心思,虎下脸来赶丁士成出去,厉声喝道:“世人皆贪心,丁公子也是这般。如此某家却不敢留你了!丁公子,记住某家的话,若令此斗鸡蒙尘,某家便将其自行收回!”
丁士成没有办法,只好离开院子,走出几步回头看时,茅草房早不见了,原本是茅草房的地方竟是自家院后的那棵参天巨柏。
丁士成情知事情怪异,却也无从探究,摸摸袖筒,斗鸡还在,放心地回到家中。
果然,红面汉赠予丁士成的小斗鸡神勇非常,丁士成虽有良种斗鸡无数,竟无一只能与之匹敌,偶一相遇,小斗鸡跃起丈余,双腿钳住大斗鸡脖颈,令其无法呼吸,立时败下阵来。丁士成爱惜非常,寻常人等决不与之相见。
这一日,京城来了个大官,是丁士成父亲的结拜兄弟,到此前来探望,却不知丁士成父亲已于几年前故去。大官与丁士成唏嘘一阵,问:“久闻贤侄善养斗鸡,不知可否让某一见?”丁士成抹不开情面,让大官到鸡舍走了一遭,大官看了丁士成的斗鸡赞不绝口,夸到后来面露不甘之色,说:“某看贤侄非小气之人,为何不尽出全数让某观赏?”
丁士成闻言面红至颈,之所以没将那只小斗鸡拿出给大官看,实在是怕大官出口索求无法拒绝。但大官既开口问了,想必来之前已闻听小斗鸡的名号,故此方有此言。
当下,丁士成无法再瞒,只好袖筒中取出小斗鸡让大官看。大官托在手中,看了又看,果然不愿还回,眼巴巴看着丁士成不说话,丁士成自知其意,却碍于大官与父亲的关系,又不能硬性夺回,只好眼睁睁看着大官将小斗鸡带走。
几日后,丁士成放心不下小斗鸡,去大官在县城里的暂住之处回访,话语之间询问小斗鸡事情。大官面露烦躁,说:“某本以为贤侄名声在外,谁知盛名之下真有不符!”丁士成不解何意,大官又说,他把小斗鸡拿回后,让县令重赏丁士成,县令口中诺诺,逢迎中隐含不恭之色。大官逼问之下县令方说,大官为丁士成所骗,这分明是只雏儿,却当神鸟送人,大官不办丁士成欺瞒之罪已是大度宽容,怎能重赏与他?
大官不信,让县令放出其家养斗鸡,令与小斗鸡拼斗。谁知,小斗鸡竟全失先前神勇之态,仆俯在地任其啄咬,毫无反抗之力,令大官丢尽颜面。大官恼怒之下,令人将小斗鸡丢入犬笼喂与恶犬。
丁士成闻听痛彻肺腑,却也不能说什么,思量寻回小斗鸡残骸回去好好安葬,却是遍寻不得,犬笼里连根鸡毛都找不到。无奈悻悻地回到家中。
当夜,丁士成刚刚睡下,猛见红面汉出现面前,指责他说:“某家只以为丁公子是爱斗鸡之人,却不知也是趋炎附势之辈,某家怎能任尔脏污某的斗鸡,故悉数先行取回,随某家尽享世外之乐去也!”
丁士成并非红面汉口中所言之人,欲行辩解,却不待他说话,红面汉袖中跳出那只小斗鸡,尖尖的利爪抓向丁士成,吓得丁士成大叫一声坐起来,竟是一个梦。
丁士成感觉其梦太过怪异,放心不下,起身去看他的斗鸡,却惊讶地发现,他的斗鸡一只都没有了。此时,丁士成方悟出:红面汉便是斗鸡神,看不得世人专以斗鸡寻欢取乐,迎上压下,故收走了斗鸡。
从此,丁士成再也不养斗鸡,于一日离开家宅,不知所终。
(题图/桑麟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