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瑞高
“学院”的牌子在学校门口几乎找不到了。我熟悉的那些学院,现在统统变成了大学,只有走进校园,才能看到学院的牌子:外语学院、机械工程学院、社会学院等。有的老教授舌头稍硬一点,把“某某学院”说成“某某系”,旁边就有人翻白眼,意思是说:现在已经升成了“学院”,您又把它退成“系”了!(开篇扣题展示现象)
学院的遗失,不唯独发生在高等学府里,社会上许多“小单位”都不见了。(“小单位”都不见了,与学院的遗失在本质上是相通的)比如过去的小厂、加工厂,现在也都遗失了。变成什么了?成了“总厂”。它底下的小车间,一一成为“分厂”。这样一来,职务也起了相应变化,原来的小厂厂长改称“总厂厂长”,原来的车间主任则叫“分厂厂长”。街上有些商店也不见了,巴掌大的门面,变成了“集团公司”;底下的门市部随之变成“公司”,班组柜台则摇身一变成“分公司”;管几台冰箱的叫“冷藏部经理”,接几个电话的就是“公关部经理”。我到一个汽车销售店歇脚,几个小伙子以为我是“大佬”,纷纷递来名片,那上面赫然印着“华东部部长”“东北部部长”,从字面看,不知他们管着多大地盘。
农村也是这样。我去一个千把人的小村,找不到村委会的牌子,却看到那里有好几个“集团公司”。村主任(即以前的生产队大队长)名片上印着董事长、总裁、总经理等好几个头衔;一个村民组(即以前的生产队),也可以有好几个公司总经理。真的是“老总多如毛,经理满街走”。(一句“真的是‘老总多如毛,经理满街走”,很有概括力)有些中国人喜欢做大,近些年愈演愈烈。小的、土的、实用的,现在都不见了,什么东西都是“大手笔”,连文艺界也染上了这毛病,动辄就搞“大戏”“大片”“大制作”,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的小戏,早就销声匿迹了。在某些人看来,场面总是越大越好,级别总是越高越好,名气总是越响越好。(深挖心理根源)至于是否名副其实,他们不关心、不在乎,也不懂行。因此便不难看到这样令人吃惊的场景:全国600多个大中小城市中,竟有183个城市提出要“建设现代化国际大都市”;有40个城市准备规划建设CBD(中央商务区),其中有4个城市人口还不足20万!(以事实说话,“事实胜于雄辩”)
鲁迅先生说过“拉大旗作虎皮”的话,那是七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但许多国人直到现在还是偏爱这个做派。这犹如发面,面粉就这么几斤,发得越大,其实气泡就越多。发酵不是发展,二者一字之差,却完全是两码事。在名利场的发酵车间里,发酵剂就是浮躁,就是好大喜功。真正的发展,那是需要沉寂、需要底气的。
《新华每日电讯》有篇文章颇令人深省。说的是美国最负盛名的常春藤大学,有个达特茅斯学院,它的毕業生是全美大学生里收入最高的,它的本科入学难度也是全美最高的,却一直保持着学院的称号。甚至当州政府决定斥巨资接管这所学院并改名为“达特茅斯大学”时,学校还不惜打官司,要求保留其学院称号。学院院长说:“我们欣赏和珍惜我们的工作,我们是一所大学,但名称不是大学。我们有美国第四古老的医学院、最古老的工程研究生系、最悠久的商业管理学院……”作者最后想起了美国最著名的大学麻省理工学院,他说:“麻省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自己改成‘麻省理工大学或‘美国理工大学。”(又回到“学院”与“大学”的问题之上)
真正的学府,几世纪如一日不让学院名称在自己手里遗失,不知我们这儿已经遗失的“学院”,什么时候能够找回。(惆怅之情、呼唤之意,内蕴于字里行间)
(选自《教师博览》2009年第12期,有删改)
不是说不要形式,但扎实的内容才能靠得住。浮躁之风何时才能刹住,值得每一名社会成员细细思量。
文章写法上有两个显著特点:一是逐层深入,击中要害。文中既有“现象”上的引申与扩展(比如“学院的遗失,不唯独发生在高等学府里,社会上许多‘小单位都不见了”“农村也是这样”“连文艺界也染上了这毛病”以及“因此便不难看到这样令人吃惊的场景:全国600多个大中小城市中……”),更注意追踪根源,找出问题的实质(“发酵不是发展”“发酵剂就是浮躁”)。此外,还指明了解决问题的途径(“需要沉寂、需要底气”)并给出了榜样(达特茅斯学院与麻省理工学院)。篇末的喟叹,针对已经遗失的“学院”又不限于学院,读来引人深思。二是突出运用了正反对比论证。先铺陈国内各个领域的种种情况,点明出现这种状况的深层次原因;然后援引《新华每日电讯》的一篇文章,让达特茅斯学院等的坚持、务实,与我们这儿大量的“遗失”形成了鲜明的比照。因材料确凿而翔实,全文也就很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