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鲁晓敏

黄永松 翟明磊 刘镇豪 陈诗宇 顾敏超

何处是松阳？和中国的其他古村落相比，松阳有何特别之处？它在当下又面临哪些转机与隐忧？鲁晓敏长期致力于松阳传统村落、乡土建筑等的研究，借他之眼，找寻藏在乡愁里的松阳。

我对晋东南、婺源、楠溪江古村落都进行过研究，各种菜肴都吃过以后，才知道我们家的菜肴处于什么样水平。松阳文化发育阶段在江南不算很高，它是中等水平;经济发育不算很好，也是中等水平;它的山水不是最漂亮的，中等偏上一点。但古村的数量和保存的程度在全国首屈一指。总体来说，松阳有几个特点。第一，“非遗”特别丰富;第二，“山水、村落、田园”的格局非常完整;第三，风水布局千变万化。这3大特点，放在全国来讲，我们都是非常自豪的。

松阳，中国风水的试验场

松阳村落中有一样是可以笑傲全国的，是什么呢？堪舆，也就是风水设计。松阳有401个行政村，我去了300多个。300多个村落大多是按风水设计的，即使不是按风水设计的，局部风水调理痕迹也非常明显。为什么？

第一，松阳道教非常盛行。松阳是历史上众多名道活动的地方。我统计了一下，松阳历史上有200多座寺观庙宇，其中道观不在少数，松阳出了许多的名道。第二，一些未能谋取功名的读书人去做风水先生，这些深受儒学教育的读书人，将一生的学说和理想运用到了村落设计和改造中。第三，松阳靠近福建、江西，这两个地方是中国风水的主要策源地。一代代本地的风水先生和外来的风水先生经过实践总结，渐渐地丰富了环境选择理论，并将其体现在风水设计中。

现在很多人对风水是很忌讳的，认为风水是迷信。其实风水是科学地对待大自然的一种判断方式，当然它也杂糅了封建迷信的东西。我们把风水一分为二：一部分风水是我们的建筑风水，其实是人与大自然如何完美地融合;一部分风水是人的风水，就是看相、算命。

松阳许多村落都设计成或者改造成风水村，最多的是船形村。比如沿松阴溪北的是界首村，被设计成一艘船。中间一条道路是龙骨，边上小巷是船骨，房子是甲板，刘氏宗祠是船舱，禹王宫后的大树就似船篙。松阳很多村设计成船形，有歷史原因，也有自然原因。因为松阳古村落多两山夹一沟，中间大，两头小，村落设计成船形是因地制宜，依山傍水的村落希望以航船的布局避免水患。这些带着“扬帆起航”“一帆风顺”“满载而归”吉祥寓意的船形村落承载着家族心愿，希望以水为动力推动宗族的蓬勃发展。

东阳木雕最后的辉煌为何在松阳

清中晚期，是太平天国战乱时期，大规模动乱下，松阳也遭到很大的破坏，但是比起江南其他地方，损失还算小很多。长期动乱，东阳师傅赖以生存的市场没有了，他们只得来到社会相对安定、经济相对较好的浙西南一带，特别是松阳。这些东阳师傅带来大量先进的木雕工艺和文化理念，也带动和培养了一批松阳本地的木雕师傅。

我们在村落普查，经常问当地老人，他们几乎都会讲几件事情：万工，千工，百工。讲得最多的是百工。他们讲，当时我们太公请了东阳师傅来我们家，吃住在这边，花了几年时间雕刻，一般来说都是1到3年时间。比如精彩的牛腿雕了3个多月，一算，百工。黄家大院，雕了3年，一算，万工。这么算出来的。

我们松阳现存的老房子大多建于清中后期和民国时期，很多是松阳有钱人建的。木雕手工艺师傅多是顶尖的东阳师傅。这些师傅在浙江北部没法存活，只能转到浙江西南一带谋生。当时整个浙江西南经济情况较好，社会稳定。清晚时期到民国期间，一大部分东阳木雕空间转移到了松阳。

民宿是双刃剑

民宿，说实在话是双刃剑。利用好了，传统村落活起来了;如利用不好，不细心指导，任其改造，对传统村落是个破坏。有机利用，修旧如旧，民宿才好。

西方建筑和我们不一样，不一样在哪里？我们建筑讲究意境。客厅中间案桌上放两个瓶子，寓意着“平平安安”。再放个镜子、自鸣钟，寓意着“终生平静”。每一件雕刻、每一幅画都是有故事的，映照你内心的一些东西。走进一所老房子，就是翻开一本书。一旦进行大规模改造，这东西还会有吗？

民宿好不好，要让游客用脚点赞，他这个脚从北京走过来为你点赞，你就成功了。如果你民宿做起来，没有任何一双脚为你点赞，就面临失败与淘汰。杭州上海两小时生活圈，带动民宿发展。你到西湖边，哪怕没有什么特色的民宿都是爆满的。它的决定因素：西湖。松阳没有名山大川，没有特别吸引人之处。靠什么吸引人？什么是决定性因素？靠的就是传统村落。

我们每个传统村落开民宿，都是可以的。但到不到时节点，要根据市场量身定做。当然民宿不是我最关心的，我关心的是文化历史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