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来袭

查老三

野猪来了

玉米啃青时节，孙得利拎着筐去山上的玉米地想掰点玉米烀着吃。还没走到地头，就发现玉米青棵磙子轧场似的倒了一大片，跑过去一看，遍地都是被啃了半截子的苞米棒子！地上还有乱七八糟的猪蹄子印，这是野猪干的呀。

孙得利心疼坏了，赶紧掏出手机，将灾情报告给村委会主任。

不一会儿的工夫，村主任就和村会计一起赶来了。他们先用手机拍了照，然后用皮尺丈量了受灾面积，见面积没有达到有关部门制定的赔偿标准，便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摇着头走了。

孙得利不甘心让野猪白白糟蹋了庄稼，从第二天开始，每天往这片玉米地跑好几趟，就是想看看，野猪有没有再次进地糟蹋他的玉米。

孙得利还暗暗祷告：野猪呀，你就再来糟蹋一回俺的玉米吧！只要给俺凑够了上报领取赔偿款的地亩数，俺给你磕头作揖都中！

野猪是非常狡猾的动物，为了躲避人类在它们出没过的地方下套子挖陷阱，基本上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很少吃“回头草”。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半个月。要是等到玉米成熟，到那时山里的各种果实也都开始成熟掉落了，山里有了充足的食物，野猪便不会再来田里偷吃庄稼了。

就在孙得利觉得快没有希望的时候，这天中午，邻居王老蔫突然跑来找他，说孙得利家的老母猪刚刚跑到他家玉米地里糟蹋了不少鲜玉米，让孙得利以后把老母猪圈住了。

王老蔫走后，孙得利瞅着肚子吃得滚圆被赶回来的老母猪，乐得一拍大腿，生出一条妙计来。

第二天，他从粮食缸里舀出一瓢玉米粒，一路撒着，将老母猪引进了他家那块被野猪糟蹋过的玉米地。

然而，让孙得利失望的是，老母猪进地后，虽然对鲜玉米非常感兴趣，但它并不像野猪进地那样，先将玉米秸秆成片地弄倒再吃，而是伸着脖子一棒棒地去啃玉米棒，这得啥时候才能凑够数啊！

情急之下，孙得利上去用脚把玉米秸秆成片地踹倒，让老母猪跟在他身后吃。

这办法挺好，老母猪很快就吃饱了肚子。孙得利瞅一眼倒下的玉米秸秆，加上先前被野猪糟蹋的，应该达到上报申请赔偿的面积了，于是收住脚，赶着老母猪回了家。然后他又返身回到玉米地里，给村主任打电话。

村主任和会计在拍照时，发现有的地方玉米秸秆倒下了，地上却没有猪蹄印儿，只有人的脚印儿。村主任可不傻，马上明白了几分，便问孙得利这是咋造成的？

孙得利没想到他精心设计的计谋会被村主任几下看出破绽，就一口咬定不知道。

村主任可不是好忽悠的，马上掏出电话要报警，并说有地上的脚印做破案线索，警察很快就会将破坏庄稼的坏分子绳之以法。这下孙得利害怕了，只好承认了一切。

孙得利偷雞不成反蚀一把米，被村主任好一顿批评自不必说，可回家后他却把这一切都迁怒于王老蔫。

在孙得利看来，若不是王老蔫来告状，他也不会想出这个损招。于是他把本来就不高的猪圈又刨掉了两层砖，让老母猪更加便于跳出猪圈，去吃王老蔫家的玉米。

这下可把王老蔫坑苦了，往往是前脚刚把老母猪给孙家赶回去，后脚那老母猪又回来了。

几天后王老蔫彻底蔫了，说孙得利：“你这老母猪若是养不起了，那就卖给我;若是能养得起，你就把猪圈好了。”

孙得利耍开了无赖，说：“腿长在猪身上，我还能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看着它呀？”

王老蔫人虽然老实，但也有个倔脾气。他懒得继续和孙得利理论，当天就买回一拖拉机的砖头水泥，亲自动手把孙得利家的猪圈给加高了二尺多，这下老母猪再也跳不出来了。

转嫁损失

第二天早上，孙得利拎着猪食去喂猪时，一下子傻了──只见猪圈的外墙根不知啥时候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圈里的老母猪不见了。

孙得利起先还以为是有人用工具刨开猪圈偷走了老母猪，待仔细一看，见猪圈外的地上，遍地都是拳头大小的猪蹄印，便猜测是外来的一头大猪拱破猪圈放走了老母猪。孙得利赶紧顺着猪蹄印去找猪。

一路跟踪到山坡上时，孙得利已经判断出，他的老母猪是跟那头大猪一起走的。它们先是在一片玉米地里吃够了鲜玉米，然后又一起钻进了山林。

孙得利一路顺着猪蹄印儿，一连翻过两座小山包，真让他看见了老母猪，只见它正和一头四五百斤重、嘴上长着半尺多长獠牙的公野猪“缠绵”呢。

孙得利心说：怪不得老母猪会跟公野猪走，原来是到了发情的日子，在山上的玉米地里留下了气味儿，被到地里偷吃玉米的野猪嗅到了，夜里顺着气味儿追到家，拱破猪圈领走了老母猪。

公野猪多厉害啊，尤其是发情时，会把一切进攻者都当成要和它争夺配偶的对象，凶暴得连老虎都敢斗。

可孙得利护财心切，只顾着心疼母猪，一时间死都不怕了，顺手从地上捡起根棍子，打算把公野猪吓跑，赶回他的老母猪。

但此时，只见公野猪“嗷嗷”叫着，像一辆开足了马力的小汽车似的，直奔孙得利而来，吓得孙得利“妈呀”一声惊叫，转身便往回跑。

公野猪的速度可比孙得利快多了，幸亏孙得利懂得野猪的习性，这东西跑起来不会打弯儿，直来直去地冲。

孙得利绕着圈儿跑，公野猪就无可奈何了。这样三圈两绕，公野猪对孙得利失去了兴趣，大摇大摆地回去继续和老母猪“缠绵”去了。

孙得利领教了公野猪的厉害，决定回村找几个村民来帮忙。

他回村后一连求了好多人，大家一听说是上山从公野猪身边往回赶老母猪，都吓得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走开了。孙得利无计可施，突然想起那天王老蔫说过要买他家老母猪的事儿，便生出一个鬼主意，去了王老蔫家，谎说他最近要出趟远门儿，家里的老母猪没人照顾，想把它卖给王老蔫。

王老蔫以前一直靠养猪增加家庭收入，这几年因为老婆去城里给孩子陪读了，他一个人在家忙不过来，才不养猪了，不过家里的一排猪圈还都闲置在那里。

这会儿听孙得利愿意把老母猪卖给他，王老蔫心想：自己虽然把孙得利的猪圈加了高，但这小子总爱欺负他，指不定哪天又会把猪放出来祸害自己的庄稼，不如就把孙得利的猪买回来，挣不挣钱不打紧，图个不闹心也算赚了。

想到这儿，王老蔫当即和孙得利谈好了猪价。他怕孙得利反悔，还和孙得利立下了一张谁都不许反悔的字据。

付完猪钱，等到去孙得利家赶猪时，孙得利却说母猪被他放到山上吃草去了，让王老蔫和他一起去山上赶猪。王老蔫无奈只好跟着孙得利一起上了山。

他们顺着猪蹄印儿，在树林里七拐八转，最后终于看到了和公野猪在一起的老母猪。孙得利一指老母猪，说：“你看到我家老母猪了吧，现在它可是你的了，你想怎么把它赶回家，我可不管啦。”说完，转身跑了。

孙得利一口气跑回家，暗自庆幸终于把损失转嫁给了王老蔫那个傻帽。过了一会儿，当他看到空手回来的王老蔫时，心里更是憋不住地乐。

可让孙得利更没想到的是，这王老蔫回来后，不但没去找人帮他往回弄老母猪，反而在家收拾起猪圈来。

孙得利以为王老蔫被气傻了，便跑过去幸灾乐祸地问他：“你不先去找老母猪，却在家里拾掇猪圈，难道那老母猪会自己跑回来？”

王老蔫一边继续干手头的活儿，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俺买下你家的老母猪，就是为了少生气。只要这老母猪不属于你了，它回来俺就好好养着;丢了，俺就权当花钱买个消停！”说完，便不再搭理孙得利。

得不偿失

一晃就过去了三个月，长白山地区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这天中午，孙得利正在屋里吃午饭，突然听到外面有撞门的声音，他推开门一看，天呐！撞门的竟然是那头跑进山里快三个月的老母猪！孙得利正高兴呢，这时候王老蔫来家赶猪，这才想起，这头猪早已经不属于他了。

王老蔫喜滋滋地对孙得利说：“俺就知道，这老母猪到了该回来的时候啦！”

孙得利问王老蔫是怎么知道的？王老蔫说：“俺小时候给生产队里放猪，有年春天在山上丢了头老母猪，可没想到，到了落雪的时候，那头老母猪竟然领着一群小野猪崽儿回来了──俺才知道，家猪是没办法在山上过冬的！所以俺才料定，这老母猪只要不被山上的野兽吃掉，天一冷它肯定会回来！”

说到这儿，王老蔫用手一指老母猪的肚子，接着说：“你看这圆鼓鼓的大肚子，里面指定装着十几只小野猪羔子。这可是纯野猪杂交品种，等生出来后把它们当种母猪卖，一头就值上万元！我老蔫这回可要发财喽！”

听着王老蔫开心的笑声，再看孙得利，脸已经成了猪肝色。

谁知王老蔫走出不远，竟然又把老母猪赶了回来，还用手拍着孙得利的肩膀说：“兄弟，我八岁时老妈病死，十三岁老爹又出车祸去世，幸亏你爸妈收留了我，不光把我养大成人，还帮我操持着娶上了媳妇儿。你觉得爸妈为了我没少操心花钱，心里愤愤不平，所以总找碴儿挤对欺负我，也料定我没法儿和你翻脸。可你忘了爸妈为啥收养我吗？你三岁时把一个钢珠子吞到嗓子眼儿卡住了，我正好路过，倒拎着你又是拍又是捶的，钢珠子才掉出来！那以后你爸妈就认定我是你的恩人，一直到去世还记着。他们对我好，是为了替你还情啊！”

见孙得利羞愧地低下了头，王老蔫将手中赶猪的树条子往他手中一塞，接着说：“赶紧把你的猪赶回猪圈里吧！记住了，一定要把它圈好，不要让它总往外跑！”说完，转身向大门外走去。

孙得利冲着王老蔫的背影喊道：“哥，我知道错了！可这猪你是花了钱的呀！”

王老蔫听到孙得利叫他哥，回过头对孙得利摆摆手说：“老弟，那母猪可不是白还给你的！等它下了小野猪羔子，你要给我一只母猪崽，頂当初我买你的母猪钱嘞！”

孙得利听后，鼻子一酸，眼窝就湿了。

恰在这时，只见村主任急匆匆走进孙得利家，看到孙得利泪流满面的样子，一头雾水地说：“我说孙得利呀！野猪是糟蹋了你家一些庄稼，可也不至于你哭到现在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经过我们村委会和广大受灾群众的不断反映，主管野生动物糟蹋农作物赔偿的办公室已经对原来制定的赔偿标准做了修改，以后不管被野生动物糟蹋了多大面积的庄稼，只要情况属实，一律按受灾面积给予经济补偿，还种地农民一个真正的公道！你过几天就可以去领补偿款了！”

孙得利听后，心说：今天这是咋啦？咋好事一个劲儿地上门？看来，我孙得利以后真应该好好做人啦！

选自《民间文学》20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