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时芬
2020年2月26日,新冠肺炎疫情在意大利已呈蔓延之势。教皇方济各在做弥撒时不停咳嗽、擤鼻涕,之后几天,梵蒂冈以教皇身体不适为由取消了所有的官方活动。全世界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人们都担忧“上帝在人间的总代表”是否会被新冠病毒感染。好在3月1日,教皇在例行的星期天布道仪式上露面致祝辞,让人松了一口气。教皇表示他只是患了感冒,需要休息几天。
星期天布道是梵蒂冈的传统活动。只要教皇没有外出访问,每周日的中午他都会向聚集在梵蒂冈圣彼得广场上的教徒和游客表达祝福。几年前,我也曾有幸聆听过一次教皇的祝福。
梵蒂冈位于罗马西北部,天主教的教皇以及所有的高级管理机构都常驻于此,这个面积只有0.44平方公里、护照人口只有500多人的国中之国由此在精神上统治着全球六分之一的人口。
那一年我在意大利讲学,到罗马旅行前做了功课,就想着参加星期天布道这一活动。我虽不是天主教徒,但能亲耳聆听教皇的祝福,也是一次有意义的经历。那天我起个大早,8点刚过就到了梵蒂冈博物馆,不料参观者众多,围墙外已排起了长长的人龙。为了控制人流,博物馆分批放人进去。我随着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的队伍慢慢往前挪。5月下旬的太阳照在人身上已是很热,不时有人前来询问要不要购买前面的位子,15欧元一人。这使我想起小时候天不亮就跟着大人去菜场排队凭票买年货,总是看到手、脸冻得通红的老太太为了贴补家用,将砖头或破篮子占着的前面位子,卖给不愿意或没时间排长队的人。
大约一个小时后,我终于跨进了博物馆,迎面就是一座“拉奥孔”雕塑的复制品——楼上展厅里的是真迹。二十几年前我读大学时,“美学热”还方兴未艾,我也读了德国美学家莱辛著、朱光潜译的美学名著《拉奥孔》,虽然有很多地方读不懂,但艺术瑰宝、经典著作、大师翻译的完美组合,还是令我获益匪浅。而今,当我能近距离地仔仔细细品味这尊被莱辛称为“太不可思议”的公元前1世纪古希腊神作,心情激动得几乎难以自抑。
博物馆里还有许多堪称稀世珍宝的油画和雕塑,我一点点看过去,最后来到西斯廷礼拜堂,又一次受到强烈震撼。天顶上的《创世纪》和墙上的《最后的审判》都是米开朗基罗的心血之作,是艺术史上不可逾越的巅峰。
博物馆出来是梵蒂冈的庭院,教皇的官邸坐落于此。看看时间不早了,我向旁邊的圣彼得广场走去。一个多小时前开始入场,此时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估计起码三四万人。人虽多,却井然有序。世界各地教会派来的朝圣团,在圣彼得教堂前落座,其他人只能站在后面的广场上。不管是虔诚的教徒还是普通游客,来到这里,满怀虔敬之心,安静地站在太阳下等着。后面有人进入广场,前面的人轻轻地往里挪几步,空出地方让他们站下。离12点还有几分钟,广场一侧使徒宫楼上的一间房间的窗户打开了,一个工作人员在窗口挂出一面紫红底色的教皇旗。随后,身着白袍的教皇本笃十六世出现在窗口。12点整,教皇对着麦克风开始致辞。他的声音通过装在环抱圣彼得广场的长廊里的扩音器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出生于德国的教皇本笃十六世学富五车,精通十种语言。2005年教皇约翰·保罗二世去世后他被选为教皇,是现在教皇方济各的前任。他用拉丁文致辞,我因不谙拉丁文,听不懂他说了什么,但能感受到现场神圣愉悦的气氛。大约二十分钟后,致辞结束,全场几万人报以“阿门”的回应。最后,教皇用意大利语、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和俄语等说了同一内容的一句祝福,为布道画上了句号。
广场上的人渐渐散去。从入场开始,有的人已经在烈日下暴晒了两个多小时,但人们安静地、缓慢地走出广场,没有一点喧哗。也有人向广场另一端的圣彼得教堂走去,在门口排起长龙,等着下午13时教堂开门进去参观。
亲聆教皇的祝福,于我而言,是一次难忘的经历。现场听众的秩序、虔敬和愉悦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次祝福后不到9个月,2013年2月11日,86岁的本笃十六世教皇宣布,因年老体弱决定于2月28日正式辞去教皇职位。他由此成为近600年来第一位在世时辞职的教皇。就在他宣布这一决定的晚上,一道闪电击中圣彼得大教堂的尖顶。世界各大媒体都报道了这一“灵异”现象。人们都在询问:教皇辞职,上帝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