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2020-07-27 16:24夏晨斌
牡丹 2020年12期
关键词:海东医疗队妈妈

“不要沮丧,天将破晓,黎明即将来到。”

——题记

晚饭后,夏予康抱着平板依偎在沙发上,快速翻阅着屏幕。夏予康,海东医科大学护理学专业的一名大四在校生,有着大学生独有的青春气息,身材苗条,皮肤白净,长着一头棕黑色的披背长发和一双小碟子般的大眼睛。夏予康家境优渥,从小过着精致而无忧无虑的生活,她也爱美如命,梳妆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单是一季的衣物都足够装满整个大衣橱。

“一天到晚捧着个平板,也不知道做点家务,快递都不工作了,还在那逛淘宝呢,你要是学习有这么认真就好了。”夏予康的妈妈不耐烦地说。

在妈妈的眼里,夏予康一直是个学习不认真、就知道打扮臭美的小女孩。也许是疫情的紧张情绪,也许是因为大家家中久待难免因琐碎之事产生厌烦情绪,总之,家中逐渐形成了妈妈>爸爸>女儿的“鄙视链”,并产生了一种空气凝结而沉闷的氛围。

“孩子在家也憋坏了,不能逛街、你就让孩子逛逛淘宝嘛!”夏予康的爸爸赶忙打着圆场,好让家中的火药味冷却些。

夏予康这几天来已经习惯了妈妈随时爆发的唠叨,权当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刷着平板,专心致志地浏览着屏幕上的内容。

“丁零零”,夏予康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着来电显示,先是惊慌、错愕,愣了一秒,随后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进自己房间。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夏予康同学,恭喜你通过海东省援鄂医疗队资格复审,现在武汉前线十万火急,请你立刻做好准备,明天一早6点,在海州大道第一附属医院南院集合。”

夏予康竟一时不敢相信电话里所说的话,反复又确认了一遍:“我……我通过了?”

“是,快准备吧。”

“谢谢!谢谢!”夏予康一时难以掩饰内心的欣喜,一改几天来心事重重、一脸凝重的样子,纵身向后一跃,背躺在床上,手中紧握着带来“幸运”的手机,久久不能平复。

但不一会儿,夏予康又欣喜难再,她知道从小到,大家里都不支持她的想法,不理解内心深处那个真正的她。夏予康小时候想学画画,并且展示出了对素描的天赋与热爱,但家里总觉得这是不务正业的事,便没有同意。后来,高中分班,夏予康想学理科探索科学,家里却觉得女孩子家家的就应该读文科,搞科学真读成女博士嫁人都成个问题,于是,在家里的轮番“轰炸”下,夏予康最终选择了文科……诸如此类还有很多。

夏予康知道她参加援鄂医疗队的想法,家里也会一如既往地反对,并能搬出千万条“为她好”的理由。所以,从参加初选到现在,夏予康一直瞒着家里,她这次准备先斩后奏,但不是为了用叛逆的行为向家里的“选择”还击,而是她知道,她是一名医护人员,她是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的一名战士,而她热爱的国家和人民正在被病毒摧残。“苟利国家生死以,岂以祸福趋避之”,或许是学文以来中国传统文人风骨在她内心深处“润物细无声”的雕刻,又或许是她最爱的小说《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中热妮娅桀骜不驯、笑对战争的倔强与纯真的性情感染,她这样坚信着。

起身坐立在床头,深呼吸一口,右手紧握着手机,左手则撑在被单上,又带着几分不安地反复捋顺被单上的绒毛。“该怎样开口去和家里说呢,都到这一步也没摊牌的勇气吗?”夏予康心里默思着。

还没等夏予康想好如何出门向父母开口说这件事,没成想,妈妈反而突然开门进来。

“你参加了海东援鄂医疗队?”妈妈倒是开门见山地说出了夏予康正想说的事。

夏予康这才想到平板落在了客厅沙发上,而且太匆忙也没有锁屏。平板里关于海东援鄂医疗队的内容怕是被妈妈发现了。妈妈一脸惊愕,惊愕之余还带着一丝气愤,或许是气愤夏予康任性地把这么重要的事一直隐瞒到现在,又或许是对女儿担忧本能的焦虑带来的火气。“你不许去!这么重要的事你说都不说一声,你也太任性了!”

“我任性?我从小到大跟你说的事,你同意过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夏予康前一刻钟还想着如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游说父母,这一刻也因为“任性”二字而炸毛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妈妈哪次不是为了你好,好心尽当了驴肝肺。你不看新闻吗?你知道武汉有多危险吗?是你个孩子去的地方吗?”妈妈的脾气一时也上来了,连珠炮似的对夏予康发出“灵魂拷问”。

“我不是个孩子了!”

还没等妈妈来得及接话,一秒停顿后,夏予康又立马补充道:“我是一名医护人员!救死扶伤是天职!”这话从少不经事的少女口中说出却有几分打趣。妈妈看着眼前面容严肃,眼神充满坚定,却又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样子的女儿,竟然一时哑了火,也不知该说什么。

……

“孩子终究是长大了。”爸爸低沉的一句话打破了对峙的气氛,“康康,别怪你妈妈,你也知道你外公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但你不知道,17年前全国闹SARS那会儿,你外公就是名医生,随海东的医疗队去了防疫一线,谁知道,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说到这儿,媽妈哽咽着缓缓地坐到床脚边。

“我……”夏予康确实从来不知道外公的事,只知道他是名医生。“妈……对不起。”夏予康从床头柜上抽来几张纸巾递给妈妈。

夏予康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不再争论,就算少不经事,这一份同理心还是有的。“我知道,爸爸、妈妈担心我,担心我一个人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担心我会受伤。但比起我,武汉、湖北、全国还有千千万万个家庭在等待救援,等待医护。三年前高考我选择了护理专业,就是想去帮助别人,爸爸从小教我,有一份热,便发一份光,要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上个学期,党组织正是批准我成为预备党员,列宁说,党是时代的荣誉和良知,现在祖国和党旗就在前线召唤,身为祖国和党的儿女,又怎么能够安坐家中。我主动请战去战“疫”前线,就是为了去救更多的人,就是为了告诉你们,我长大了。”

话说到这儿,三人的眼眶都湿润了,爸爸、妈妈才意识到,原来女儿早已经长大了,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只会撒娇、哭闹的小女孩,而是一名有责任、有担当、有理想的青年。

“别为我担心,我会学着照顾好自己的,我不怕吃苦,这段时间,我看了很多一线防疫的资料,我有心理准备。再说了,到了那边还有组织和很多战友呢!”夏予康明明已经哭丧着脸,却还要强装笑容地说出这番话来。

妈妈也没再说什么,妈妈知道,女儿做的选择是对的,只是……每一个母亲都会如此吧。妈妈缓缓站起,一个转身,向着储物柜走去,拖出了女儿用的旅行箱。“武汉天冷,得多带点厚衣服……”望着妈妈默默收拾衣物的背影,夏予康从背后一把抱住妈妈,眼泪浸湿了妈妈的衣背。

“还愣着干嘛呀,还不给孩子整理行李。”妈妈对爸爸说。

“平时看着你这些瓶瓶罐罐的就闹心,有时候真想给你扔了。”妈妈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开始轻拿轻放地收拾着夏予康的化妆品。

“妈,这些不用带了。”

“平时就你爱臭美,北边天气干,水乳总得带上。”

……

收拾完行李,也终于到了该出发的时间。

明明是要去往心之所向的地方,明明是终于争取到了自由选择的机会,明明是终于脱离了妈妈的唠叨,可在背上行囊,踏出家门,回眸看父母和家的那一刻,还是敌不过血浓于水的牵挂与不舍,一股酸劲儿涌上心头,泪水止不住地湿润了眼眶。

一声迈出家门的脚步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楼道照明灯。夏予康“不许稍绸缪”地向电梯迈去,却又轻蹑着不敢发出脚步声响,生怕离别的脚步声再扰乱妈妈的思绪。妈妈的泪水早已纵横面容之上却不忍发出哭声而不断隐忍,深怕哭声打破女儿的坚定,又害得孩子更难安心在远方工作。这一刻,听,大家用沉默和安静在各自表达爱的咆哮。片刻后,“叮”的一声,电梯声才划破了这安静的气氛。

南院是第一附属医院的新院区,离夏予康家很近,也就是百来米的距离。不一会儿,夏予康便走到了集合点,方才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下时间,手机便不停振动起来,也不用多想,想必是家庭群里父母的叮嘱,也不知夏予康何时关闭了家庭组的“消息免打扰”功能,点亮屏幕一看,才凌晨5点,距离出发还有一个小时。

找到集合点后,发现一辆海A94593车牌的大巴早已经停靠在侧,人也到了不少,大家凑在一起寒暄几句,互相认识一番,毕竟都是日后战线上的战友。

“夏予康,夏予康……夏予康到了吗?”集合点响起电话里那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在!我在这儿。”夏予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边垫高脚尖挥手,一边回答道。

“我是你们领队,过来签到,还有,你这头发太长了,这不行,签到完去旁边老师那理发去。”一身援鄂医疗队领队服的中年男子说,“剪头发没有怨言吧?”

“没有,我有思想准备……”要说怨言当然谈不上,可要说舍不得那也是真的,有哪个女孩子能舍得下自己一头飘逸的秀发呢,那可是少女青春之美的象征。

理发的时候,夏予康本就思绪波澜翻涌,加上秀发缕缕凋落的眼前景,或许是因境生情,家人的思念和往昔种种又再次涌上心头,她一下子还是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倒不是因为理发的事,或者说理发只是个导火索。泣不成声的夏予康一邊眼泪如决堤一般,一边又用哭腔和理发的老师说着:“继……续……我……我没事。”

在领队和同事的安抚之下,夏予康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简单收拾一番,便排队上车去了。

千城封禁、万家闭户下的海州大道显得格外冷清,道路远处传来的发动机轰鸣声划破了黎明的寂静,漫长的街道上空无一车,只有海A94593形单影只地向着海鄂高速的匝道口逆行而去。车里,夏予康若有所思般侧着头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的街景向后倒退,目光一一送别昔日繁华的街道、商店和向后远去的城与家。她在微信家庭组里发了句“上车,出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后便按下了息屏键,并缓缓拉起一只耳机线,把一只耳机塞入右耳里,耳机里传来悠扬的旋律——

我相信我们同饮一江水

我相信我们同流一片情

亲爱的人

亲爱的城

春回大地

我们再相拥

(中共全南县委统战部)

作者简介:夏晨斌(1995-),男,江西赣州人,硕士,研究方向:民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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