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缺

魏炜

这天一早，公司网站上贴出了一封大红贺信，祝贺工会的王研在一个全国性的小小说比赛中获得二等奖。

别人看到这封贺信，都是找王研去道个喜，或者在微信群里喊他发红包，要不就是私下里对他竖竖大拇指。能在全国性的比赛中获奖，公司还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呢。

可公关科的副科长刘若彬却坐立不安了。他想的是，王研获奖就获奖了，干吗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王研要不说，谁知道他获奖了呢。弄得沸反盈天，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很快，他就得出了结论：王研要和他争科长的位子！

公关科的老科长要退休了，得提拔个新科长顶上去。刘若彬原先以为，这个科长的位置非他莫属，因为公关科只有他这一个副科长，几无对手。所以，他也没拿这事儿放在心上。谁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跟他抢饭碗了。现在想来，这公关科也是个肥缺呢。

刘若彬在心里悄悄拿王研跟自己比了一下。这一比，把他比出一身冷汗来。原来他跟王研比，不光不占优势，反倒比出了劣势。最明显的，就是王研会写文章啊！王研是公司里有名的秀才，写得一手好文章。并且这小子极为聪明，能够融会贯通。小说散文啥的就不说了，最可怕的是他还能写调研报告和总结。据说公司的年终总结必定要经过他的修改，不然老总就不满意。老总几次想把他调到办公室，王研执意不肯，这才留在工会的。要是王研这时候跟老总一说，那还不板上钉钉？刘若彬即刻感受到了形势的严峻。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得马上行动了！

可刘若彬冥思苦想了两天，也没想出对付王研的法子。

这天晚上，他愁眉苦脸地在小区里遛弯，正碰上公司同事曾琪。曾琪气得脸膛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似乎要喷出火来。刘若彬忙着问道：“兄弟，这是咋的啦？”曾琪气呼呼地说道：“我那个混蛋儿子，快把我气死了！要不是我媳妇拦着，我就上手了，打他个半残！”刘若彬问道：“又为啥呀？”

曾琪实在郁闷，这才忍不住跟他讲起来。今天这场气，全是因为他儿子的作文。他儿子也邪了，平常组词造句都没问题，可一写作文就麻了爪儿，吭哧半天也写不出啥，回回成绩班里垫底。今天，老师又把他给叫去了，狠狠地把他批评了一通。他回家来教儿子写作文，没想到儿子居然说他构思的更臭。两个人言来语去，他给气得暴跳如雷，差点儿就动上了手。

刘若彬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咱现在都教不了孩子啦。不成啊，就得花钱请家教啦。曾琪恨铁不成钢地说，请过了，没见到效果呀。作文这个事，还真不是三两天就能见成效的，也看不出老师用没用心啊。刘若彬眼珠儿一转，计上心来，忽然说道：“那是你没请对人！请对了人，孩子那作文，一天一个水平，眼见着提高！”曾琪惊喜地问道：“你认得高人？”

刘若彬点着他的脑门儿说：“高人就在你身边，你咋就看不到呢？”

曾琪转着眼珠儿想了半天，也没想出那位高人是谁，就央求他：“刘哥，别跟我打哑迷了，你快直说了吧。”刘若彬就直说了：“王研呀。他不光文章写得好，孩子也指导得好。听说他家孩子写的作文，都登到作文报上了。你好好求求他，再多给点儿钱，他若肯收下你儿子，你就不用犯愁了。”曾琪一拍脑门儿说：“我真是榆木疙瘩，忘了这个茬儿了！”他掏出手机，到一旁去给王研打电话了。

过了两天，刘若彬碰到了曾琪，问他那个事怎么样了。曾琪说，王研起初死活不肯，可架不住他软磨硬泡，终于答应了。每周两次，每次一个晚上，给他儿子恶补作文。刘若彬听完，含笑不语。

接下来的几天，刘若彬可真是忙坏了。他给王研当上了义务宣传员，到处跟人说王研给曾琪家的孩子当上了作文家教，而且成果特别好。结果就有好几个人去求王研，让他也给自己家的孩子当家教。王研推脱，说他没那么多时间。人家就不高兴了，说你收了曾琪家的孩子，咋就不收我的，有亲有后咋的？王研不想得罪那么多人，只好都收下来。他的时间排得满满的，脚尖都要打到后腦勺了，每天都是行色匆匆。

刘若彬心里暗暗地笑着。

他时刻关注着王研的朋友圈。王研每次发表了文章，肯定要贴到朋友圈里。他慢慢地发现，王研贴出的稿子越来越少，经常是十天半月才会贴出一个来，再到后来，就没贴出了。刘若彬得意地想，再过不了几天，你就写不了文章了，我看你还怎么跟我争。除掉了这个光环，你就不比我强了。

有天，刘若彬碰到了王研，关切地问道：“兄弟，最近怎么不见你更新朋友圈了？”王研满脸愁苦地说：“嗨，别说了。也不知道谁到处说我辅导作文特别好，公司好多人都把孩子塞给我了。你说我要不管吧，怕伤人面子;可管吧，又太费精力了。我这人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接下来，就想干好。这不，从早忙到晚，哪还有工夫写作呀。”刘若彬虚情假意地安慰他：“这不还有收入吗，也不见得比你的稿费少。你有这本事，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王研点点头说：“那倒也是。我获个全国性的大奖，才拿了2000块钱奖金，这辅导作文，几天就有了。”刘若彬鼓励他一番，心里暗暗地想，过阵子你就知道啥叫因小失大了。

不知不觉间，半年过去了，老科长提交了退休申请，局里推出了候选人，不是刘若彬，竟然是王研。刘若彬愣了半天，回过神来，实在气不过，就去找老总，问他比王研差在了哪儿。

老总没回答他的问题，却反问道：“你知道公关是干吗的吧？”刘若彬说：“当然知道，就是摆平各种各样的事。”老总问道：“那你知道什么最难摆平吗？”刘若彬举了几个例子，老总都摇头否认了。刘若彬不明白了，问道：“那您说是什么？”老总说：“孩子呀。”

老总的宝贝孙子，特别能折腾不说，学习也有一出儿没一出儿，快把人给急死了。甭看老总管着几百号人，却对他这个孙子焦头烂额。前些日子，老总听说王研教孩子有一套，也把孙子送给王研去教。还甭说，这些日子下来，他孙子不光作文写得好多了，人也变得乖了不少，很难得地受到了老师的表扬。老总深有感触：“王研能把这些调皮捣蛋的孩子调教好，去做大人的工作更没问题了。所以，我提议让王研当公关科长。”

刘若彬愣在那里，就像有个枣子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半张着嘴巴，半天都合不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