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桢韵
囧婆又被人拿着竹竿赶跑了。
囧婆总是坐在村口桥边的灰色岩石上,每到午后,都会准时到这,给我们这些小孩子讲一些怪力乱神的故事,我们都爱听—多稀奇的事啊!她总是耷拉着脸,但讲起故事来,那饱经风霜的眉目间陡然覆上了一层明媚,嘴角不经意间扯扯,嗓门也越来越高,多骄傲自豪似得,嘴边还有唾沫星子飞溅,虽然有点嫌弃,但她讲的故事是我听过最精彩的,囧婆讲的故事仿佛是我童年中浓墨重彩却又轻描淡写得一笔。
像是约定好了的,幼时的我偏不爱学习书本,就喜那些民间流传的奇闻逸事,一到午后,不顾家人的阻拦,顶着烧灼的太阳我便冲了出去,卷着阵阵的黄土,我抵达村口——咿,还是来晚了。我用力拨开人群,艱难地伸着臂膀,挤到囧婆跟前——这是听故事的好地方。我心满意足,一屁股坐在地上,囧婆也稍稍颔首,看我一眼,有些不耐。
“都静静静静,吵死了,兔崽子听个故事也不安分!真是!”她扯着嗓子吼。
黑压压的孩子群,没有一丝声音了。
“咱们今天说说美女蛇的故事,相传啊……”
囧婆头顶的老榆树晃了晃脑袋,洒下阴凉,风里飘着好多白色的棉絮,骚的人痒痒的,如此热的天气,我却感到清凉,囧婆微微沙哑又带点方言的嗓音总能让人安静下来,沉醉在故事中,在她的世界里如痴如梦。我想,一棵树,一群孩子,一个囧样脸的老人,一方小天地,一片阳光,应该很美吧。这便是我所怀念的童年了。
日子很快,不知不觉已经听了囧婆讲了五年的故事。我尤记得啊,那天她讲完故事,吐出一个大烟圈,精神不似往日,很颓迷,摆了摆衣袖,对我们说:“回去吧,我可能不再来了,以后别往这跑了。”我们都以为是句打趣的话,没多在意,都散了。我有些不甘:“抓住她的破烂袍子,抬头问:“为什么不来?”“阎王爷来收我了。”我不懂,疑惑地的摸摸脑袋。她看出来了,少见的真心笑道:“不懂也好……给你兔崽子说,以后囧婆我不来了,你也得记着我给你讲的东西,少浪费我唾沫星子。”还是那么幽默。我傻笑,对她道:“好嘞囧婆,以后还是要常来啊——诶我先走了,我娘叫我吃饭,囧婆再见!”我跑得很快,不时回头望见囧婆盯着我看,看不清她的脸了,但好像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烁,太刺眼了……
很久很久以后啊,我再没见过囧婆,像是没有在这世上来过一样,没有人再提起她,我猜,她可能有了更好的归宿吧,或许是被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