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淼
在 场
这个秋天,记不清具体的日子了。
只记得云很淡,像极了我的床单。
我在河谷里捡起一块石头,就像不经意捡起一片树叶。很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喜欢。
干涸的河道,像年久未洗的裤子,所有的褶皱都挺直了腰板。
有一条道路通向村庄,金黃的落叶铺满了伤感。
火红的思念在风中繁衍,旧房子里的老人站在门前。
我们捏造了一个谎言。
告诉他,孩子正在回来的路上。
生活总是给我
春天是个坏孩子。
河面上的冰露出了久违的秘密。
面包店里的那个坏小子,总是喜欢把标签倒着贴。
这个春天在寒冷中反复,因为北风时不时过来敲门。
我所知道的生活总是充满了变数和未知。
生活没有给我虚伪和赞美。嗯,至少今天还没有。
生活没有给我恒温的暖气和不灭的火焰。
因此我为什么留下:许多答案和秘密还要寻找。
这些让我高兴:暴雪中的火锅,长出一畦蒜香的土地,深夜的泡面,还有散落一地的月光。
这些让我心情灰暗:还不完的信用卡,灰鸽子一样的天空,一个随地吐痰的中学生。
一个没有故乡的人
在被岁月遗忘的边缘,故乡也正在把我遗忘。我此生最不能忘怀的只有故乡和它所带来的缠绵不断的疼了。
每年返乡更像是串门,履行一道入关手续。
在故乡,认识我的人和我认识的人都在接近极值了。
我们每个人都无法预知明天,但是,我们都极力掩盖真相。
虽然我们都知道这一天迟早要到来。
返城以后,我像是一个面壁者,或许一直都是。在深夜虚构和复制脑海里的一切,捏造一个不可能实现的依据,重构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乡和时空。
浅浅的流水,反光的鹅卵石,粗壮的麻柳树,低矮而强悍的荆棘,歪歪扭扭的羊肠小道,还有那烦人的各种蚊虫,都变得亲切起来。
而我在梦醒以后,像是一个一夜破产的穷人。有时,我会恍然明白:你是一个穷人,一个连故乡都没有的人。想想吧!这将是一个多么可怖的秘密。
故乡是一个手工大师,它把所有的精气神像营养液一样注入我们的体内,使我们无论身处何方,心儿都始终向着故乡。记忆的风暴,总能让故乡的烙印焊在血液之中。
所以,我经常在我的体内听到一个回音:“一个穷人,一个连故乡都没有的人。”
古格王朝随想
杀戮和救赎就像一把剑的两面。
很难想象在海拔六千米左右的后藏地区,还存在着一个古格王朝,有着800年的历史。在空气稀薄的阿里地区,建成宏伟的建筑和卫星城,在今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先民的智慧无法用今天的思维揣测,存在就是合理。
当我的双脚踩在这片土地上,远处的喜马拉雅山脉正静穆地注视着人间。
脚下的白骨仿佛把我拽入了另一个世界。
高高在上的宫殿和残存的土坯,如针尖般刺在我的心上。如果她能像布达拉宫一样留存于世,将是何等雄伟。
风声和寂静的起伏,如同王朝的命运。
宗教和王权的冲突,兄弟和国家利益的冲突,最终断送了王朝。对与错,已无法分辨。洁净的云朵下,很难想象战争的存在,血迹已被岁月清洗得干干净净,但苍茫与辉煌已注入这片高贵的土地。
岩壁上简单的刻画,像高擎的不熄的明灯,永远指引着后人,探寻毁灭的秘密和教训。
在宫殿议事厅,我瞑目还原历史的现场。厮杀与对抗耗尽了王朝最后的力量。国王的妥协成为最后的绝响……
在远离世界的边缘,鹰隼的呼啸,私欲的风暴终究还是会来临。
悲壮已成为过眼云烟,愿每个高原上的灵魂都能得到救赎。
回首,只有这些高过山顶的墙体见证了所有。对着它们,我在笔记本上轻轻写下:
沉默的证人。
岁月的证人。
而天空是唯一的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