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遥
我刚搬到这个小区的时候,小区门口总是蹲着一只大黄猫。除了这只大黄猫,院子里偶尔还闪过其他的猫。它们趁着夜色,从院墙上飞檐走壁而来,和大黄猫打斗一番,落败而走,或者和大黄猫厮混玩耍几回,又飘然而去。
有年冬天,小区的花园里出现了一个纸箱,里面卧着一只花猫。从纸箱外面看它,它会腼腆地往里面缩一缩。有太阳的天气,花猫会傻傻地把自己露在纸箱外面,可以看出它还是一只小萌猫,胆小、敏感又脆弱。因为过年,家家都少不了丰盛的食物,总有人把鱼呀肉呀放在纸箱边。靠着纸箱和食物,小花猫活过了冬天。
次年春天,花猫长大了些,大到已经不必担心会被一场雪冻死了。那个纸箱也被当垃圾清理了,包括花猫,刚开始也是以垃圾的身份出现的,一只可以活动的,随时在躲避被清理命运的垃圾。大黄猫也会隔三岔五地到处巡查,它看到花猫就会不爽,不客气地追赶着撕咬,但畢竟需要大黄猫操心的事太多了,它忙着约会、生崽、打架、驱逐更有威胁的对手……也顾不上总跟这只花猫较劲。
花猫就这样活下来了。夏天,花猫生过一场病,应该是不小心吃坏了肚子,缩在墙角,大口大口地呕吐,像一把揉皱了的卫生纸,就那么奄奄一息地卧着,甚至都让人怀疑,它是不是已经死了。可清洁工一来,它就拼命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开,离扫把这种东西远远的,它最清楚垃圾是什么。它挣扎着爬到花园,竟然慢慢缓了过来……
大黄猫在前院称王称霸的时候,花猫已经是后院几个单元的常客。这只花猫不怕生人,有小孩子在院子里跟花猫没玩够,它就会被带到某一户人家里串门。天气特别冷的时候,花猫甚至会蹲在某个单元门口,喵喵叫着求借宿。饿了的话,它还会站在车顶上对着一楼喵呜喵呜叫喊着求喂食。
大黄猫还是院子里的王,会高高地坐在小区门口的第一辆轿车上,但毛色明显暗淡了,眼神也浑浊了,显露出一只老猫的阴郁颓唐气息,而花猫已经长得毛色油亮,眼神炯炯,跑起来摇头晃脑,得意扬扬。还会有野猫蹿房越脊而来,不过都直接往后院去了。有个春天,后院停的车底下会忽然窜出咕噜噜一串猫,把人都能绊倒,它们在花园里、树篱间追赶嬉闹。不消说,都是那只花猫招惹来的。有一只黑猫出现得最频繁,花猫蹲在单元门口求串门的时候,黑猫也不远不近地守着,有时候,你感觉花猫未必是为了进门,而是为了带黑猫混个脸熟,“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黑猫。”
有了花猫,带着孩子转悠的婆婆妈妈们,会蹲下来,给孩子指点“猫猫——”。花猫也很大方,跑过来在大人腿上蹭蹭,任孩子摸摸,不知有多少孩子,因为花猫认识了“猫”是个什么事物,他们以为猫天生就这么可爱友好。
想来这只花猫小时候也没少经历来自人类或同类的恶意,这些惨痛的经历偶尔会投射出来,即使它与人再亲近,眼神也会闪过一丝警惕。好在,它活下来了。也许对它好的人,比对它坏的人多,或者说,它愿意记起人们对它的好,比坏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