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劳的警惕与信任

曾园

前《南都周刊》、《新周刊》主笔。从事茶文化研究与写作多年，现在西双版纳筹备茶学院。出版过《词的冒险》、《茶叶侦探》等书。

清明前后的采茶季，任何一个自媒体大号的“文章”都可能给茶行业带来极大伤害。曾经一篇题为《你喝的不是茶，而是毒药》的文章在三十多家自媒体平台上疯狂传播，阅读量大都超过10万。第二天，茶行业协会发布声明，但阅读量才1万多。可见科学传播远远不如恐吓有效果。

在正常社会中，最应该受到信任的是专家。但专家在中国有了“砖家”这个写法后，在一些人群里，相信专家成了一件很低幼的事情。

似乎很多不再低幼的人都洞悉了茶行业的秘密与专家的谎言。

那我们相信什么呢？

更多的人愿意相信电商平台里仙风道骨的老爷爷，以及简单有效的表白：“我家六代做茶，凭的是良心。”

那谁有良心谁没有良心呢？仍然还是看美髯公老爷爷的演技与长相。相信他，茶里没有农药，而且也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在茶行业与老爷爷对决中，很多人支持老爷爷，仅仅是因为村，上春树说过：“若要在坚硬的高墙与击石的鸡蛋之间做选择，我会永远选择站在鸡蛋那一边。”这种教条很多，比如“毕竟是入口的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自媒体每年春天都会用农药来拯救自己的流量。

关于农药残留的标准，陈宗懋院士的话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一农药标准的高低，取决于制定标准的国家是消费国还是生产国。就茶来说，欧盟不生产只消费，所以标准最高;日本既生产又消费，标准低一些。

很遗憾，我国在这方面的专家还比较缺乏。尽管郑观应在清末就提出了“商战甚于兵战”的理论，但实践才刚刚起步，未见章法。

以稀一土为例。据最具传播性的电视节目《每周质量报告》2015年5月17日报道，北京市消协组织了一次针对茶叶产品的比较试验，八个乌龙茶产品和一个茉莉花茶产品的污染物指标不符合国家要求，稀土含量超过国家标准。这一结论在市场上立刻引发了恐慌性反应。

专家郑国建說，目前对茶叶所定的稀土标准是不合理的。方面国际上对稀土并无规定，另一方面稀土含量并非茶农或茶叶企业所能决定或控制的。事实上，国家卫计委曾表示，稀土元素不完全有害，有些稀土元素对人体健康还有一定的积极作用。

2017年9月17日，《食品安全国家标准食品中真菌毒素限量》及《食品安全国家标准食品中污染物限量》正式施行，它取消了植物性食品稀土限量要求。这意味着茶企将不受“稀土超标”困扰，也不用再支付高额的稀土鉴定费用。

草甘膦一直是自媒体的最爱，每当流量不够的时候草甘膦就会被拿出来恐吓读者。但国人可能无法想象，这种在国内声名狼藉、几乎等同于剧毒的农药欧盟是允许使用的。在金融领域，草甘膦板块长期保持强势领涨。

这是为什么？草甘膦的相关争议从2015年开始。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公布了草甘膦可能对人类致癌的报告。随后许多政府部门与国际权威科研机构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攻防战（与中国的稀土攻防战同步）。进入2018年，情况发生逆专，美国国会不再资助相关机构，更多国际科研机构发布对草甘膦有利的结果。

现在的局面是，国际上大多数权威部门不再禁止草甘膦。而在我们的微信圈，草甘膦成了最大的毒药。

按照常识，因为我们是出口国，所以中国标准应该低于欧盟与美国，但结果是，在稀土标准上，中国居然曾经高于欧盟。在草甘膦的问题上，中国标准高于全世界。据《南方农村报》，中国标准草甘膦不得超过1mg/kg，而欧盟标准为2mg/kg（2012年）。在日本标准中，草甘膦的残留限量是中国标准的20倍。

中国对稀土、草甘膦的标准如此之严，是否意味着中国标准整体水平更高呢？相信老爷爷，有效吗？一百年多前，中国茶叶只要贴上“怡和行”的logo，就是全欧洲公认的最高标准。“怡和行”被清政府压榨倒闭后，英国商人直接去中国茶农那里买茶，惊讶地发现纯朴的白胡子老爷爷往茶里加滑石粉（保持色泽光亮）。全世界媒体哗然，不久，中国从茶叶出口国沦为进口国。

品质只有靠标准与品牌的理性来守护。品牌需要资金、技术与时间成就，白胡子老爷爷不可能守护我们的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