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新闻思想的儒家印记

2020-07-20 03:23李皓
学理论·下 2020年2期
关键词:儒家文化梁启超

李皓

摘 要:作为近代中国卓越的新闻理论家和报刊活动家,梁启超新闻思想的中心在于政治,他认为新闻工作者首先应该是一个以改造社会、引导民众为己任的民智启蒙者和政治活动家。他同时认为报纸主要是一个宣传与舆论传达的中介渠道,用于加强社会上下等级阶层之间的信息交流。在很大程度上,梁启超把新闻工作和报刊定位为国家机器和政治工具,这成为中国主流媒体的一种传统,媒体直到现在都被视为促进国家意识形态传播的主要手段。梁启超新闻活动的最终目的仍然延续了“尊王攘夷”“宣德达情”的儒家文化传统,这无疑给他的新闻思想刻上了深深的儒家文化烙印,并且影响了后来世世代代的中国主流媒体新闻人。

关键词:梁启超;新闻思想;儒家文化

梁启超(1873-1929)是中国近代著名的政治活动家、思想家、文学家,同时也是卓越的新闻理论家和报刊活动家。他的新闻生涯从1895年创办《中外纪闻》起,到1920年由欧洲回国后,人生中的27年间亲手创办和积极支持的报刊达17种,撰述的文字有1 400余万种,被后世推崇为“舆论界之骄子”。梁启超吸收借鉴了当时西方新闻理论的先进成果并加以发挥创造,在新闻理念上达到了同时代的世界较高水平。然而,他认为新闻工作者首先应该是一个以改造社会、引导民众为己任的民智启蒙者和政治活动家,其次才是一个职业的新闻人。他把新闻工作和报刊定位为国家机器和政治工具,对新闻的自主性和存在价值都有认识上的忽视或偏差。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认为他受到传统儒家思想文化的影响,体现出了文化和时代上的局限性。

一、新闻思想的儒家传承

梁啟超是改良主义者康有为(1858-1927)的学生。康有为其实主要是一位儒家学者,他最早开始利用现代报纸来宣传他的渐进式改革思想,并成为清朝皇帝的首席顾问。需要强调的是,中国儒家文人的传统是以治国理政为本,在国家事务中讲求实效。在中国,大多数接受过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甚至文学教育的人,都希望成为强大国家的知识精英的一分子,并希望成为领导层的顾问——直到现代依然如此。在中国封建时代,儒家文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皇帝的老师,这在“父权社会”中是一个极高的地位。儒家通过宣传格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来巩固和维持这一等级地位。Fairbank和Goldman(2006)提醒我们,儒家学者在历史上并没有自己的权力基础,只能通过对政权表示忠诚或加入由志同道合的知识分子组成的组织来获取权力[1]。所以,他们更像是精英群体的代言人。显然是受到他的成功的鼓舞,越来越多出身朝廷世家的清末人开始选择新闻业作为自己的职业,新闻业成为当时爱国知识分子的理想职业。梁启超在童年时也接受过正规的儒家教育,后来凭借其新闻实践,被认为是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中最活跃和最具影响力的领袖之一。到了1904年,梁启超开始出版报纸,并对报纸的用途有了清晰的认识。他认为报纸存在九种功能:“贵规劝或强制执行、指导、鼓励、重复、采纳更广泛的观点、聚焦于关键问题、传播知识和渗透社会”(Nathan 1985, p.133)[2]。也就是说,梁启超认为媒体应该在社会上发挥监督和引导作用,同时也要反映舆论,试图影响政府。梁启超的新闻思想的中心在于政治,这无疑给他的新闻实践活动刻上了深深的儒家文化烙印,这一新闻思想传统影响了后来世世代代的中国新闻人。

二、新闻业的性质与儒家传统

根据Levenson(1953)的观点,在文化价值再生的时代,梁启超将新闻人视为儒家士大夫和教师的替代品,从而确立了新闻业国家机器和政治工具的地位[3]。梁启超认为报社“有益于国事如此,故怀才抱德之士,有昨为主笔而今作执政者;亦有朝罢枢府而夕进报馆者”[4]。他还认为,新闻工作者不应把自己的作品仅仅看作是传播信息的工具,而应把它看作是转变旧思想、形成新思想的主要手段。当时,他一直在思考怎样才能建立起一个社会体系,能发挥教育人民、巩固中国的重要作用,他认为知识分子应该把报刊作为实现这一目标的工具。梁启超看到制约中国新闻业发展最主要的问题在于新闻人的素质,“从事斯事业之人,思想浅陋,学识迂愚,才力薄弱,无思易天下之心,无自张其军力。”[4]于是,他提出了著名的“史家办报”的思想,鼓励“从事报馆事业者亦益复奋勉刻励,日求进步”[4]。梁启超曾提道:“西哲有言:‘报馆者,现代之史记也。故治此业者,不可不有史家之精神。史家精神何?鉴既往,示将来,导国民以进化之途径者也。故史家必有主观客观二界,作报者亦然。政府人民所演之近事,本国外国所发之现象,报之客观也;比近事,察现象,而思所以抽绎之、发明之,以利国民,报之主观也。有客观而无主观,不可谓之报。主观之所怀抱,万有不齐,而要之以向导国民为目的者,则在史家谓之良史,在报界谓之良报。”[4]这几段话中,“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的儒家思想文化传统十分明显。

三、新闻活动的儒家印记

梁启超在《敬告我同业诸君》一文中称:“某以为报馆有两大天职,一曰对于政府而为其监督者,二曰对于国民而为其向导者是也。”[4]一般认为这是他反儒家封建传统,产生资产阶级新闻思想的表现。但结合梁启超新闻学说的实践活动,这种评说其实还不全面和不准确。梁启超当时的意识形态体系方面,他认为中国有可能通过促进东西方的融合来拯救世界,并在1917年提出了他的目标是“利用西方文明扩大我们的文明,利用中国文明补充西方文明,由此将创造一个新的文明”[4]。他还告诉读者,西方学者指望中国是救世主,拯救西方于道德沦丧状态[4]。因此,尽管他敦促中国人学习西方,却“强烈要求以孔子的教义为基础”[3]。可以说,他办报的最终目的仍然延续了“尊王攘夷”“宣德达情”儒家文化传统,他对于中华文化的颂扬在中国社会和新闻文化中有着深刻的情感影响。

梁启超作为政治活动家和新闻人的实践方面,他于1898年在横滨出版了著名的《清议报》,并引入了“人民”的概念——这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新概念。该杂志1901年停刊后,梁启超于1902年出版了《新民丛报》和《新小说》。这些报刊在世界各地的华人群体中广受欢迎,使梁启超成为20世纪初中国知识界的领军人物。通过这些报刊上的论坛,他对国家事务发表了评论,并承担起了通过介绍西方新思想来启蒙民众的任务。梁启超说他创办《时务报》,就是为了针对中国因循守旧的恶习,大力宣传新思想,介绍新学说。梁启超认为,报纸之所以能够教愚民和开民智,主要是因为报上的消息和言论“有助于多识”[4]。梁启超举例说:“有一学即有一报,其某学得一新义,即某报多一新闻”,“朝登一纸,夕布万邦。是故任事者无阂隔蒙昧之忧,言学者得观善濯磨之益。”[4]“国家之保护报馆,如鸟鬻子,士民之嗜阅报章,如蚁附膻。”[4]因此,他得出结论说:“阅报愈多者,其人愈智”[4]。可见,梁启超既是新闻人又是政治活动家的角色,在某种程度上类似于传统的意大利新闻人,因为他们“传统上与政治紧密连接,并且自己本身也接近于是活跃的政治家”[5]。1897年,梁启超在《〈蒙学报〉、〈演义报〉合叙》一文中,写道:“人莫不由少而壮,由愚而知。壮岁者,童孺之积进也;士夫者,愚民之积进也。故远古及泰西之善为教者,教小学急于教大学,教愚民急于教士夫。”[4]他在其中阐述了人都是由年少愚昧无知的状态经由教化发展成长的,对愚民的教育如同对幼儿一般的重要且迫切。梁启超尖锐地抨击当时的知识体系:“今之士大夫,号称知学者,则八股、八韵、大卷、白折之才十八九也,本根已坏,结习已久,从而教之,盖稍难矣。年既二三十,而于古今之故,中外之变,尚寡所识,妻子仕宦衣食,日日扰其胸,其安能教?其安能学?”“故教小学教愚民,实为今日救中国第一义”[4]。梁启超虽然对八股取士的僵化体系严加批判,但认为新闻业的重心在于教愚民和开民智,这仍然是延续了儒家学者重教化、重等级的传统。

辛亥革命前,正如Chang(1972)指出,作为中国知识分子中的核心人物,梁启超必须在中国知识分子分裂为革命派和改革派时决定支持哪一方[1]。梁启超曾声称,他的目标在于批判儒家道德传统的“道德革命”,但他从不想质疑儒家关于个人行为和人际关系的许多戒律。事实上,当时大多数中国知识分子包括梁启超在面对传统社会秩序和社会结构崩坍时,爱国精神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们都致力于“救国图存”[6]。

四、结论

综上所述,梁启超认为报纸主要是一个中介渠道,用于加强社会各阶层之间的信息交流。因此,从那个时代到现在,媒体在中国都被视为促进国家团结的一种手段。Nathan也指出,梁啟超并不考虑人民与国家之间的利益冲突以及如何进行调和,在这一点上,他与其他儒家知识分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他们都遵循着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2]。中国知识分子一直在努力设计尽量避免或忽视冲突的社会政治制度,而西方哲学家则认为,尽管做出最大的努力,社会和政治冲突仍然必然会产生。从梁启超的社会和新闻实践中可以看出,中国当时的新闻人仍扮演着由他们的社会地位和儒家传统所界定的角色,去参与构建社会共识,帮助维护社会秩序和维持社会等级制度。

作为中国现代新闻人的榜样,梁启超对新闻业性质的界定、打上儒家文化印记的新闻思想和活动都对后世中国新闻人的心理和行为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作为一个儒家知识分子和一个早期的先锋新闻人,梁启超认为新闻人应该积极参与社会改革,甚至成为引导舆论的导师或领导者。由于这一传统,直到今天,许多中国新闻人都仍对政治有着浓厚的兴趣,他们秉持着儒家思想传统,对自己在塑造民族历史轨迹方面的作用有着非常坚定的信念。

参考文献:

[1]Fairbank,J K & Goldman,M 2006,China:a new history,Bel-k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Cambridge (Mass.).

[2]Nathan,A J 1985,Chinese Democrac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Berkeley.

[3]Levenson,J R 1953,Liang Chi-chao and The mind of Mod-ern Chin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Cambridge (Mass.).

[4]梁启超.梁启超选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

[5]Mancini,P 2000‘Political Complexity and Alternative Models of Journalism:the Italian case,in J Curran and M J Park(eds),De-Westernizing Media Studies, Routledge,London.

[6]Chang,H 1971,Liang Chi-chao and Intellectual Transition in China:1890 1907,Harvard University Press,Cambridge (Ma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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