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斌
我刚进大学时,一切都不太顺利:每晚八点准时锁门的食堂和关闭整改的小吃街,让忙碌的我常常赶不及吃饭;冬天冒着雨穿过大半个学校走到澡堂,回来路上,刚洗好的头发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宿舍楼紧紧挨着立交桥,嘈杂声不绝于耳;男女混用的洗衣机、价格昂贵的小卖部……习惯了故乡的青山秀水,城市的钢筋水泥让我水土不服得厉害。在故乡,人车都很慢,可以容纳人所有的情怀;但是在快节奏的城市,巨大的生存压力下,我首先要学会如何去生活。
相比生活上的种种不便,心灵上的困苦更加折磨人。多年的中小学生活,让我已经习惯了与大家同进同退的日子。那些去洗手间也会结伴而行的快乐场景,时常出现在我的梦境中。偶尔半夜从美梦中醒来,看着对面床铺陌生的室友,心就像骤然被开了一扇窗,冷风不断席卷进来。我们寝室一共六个姑娘,除了我和一个隔壁班级的姑娘外,其余四个都是先读了一年的预科班后直接升入大学的。她们原本已熟识,再加上整个寝室只有我一个外地人,开学第一天,我就已经感受到了强烈的排外磁场。
室友酷爱吃辣,几乎每一道菜里都盛有满满的辣椒,就连吃饭也喜欢放几勺剁辣椒末,将白碗染得通红。记得第一次寝室聚餐时,室友带我去她们预科期间常去的一个小菜馆,她们吃得热火朝天,而我因为吃不了辣,面对一整桌的菜竟然无从下口。比吃不了辣更糟糕的是,我完全听不懂当地的方言。每当室友们聊得火热时,我只有依靠捕捉她们的表情去揣测她们的话题,还不时需要生硬地插入几句话来刷存在感,一来二去,把自己折腾得身心俱疲。
和三两知己“把酒言欢,共叙桑麻”的场景,已经褪色成我记忆中很遥远的童话了。
想起刚读小学那年,我家才搬到城里不久,爸妈每天忙得像个陀螺,他们踏着晨曦出门,披着月色归来,隔三差五还要去外地出差,七岁的我得自己起床、上学、回家,解决一日三餐。我虽然是独生女,但是从小的家庭教育和多年来的生活经验告诉我,要把生命活成一株木棉,以树的形象立于世间,学会独立,不轻易依附。
进入大学第三个月,不再想方设法从他人处获得温暖的我,开始努力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除去学校的课程学习,我还考了雅思、教师资格证和计算机二级。此外,我还尝试着参加竞赛、写稿投稿、兼职家教等,把时间表安排得滴水不漏。
我常常赶稿到深夜,累了,就捧一杯热咖啡,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眯眼看着这座偌大的城市。半宿未睡的星子黯淡了,把天空还给了月亮。那些白日里沸騰的情绪,只有在深夜,才会渐渐冷却、沉寂,慢慢地,游丝一般沿着月光淌下来,如一朵恬静的昙花。这时,连偶尔几阵车笛声也变得可爱起来了。
偌大的城市里,我渐渐习惯了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散步,一个人坐公交车去看画展,一个人去医院……无数个月夜,我独自从图书馆回来,经过空旷的操场时,皎洁透亮的月光像潮汐后的鱼,在干涸的地面一闪一闪地扑腾着。我用力握紧拳头,抓不住一丝光亮,缓缓松开双手,月华却静静地在掌心流淌。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人生许多事便如这月光一般,无论我们怎么努力也无法真正抓住,能藏于手心的只有一团黑暗。可是若我们抱着随心所欲的态度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月光则会紧紧地依偎在左右,在身侧绵延成一条弯弯的月亮河。
有安全感,不是找到某个志同道合的人,更不是融入某个集体,而是只有成全自己才可以达到的圆满。你千辛万苦,一针一线,把自己织成一块上好的锦缎,便无所谓他人是否来添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