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素叶,武小平
(温州医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温州 325035)
健康是一个广受关注、最具社会广泛性的话题。从社会学的角度看,健康不仅是一个科学的概念,而且是一个社会认识符号的概念。民众不同的健康关切,会直接影响整个社会重点做什么,怎么做。“大幅提高健康水平,显著改善健康公平,为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提供坚实健康基础。”[1]是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内我国大健康战略的重要目标。由此,探讨和思索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我国民众的健康关切经历了怎样的变迁过程、背后的逻辑何在,分析其影响因素及其作用机理,科学引导的健康关切,可以为我国健康卫生事业的发展提供一个新的视角,为“健康中国”战略规划的实施提供更多有意义的依据,有助于人民获得感的同步提高。
关切是对人或事物非常关心[2]。健康关切是指对有关健康的问题非常关心,以及社会大众对于健康的一系列问题的关注。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人们对于健康的定义存在明显的不同。虽然世界卫生组织早在1949年将健康定义为:“不仅是没有疾病和虚弱现象,而是生理心理社会的完美状态”。但由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一段时间,被西方国家人为地隔离和孤立,世界卫生组织的这些健康概念并没有传播到中国。纵观半个多世纪以来,民众的健康关切经历了一个发展变化的过程。本研究通过采用开源的爬虫框架Pyspider,在人民日报图文数据库网站依据跟疾病、健康相关的关键词,爬取1949年到2019年的报道(标题,摘要,关键词)。随后对爬取到的数据通过MATLAB软件进行清洗和整理。本研究共采集到1949—2019年间132 799条数据。通过权重统计法发现民众对健康关切的图谱变化如图1所示。
图1 1949—2019年民众健康关切的变迁图
结合以上数据分析,可以发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民众的健康关切先后经历了控制传染病流行-关注大病治疗-注重预防养生-追求身心多元内外一体等四个发展阶段。
1.1 控制传染病流行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生产力水平低,各类急、慢性传染病、寄生虫病和地方病严重威胁着人民群众的生命和健康,当时人均寿命只有35岁[3]。那个时期人们对健康的理解等于生命,当威胁生命时,人们才会觉得健康出现了问题,而对一般的疾病,人们并不认为是什么健康问题。当时威胁人民生命与健康最主要的是烈性传染病、寄生虫病、肺结核、地方病等。据统计,1950年全国天花患者达43 286例,1954年尚有13个省发生病例,发病达847例[4]。根据全国不完全的调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流行最广、危害最大的寄生虫病流行在我国南方的123个省、324个市县,近1 000万人患病,受威胁人口更是高达1亿。这个阶段对人们健康状况的评估主要考量能否控制大面积的传染病、流行病,而且是短时间内容易大量致死致伤的疾病。对社会公众而言,只要没有大面积的流行性疾病暴发,就认为社会的健康状况是良好的;对大多数社会个体而言,只要远离传染病和地方病,就认为自己的健康状况是良好的。
1.2 关注大病治疗 20世纪60年代以来,各类传染病、流行病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得到很好的控制,一些长期、难以治愈的慢性病,如心脏病、癌症等大病种成为健康的主要威胁。这一时期人们衡量健康的标准以其个体是否患病为尺度,认为不生病就是健康。当时流行这么一句话:“小病挨,大病扛,不行才往医院抬”,民众对于什么是疾病的看法主要聚焦于那些直接促使某项生理机能缺失,或直接导致死亡,或直接让自己的日常生活明显不适的重大疾病,如脑血管病、呼吸系统疾病、心脏病、恶性肿瘤等,充分体现了民众“有大病才治疗”的健康观念。个体对于大部分小的、非显性的疾病保持着接纳的心态,比如四环素牙和龋齿,在很多地区相当长的时间里并没有被当成病。
1.3 注重预防养生 改革开放以来,世界卫生组织“健康不只是没有疾病和虚弱现象,而是心理、生理、社会的良好状态”的健康概念传播到我国,对我国医疗卫生事业产生了重要影响。在实践中,随着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的深入,人们对健康关切的内涵也在不断地拓宽。这一时期的民众开始意识到健康不仅仅是一种“幸运”,而是能够“获得”,可以通过努力尽量使自己保持在健康或接近健康的状态。同时开始区分“健康-小病-大病”的不同状态,争取在小病甚至无病时就通过医疗干涉或改变生活方式,将疾病控制在萌芽和微小状态,系统呈现一个完整连续的“生-健康(无病)-小病-大病-死”健康观念。开始注重“养生”和“预防”。“养生”表达的是人们为了健康,一种“有意识”的努力付出;“预防”表达的是“健康细节”很重要,需要采取一系列预防保健措施,如吃保健品、开展健身、练气功等。据统计,从1993年到1995年初,全国保健品生产厂家也从几十家激增至3 000多家,产品品种更是多达2.8万种,年产值也由16亿多增至300亿以上,短短两三年间,生产企业增加30倍,年销售额增长了10多倍[5]。
1.4 追求身心多元内外一体 现代健康的含义包括生理、心理、社会、环境、道德等多元维度。随着医学界向多原因多病种的“生物-社会-心理-环境”大健康模式转变,人们普遍接受了世界卫生组织对健康理念的界定:“健康不应该只是没有疾病和虚弱,而是生理、心理、社会适应能力和道德上的完满状态”。我们今天提出的大健康观,更是将健康的价值谱系进一步扩展,从全要素扩展到全方位,再到全流程。以近十年来中国心理学事业发展的历程为例,从发展相对迟缓到势头迅猛,心理咨询从业者数量和心理相关的研究呈现暴发式增长,可以从一个侧面清晰地窥见我国健康观多元发展、内外一体的丰富过程。公众的这种关注,在中国各级政府的文件和领导的讲话中,也有明显的呈现,十九大报告提出要“完善国民健康政策,为人民群众提供全方位全周期健康服务”,“要倡导健康文明的生活方式,树立大卫生、大健康的观念”。《“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明确要求:“加强心理健康服务体系建设和规范化管理,加强心理健康等急需紧缺专业人才培养培训”,同时期《关于加强心理健康服务的指导意见》由22个部委联合发文出台,关注“心身多元”,注重“内外一体化”的大健康已经成为新时代健康关切的重要特点。
总体来看,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我国民众的健康关切是从最初关注防止疫情发展到随后关注大病医疗,再由预防养生的健康关切提升为身心多元的大健康观。这一发展进程不是一蹴而就,更不是一夜之间发生,而是与中国的社会发展密切相联。这其中,中国经济的发展起了基础性作用,传统文化及中西文化的交融以及社会现实问题的变化发挥了重要的影响作用。
2.1 生产力发展水平发挥了基础性决定作用 人类社会发展的早期阶段,生产力水平有限,人们对健康的理解等同于生命,健康是生存的第一前提。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日益提高,人们才开始有能力考虑如何抵御和消除疾病,并为了追求更长的生存期,不断改善生活质量,这个时期人们认为只要不生病就是健康。在科学枝术发展到一定阶段,新兴边缘学科开始兴起的时期里,人们对健康的认识越发深入,对健康的要求也越发提高。这一规律总体表现为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变化,人民的健康关切也随之发生变化。对照这一发展规律,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民众健康关切演变发展的内容也是高度符合的。我国的健康医疗事业发展迅速,提前完成了联合国千年目标,成为世界各国尤其是发展中国家学习的典范,当前的“健康中国”更是一个全方位、全领域的新发展战略,健康中国呼唤“大健康观”[6]。
2.2 文化传统及文化交流影响着健康关切的发展 世界卫生组织在第六次报告中指出“一旦人们的生活水平达到或超过起码的需求,有条件决定生活资料的使用方式,文化因素对健康的作用就越来越重要了”[7]。中国的健康事业植根于中国的文化土壤中,其本身就是文化的产物。正如Cross(2003)所言:“文化是理解人类行为、社会支持、问题解决、积极情感、身体健康和精神幸福的源泉”[8]。可见,文化是构成健康服务的有机因素。健康观作为一种社会意识有自身的发展轨迹,深刻地嵌入于特定地域、长期积淀的历史文化传统中,而不同的文化交流又会产生新的文化形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我国的健康观虽然经过深刻演变,但是中国传统中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对其影响很深,如儒家和道家学说里无不贯穿着对人文和健康的关怀和重视。儒家学说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与老子的“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等都把现代人所提到的精神健康、行为健康、心理健康放在养生、修业和处世中的首位。《礼记礼运篇》提出过“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社会大同式的目标,党的十九大报告几乎用相同的语言确立了“幼有所育、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弱有所扶”的社会建设目标。
2.3 现实问题影响着健康的阶段性关注 问题是时代需要的声音,不同时期、不同阶段的现实问题始终影响着健康观的阶段性关注。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一穷二白到改革开放迎来前所未有的发展机会,再到进入经济高速发展期,总的来说,中国人群的健康状况不断改善,人民群众的健康观念也日趋科学,但新的健康问题也是层出不穷。在寻找问题的解决途径中,人们逐渐认识到健康是一个深层次的社会问题,而不仅仅是一个公共卫生问题,要求我们以更加开阔的视野来对待健康关切问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中国人群的疾病谱发生了重大变化,传统的感染类疾病、营养类疾病的比重下降,反之与生活方式相关的疾病大量增加,消耗大量医疗资源的代谢性疾病、心身疾病、神经精神障碍等成为疾病的主要种类,尤其现代社会的巨大压力引发诸多的心理问题,心理和精神问题开始成为健康关切的重要内容。
科学适宜的健康观是科学健康行为的先导。世界卫生组织向各国提出了“人人享有卫生保健”的战略目标,要求人们学会健康地生活。全民的幸福感既需要医疗事业的不断进步,也离不开对民众健康关切的积极护航。当前,在“健康中国”的战略规划下,我们需要做好进一步地反思和总结,把握和遵循民众健康关切的演变规律,以更加开阔的视野来对待健康问题,适度引导,倡导包容,立足国情,在同步发展中有效增强人民的获得感。
3.1 适度引导,在同步发展中更好增强民众的获得感 健康观作为一种观念具有相对性、地域性、时代性等特点,处于特定时空中的个体人只能达到相对的健康,对于绝对的健康状态永远只能是一种“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追求。如何使更多的个体对自己和家人的健康问题获得更多的满足感,从而在同步发展中更好增强民众的获得感非常重要。对民众健康关切的引导应该科学适度,这需要从三个层面切入:第一个层面引导民众对自身健康的适度感受。过度压力、过度敏感、过度恐慌容易导致精神疾病,应当引导民众形成积极乐观、自立自强的人生态度。第二个层面引导民众对医疗技术适度期望。让广大民众认识到医疗技术有限度,不是神仙包治百病,应当在健康关切的引导过程中促进和谐医患关系。第三个层面引导民众对社会福利适度期待。我国尚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人均资源依然有限,健康医疗等民生问题还处在资源短缺状态,需要适度引导对社会的满足感和政府的满意感,从而实现自身的获得感。
3.2 倡导包容,在不均衡发展中使更多群体感受公平与幸福 健康的需求和期望主要受社会因素和人群健康信念的影响。决定健康最重要的是生活方式和环境,它反映人们如何评价自己的总体健康状况,如何对待疾病、疼痛和焦虑等。不同人群对自身的健康期望和社会提供的健康保障体系的期望具有一定的差异性,当健康的客观环境处于一种相对稳定的状态无法改善的时候,如何让这些群体不是时刻生活在缺憾和被歧视的氛围中,在特定的时空范围中感受到健康的幸福,感受到社会的包容和接纳,感受到社会各个方面的尽心尽力,从而更好地融入社会、反馈社会,需要我们以更加包容的心态,推动决策者从一个更宽泛的环境中考虑健康干预方案,推动健康增进计划,努力让更多的群体在不均衡发展中感受公平与幸福。
3.3 立足国情,在结合现代中扬弃传统形成中国特色 中国有自己独特的传统医疗理论,有深厚的人与自然系统和谐相处的传统健康文化观念,在民众健康关切的角度我们更应该有所创新,有所引领,传播中国经验。我们应该站在世界多民族健康文化的广阔视角上来解读民众的健康关切,积极吸取“一带一路”周边国家健康观念的精髓,与我国的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丰富我国的健康文化体系。钱学森曾指出:“世纪医学发展的方向是中医,在继承的基础上,结合现代科学技术,开创祖国医学的美好明天。”2016年的里约奥运会,菲尔普斯等运动员为中医拔罐“做广告”,证明了中医的生命力。习近平总书记在“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会议上指出:“经过长期努力,我们不仅显著提高了人民健康水平,而且开辟了一条符合我国国情的卫生与健康发展道路。”[9]只要我们集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就一定能创造出健康中国的新模式,为人类发展提供中国方案,用健康中国托起中国梦。
健康是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必然要求,实现人人享有健康是我们共同的美好愿景。我们必需认识到,保障人民健康是一个系统工程,引导民众树立科学的健康观,倡导健康文明的生活方式是极其重要的一环。2019年12月发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基本医疗卫生与健康促进法》专门强调政府要普及健康科学知识,向公众提供科学、准确的健康信息;教育部门要将健康教育纳入国民教育体系;公民要主动学习健康知识,提高健康素养,加强健康管理。新时代,我们需要紧紧围绕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变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的重大判断,深刻理解全面小康的奋斗目标“从注重温饱、物资丰裕到生活品质、生命品质的提升”,“从WHO的多要素健康认知延伸到全生命周期,全方位,立体的健康管理”[10]的转变,积极践行健康事业优先、把健康融入一切政策的战略部署,不断提升卫生与健康事业在国民经济中的权重,使人民群众充分参与和共享国家发展的成果,为“健康中国”战略规划的实施提供更多有意义的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