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林根
红眼睛是一种“要过人(沪语,意即传染)”的疾病。一得此病,痛苦与烦恼会接踵而来。拙文说的这个源自“红眼睛”的笑话发生在“文革”期间。
那是1971年的盛夏,上海一些街巷里传染性红眼睛病(结膜炎)猖獗,一时间人们诚惶诚恐。笔者的父亲不幸也成了红眼睛患者:眼白血红,眼眶里黏液异常,感觉很难过。怕我传染上,父亲打发我到静安区闹市地段我表哥家去暂住一段日子。
大约住了三四天吧,一天半夜里,我正躺在底楼用门板搭起的一张临时床铺上睡觉,突然“嘭嘭”的敲门声把我吵醒,此时我牢记父亲叮咛:出门在外,凡事能忍则忍。这样,分把钟过去,楼上的表哥也惊醒了,无奈的他只好拖着凉鞋下楼来开门。瞬间,一班七八个头戴藤帽、手持钢管梭镖由造反派组成的“上海民兵(前称‘文攻武卫)”拥入,夜闯民宅来了(如此“夜闯”在那时是习以为常的,所谓的法律规范早已荡然无存了)。领头的一脸横肉,目不转睛地盯住了仍现睡姿的我向表哥發问:“这是谁?”表哥答:“我表弟。”领头又问:“他住哪里?为啥来?”表哥实答:“住徐家汇。我娘舅最近患上红眼睛毛病,红得一塌糊涂,叫他过来避避的。”孰料领头的一听,霸气十足地嚷开了:“红眼睛就红眼睛,啥叫红得一塌糊涂。”表哥望了望他,开始茫然起来。领头的继续调教:“红的有啥不好?红太阳、红海洋、红卫兵、红宝书,全国山河一片红等等,从这个红的意义上来说,红眼睛也好得很!”我表哥越听越茫然。假睡的我心里也直犯嘀咕:尽是瞎扯淡!这时领头边上一个民兵轻拍他肩头、摇摇手,示意不要再继续讲了。然而领头的却青筋暴突,越发来劲:“阿拉大老粗,只晓得红的就是革命的。通过红眼睛可以看到红思想,懂哇?”
此时表哥一反先前逆来顺受之态,即刻诘问:“请问这位师傅,见钱眼红的红眼睛也能看到红思想吗?”领头的一时语塞,边上的上海民兵们也个个面面相觑,悻悻而去。
(作者为文史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