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昕可 贾欣悦 贺一彤
摘要:本文以从创伤理论出发,研究福克纳的作品《押沙龙,押沙龙!》,通过分析美国南北战争对老南方人造成的社会创伤及其对主要人物萨德本的家族兴衰的直接推动作用,从而理解战争创伤、种族创伤以及人物心理创伤,从而对种族身份重建提出建议,号召法律、思想层面的种族身份重建。
关键词:创伤;种族主义;战争;重建
Abstract:Based on Trauma Theory,this essay studies Faulkner's work Absalom,Absalom!Through analyzing the trauma caused by the American Civil War to the old southerners and its direct role in promoting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main characters family,to understand war trauma,racial trauma,and psychological trauma of people.In this way,this essay will make recommendations for the reconstruction of ethnic identity and call for the reconstruction of ethnic identity at the legal and ideological level.
Keywords:trauma;racism;war;identity reconstruction
時代背景
《押沙龙,押沙龙!》是美国作家威廉姆·福克纳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通过讲述种植园主萨德本的家族崛起,以及由种族歧视和内战诱发分崩离析直至彻底毁灭的故事,呈现19世纪下半叶到20世纪美国南方社会的历史面貌。彼时的南方社会弥散着对黑人极端的歧视和偏见:在白人眼中黑人是“黑色畜牲”、“黑色货物”,可以任意剥削;黑人是“未开化的种族”、“不洁的象征”,即使短暂的肢体接触也是对他们的侮辱,种族间的通婚也被法律明文禁止。奴役一个民族,让美国在南北战争中付出惨痛的代价:三百多万人参战,60万美国人化为白骨,40万人终身伤残。即使如此,黑人的境况并未出现明显改善,《黑人法案》的颁布又给他们带上了种族隔离的枷锁,由此可见由种族主义带来的创口还在整个美国社会不断腐烂。
创伤理论
创伤是一心理学概念,其概念来源可追溯至古希腊语“traumatizao”,意为外力直接造成的物理伤口,随后创伤的意义发展成为创伤压力紊乱(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的简称,也成为精神分析理论中重要概念。
如今,创伤理论已经是文学批评的一种方法,为文学作品分析提供了新视角。创伤理论来源于十九世纪末的癔病研究,创伤研究重要学者凯西·卡鲁斯在她的著作《不被承认的经验:创伤、叙事与历史》中将创伤定义为:“突然或灾难性事件造成的压抑体验,从而诱发幻想和其他侵入性现象滞后、不受控制地重复出现。”创伤批评的理论基础来源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他定义了创伤的三大特性:虚拟性、滞后性和反复性。虚拟性指创伤不存在于身体上,而是在精神上。滞后性指诱发创伤的事件发生之后,距离创伤发生会有一定的时间间隔,许多病例并不是在事件发生之后立刻产生创伤反应。反复性指创伤症状会反复出现。创伤的发生开始于威胁性事件触发人的交感神经系统,这会使人一般情况下的知觉发生改变,并触发强烈的恐惧、愤怒等情绪。这些情感、知觉上的变回将驱动人主动对抗威胁,但并不是所有抵挡都有效。[1]当抵抗无效时,人的自卫系统就会被摧毁。自卫系统被摧毁后的结果向来是对创伤后应激综合征研究的重点,朱迪斯·赫曼认为自卫系统被摧毁的后果是造成三种症状的出现:过度反应、侵入现象、收缩现象。赫曼也认为,对于创伤治疗,需要治疗师与患者建立同盟关系,帮助患者重建安全感,重建与正常生活的联系。[2]
白人的种族创伤
虽然白人群体表面上是种族创伤的实施者[3],但偏狭的种族观念和奴役黑人的制度也给他们也带来相对难以察觉的种族创伤。生活在畸形社会制度下的白人群体不可避免地会在社会互动中遭遇各种压抑的心灵体验,而这些负面的心理经历往后会肆意重复地入侵他们的生活,干扰他们的的正常决策和行为。《押沙龙!押沙龙!》的主人公,托马斯·萨德本就是深受种族创伤困扰而难自知的典型,心理创伤在他身上清晰地呈现出虚拟性、滞后性和反复性三大特征。
老萨德本种族创伤的原点是少年时期拜访附近大庄园,却遭受黑人管家侮辱的一段经历。彼时,他要为父亲带口信给庄园主,在还未来得及说明来意前就被黑管家在府邸的正门前拦下,并被告知要绕到后门进入——黑人只能从后门出入。
他突然意识到在周围人的眼中,虽然是白人,但自己以及家人的地位和黑奴相差无几;黑白界限在此时被财富和地位模糊,他感到自己的尊严被粉碎,长久的优越感在此刻荡然无存。这次与黑人管家的突然遭遇让他感到深刻的羞耻和低劣,少年萨德本的心灵从此被锤击出了一道裂缝。这里体现了创伤的一大特性虚拟性,即创伤不体现在患者的肉体上,而深植精神之中。萨德本后来一生的奋斗,冒险去西印度群岛、白手起家开辟种植园、建立百里地庄园都是为了抹煞少年时所遭受的强烈的羞辱和挫败感,证明自己;这一点当县里人越对他的行为不齿、大肆评议,他越拼命奋斗、成就事业上表现得尤为明显。由此体现了创伤的第二大特性滞后性,即早期经受的创伤通常会在一段时间后出现,让患者处于压抑性情绪中从而影响患者的正常生活。创伤的第三特征反复性,即创伤的症状会反复出现表现在:当萨德本突然得知第一任妻子尤拉莉亚是混血儿时,当经年之后他的混血儿子邦以谅解地姿态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年少时与黑管家遭遇所诱发的羞辱感和卑劣感被无限放大,为了捍卫自身以及整个家族在弥散着种族歧视地南方社会的尊严和荣誉,他做出不容于常理的行为。对待妻子,他决绝地抛弃;对待儿子,他拒不接纳。由此可见,过去的创伤会不受控制地、一再地干扰患者的生活。故当时美国南方严重的种族歧视让即使处于社会有利地位的白人也经受种族创伤的折磨。[4]
黑人种族创伤
白人统治下的旧美国南方,黑人被视为异类。黑人被视为劣等人种,被奴役。而奴隶制就决定了旧美国南方成为种族主义深植的土壤。黑人群体在社会被异化,他们被剥夺基本人权,被白人社会拒绝,仅被当做种植园里的工具。正是白人社会的异化和否定导致了黑人群体的种族创伤。黑人一方面想得到白人的认可,一方面长期的异化使他们自己也认为黑人是有罪、肮脏的人种。这样的分裂正是创伤的来源。这样的创伤正体现在福克纳《押沙龍,押沙龙!》中的人物邦身上。邦因为身上带着黑人血统被遗弃,当他回到萨德本的百里地庄园,努力争取获得父亲萨德本的认可,但他的黑人血统是萨德本建立一个“血统纯正”的庄园的障碍,邦无法得到萨德本的认可。邦内心复仇的情绪和他对白人父亲萨德本的敬畏以及他内心对萨德本认可的渴望互相矛盾,相互撕扯造成了邦内心的创伤。这种创伤的根源于南方根深蒂固的种族主义。在这样的矛盾心理下,邦的自我认知处于崩坏状态,一方面愤怒于萨德本抛弃和厌恶,另一方面却也表现出对白人至上主义的顺从,并在内心中隐隐认同黑人是劣等人种的观念,以至期望得到萨德本的认可,可以被冠上白人的姓氏。此外,邦一直被同父异母的弟弟亨利当做榜样,被妹妹朱迪斯当做理想的丈夫,但当他的黑人血统曝光,她和朱迪斯的婚约立刻遭到亨利的强烈反对,原来理想的伙伴立刻变成非人的黑鬼,亨利最终枪杀了邦。黑人血统成了罪恶的根源,也正展现美国南方对白人血统和白人尊严的执着。邦的创伤没有实体性,却存在于他精神之上;他身上黑人血统的创伤在每一次面对萨德本时都被反复触发;并且邦对于萨德本的仇恨并非在一开始就体现,而经由与萨德本会面后被触发,如此正体现了创伤的虚拟性、反复性和滞后性特点。而邦自身对自己的黑人血统感到仇恨,正是因为黑人血统使他被抛弃,不被萨德本承认,而后进入萨德本的百里地庄园复仇,甚至于要于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结婚。这样的分裂使邦无法拥有正常的自我认知,也正是当时黑人种族创伤的一个缩影。
种族身份重建
《押沙龙,押沙龙!》的故事背景在南北战争结束后的50年。黑人的社会地位没有随着战争终结、政策扶持而得到明显改善。从某种程度而言,种族主义带来的创伤已经根深蒂固,成为了美国文化的组成元素。种族身份重建的第一层面在于法律修订。然而法律也有一定不足之处:人们所见的《第十三修正案》,不过是打着种族平权的口号将黑人送进监狱的通行证;人们高呼种族平等,奔走于平权运动之中,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将种族歧视的烙印内化成了自己文化特质的一部分。从奴制的实施到18世纪末,被美国社会认定的一条不在联邦法里的“一滴血法则(one drop rule)”被认为是划分人种的“不二标准”,被众多州写入法律(多是南方州)。其对有色人种做如下定义:任何人,只要是有一滴血来自黑人血统,则他是有色人种。1924年,弗吉尼亚州的《种族完整法》甚至规定,对白人来说,只要自己祖上有一丁点非白人血统,那他就不是白人;对黑人而言,只要他身上有一丁点黑人血统,那他就是黑人。在这种文化和法律环境下,跨种族通婚当然是被鄙夷的。看似代表权威的法律实则为种族歧视提供了“理论支持”与政府撑腰的法律保护。因此,不断改进法律制度对种族身份重建至关重要。
此外,价值观层面的种族身份重建也不可或缺。种族平等的概念需要在教育层面不断普及,其中包括传统媒体、新媒体的合力运作,宣扬种族平等概念,并在教育领域不断监督该概念的传授。传播学的“议程设置”理论显示,媒体会影响人们对事物思考的方向,因此当媒体对种族平等的政治正确加大宣传力度后,该媒介覆盖到的受众也会日益接受、加强平等概念,从而逐步形成种族身份重建的“organic change”。
结论
种族主义是一切创伤的根源,这样的不平衡在时势之下催生了战争,而战争后的体制看似修复了,实则是平等机制的断壁残垣。处于社会底层的黑人背负战争创伤与种族主义创伤。植根于历史、加深于战争的创伤具有虚拟性、滞后性和反复性,是时代留给有色人种的“羞耻烙印”。《押沙龙,押沙龙!》中的萨德本家族则是美国战后南方最真实的写照,具有浓厚的文学色彩与现实意义。重建有色人种身份任重道远,不仅应从法律制度上入手,还应加强软性教育,不断推进民族融合。
参考文献:
[1]Herman,Judith,Lewis,Trauma and Recovery[M].New York:Basic Books,1992
[2]宁宝剑.创伤批评理论渊源探究[J].安徽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16(02):89-92.
[3]石薇.论《押沙龙,押沙龙!》中的种族主义[J].现代交际,2011(05):82-83.
[4]李书影.白人的肤色,黑奴的思维——论《人性的污秽》的种族伤书写[J].名作欣赏,2017,21:85-86
项目来源:2019年国家级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
项目名称:从创伤理论视角分析美国战争文学中的人物创伤——以《押沙龙,押沙龙!》为例
项目编号:2019106970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