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顶级院校专家如何指点“后浪”前程

本刊记者／甄文媛

关键抉择时刻不过顷刻间，“后浪”的“战斗”远未停止。从就业前景到所在地区再到个人兴趣……在择业过程中，“后浪”和家长们往往要在多个维度作出权衡。许多人对汽车行业的了解，停留在媒体报道、网络搜索中，最易被各种信息误导而盲目选择。近日，《汽车纵横》非常有幸邀请到了同济大学汽车学院院长张立军、北京理工大学电动车辆国家工程实验室主任王震坡两位教授，从行业高度、专业培养角度为有志于成为汽车人的“后浪”纠偏释惑，消除误解。同济大学、北京理工大学均是在汽车领域达到世界高水平、中国顶尖的院校，两位专家不仅是业内重量级专家，也是汽车专业中的重要学科带头人。他们如何看待当前网络上流传的关于汽车专业的种种说法？在汽车领域为“后浪”提供了哪些专业指导意见？

《汽车纵横》

近两年，汽车行业关于未来汽车人才出路、汽车专业等话题不断引发热议，例如“传统汽车（特别是内燃机）人才没有前途”、“2019年一汽-大众没有招聘车辆工程、机械类专业学生”，特别是不久前，一名211院校车辆工程专业硕士生狂投简历大半年却没找到工作的事在网上引起广泛关注。这些事件甚至影响到学生对专业的选择以及未来的前景判断，两位专家对这些现象怎么看？其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

张立军

莫受个别案例误导，择业应重点考虑中长期事业

汽车行业转型发展、汽车专业人才培养和汽车就业行情变化等正在受到社会公众的广泛关注，这非常正常。这与汽车作为国民经济的重要支柱产业，居于制造强国之经济引擎和交通强国之核心装备的重要地位，密不可分。

但是，个别媒体的汽车人才发展前途观点，个别企业的汽车人才年度招聘信息，个别学校毕业研究生的寻求就业的个别经历，成为时下的热点，被广泛传播，影响到高考学生的未来学校和专业的选择，甚至对于汽车行业发展前景的错误认识和判断，又是极其不正常的。

这种现象固然与很多学生和家长缺乏对汽车行业和汽车专业的历史、现在和未来的深入了解和准确把握有关系，但是更重要的是与当前中国的教育观念和人才成功观念有极大的关系。现在很多学生，实际上是家长在对专业进行选择，他们重点考虑的往往不是面向中长期的事业，而是近短期的就业。实际上，这背离了成长就是成才，成长就是成功，成长就是成就的根本规律。

因此，对学生而言，高考前缺乏自主择业（选择专业）的能力，入学后缺乏自主学业（钻研专业）的动力，毕业后缺乏自主创业（拓展专业）的心力。对家长而言，帮孩子选择一个“好”专业，意味着帮孩子预定了“好”就业和“好”事业。而实际上，如果缺少了学生的自主择业、自主学业和自主创业，预定的好“专业”只能是一个虚幻的背景，预定的好“事业”也只能是一个虚幻的梦想。在这种情形下，学生和家长自然很容易受到个别事件、个别信息和个别案例的影响，甚至误导。因此，在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中加强培养孩子的自主洞察力、判断力和选择力无疑是最重要的。

同济大学汽车学院院长 张立军

王震坡

汽车产业对人才总体需求旺盛，个案不具代表性

车辆工程专业与其他专业一样，其内涵都无时无刻不在随科学技术进步而发生变化，教学体系需要随时代的发展，随行业的需求而变化，培养适应社会需求、企业需求的专业人才。我国的汽车产业仍然处于上升期，对于人才的需求总体是非常旺盛的，尤其在近年来，随着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发展以及多方面资金的大规模投入，出现了新能源汽车相关领域人才相对短缺的现象。传统的汽车专业以机械原理、车辆动力学为基础，这同样是新能源汽车的工程化基础，因此不可谓过时；内燃机是传统内燃机汽车的心脏，即使新能源汽车产业蓬勃发展，作为一个新能源汽车领域的研究者，我不可否认，在可预期的未来20-30年，内燃机仍然是重要的车载动力源。超高压缩比、稀薄燃烧的内燃机技术是重要的技术发展方向，并非没有出路。

北京理工大学电动车辆国家工程实验室主任 王震坡

上面问题提出的案例，个人认为有专业的内涵设置是否与时俱进问题，也有学生个人对专业发展的认知问题，应该属于个案，不具全专业、全行业代表性。我所在的北京理工大学电动车辆国家工程实验室，由于疫情的影响，学生找工作比往年困难些（在面试与企业沟通环节），但总体就业不存在问题，仍然是学生在选择企业。

《汽车纵横》

当前行业“新四化”浪潮汹涌,汽车产业正在进行深刻变革，这些新技术、新趋势对汽车人才培养、结构调整、专业设置等带来哪些影响与挑战？贵单位在人才培养方面做了哪些应对与探索？

张立军

实施人才培养新举措，强化学生创新实践和校企联合培养

汽车行业正处在深刻转型变革发展阶段，正在按照新趋势和新方向，重塑知识链、技术链、产品链、模式链和政策链，重构全新产业生态链，以改变物质流、能量流和信息流，创造价值流。必须要说明的是，人才链贯通全产业链，覆盖全过程，居于最核心的地位；并与各链条交叉交融、互补互动、共生共荣。

为此，同济大学汽车学院按照为汽车行业培养行业栋梁和专业精英的宗旨，针对未来的汽车专业人才培养，宏观布局和微观部署齐抓并举，系统开展立德树人新任务，实施人才培养新举措。

在汽车行业总体发展态势研判上，我们认为：汽车产业发展将在需求牵引要素（制造强国和交通强国等）、科技驱动要素（人工智能、大数据、新材料、可再生能源等）和资源约束要素（能源安全、生态安全、城镇化率等）的联合作用的大背景下，面向以智慧交通出行的中心，综合交通网、能源互联网和信息互联网协同协调的大趋势，重点围绕能源与动力转型（动力电动化、能源低碳化）、信息与智能转型（驾驶自主化、车路协同化）、材料与结构转型（材料轻质化、结构模块化）、人机关系转型（人机交互化、座舱智能化）四个大方向快速发展。

在行业趋势综合研判的基础上，我们从培养体系上做了三个方面的调整：1.从多学科交融出发，丰富拓展车辆工程专业的科学和技术内涵，建立了汽车工程（偏新结构与新人机）、能源动力（偏新能源与新动力）、电子与智能（偏电子控制与智能驾驶）三个本科生培养方向和配套教研室；2.从优化知识结构出发，夯实加强学生的数学、计算机和软件基础，全面修订三大方向的培养方案，并与数学学院建立强基计划人才培养，与材料科学与技术学院建立“新能源材料与器件”新工科专业；3.从强化国际交流出发，正在依托汽车学院与中德学院联合建立的中德汽车联合研发中心，构建面向本、硕、博贯通，德语特色的中德高校和企业联合培养机制体制。

在培养模式上，在前面学科交叉和国际合作的基础上，进一步强化学生创新实践和校企联合培养。学生创新实践将在已有的五大车队（节能、FSAE、电动、智能、造型）的基础上，通过本科生导师制进一步贯通院创、校创和上创创新实践活动。在校企联合培养上，将依托教育部的工程实践教育国家示范中心和校企联合培养基地，尤其是与新企业、新部门和新业务，进一步强化和优化专业硕士和工程博士的培养，无缝衔接专业人才的实习、实践、实训和实战培养。

这些探索和实践将构建完整的学科交融、国际交流、校企联合、创新融合的“四轮驱动”模式，与本、硕、博的培养体系和培养方案构建新的人才培养体系，面向新需求，培养新时代的新一代人才。

王震坡

增设新四化培养内容，综合考虑企业需求和专业热点

汽车行业“新四化”对人才的知识构成提出了新的要求，高校需要有针对性地调整教学内容和教学方式，比如我校适应时代的要求，适时在车辆工程专业培养大纲中增加了“电动汽车原理”“动力电池集成与控制”“新能源汽车大数据”“车辆电驱动技术”“智能车辆原理”等相应的本科生和研究生课程，在不能调整大纲的情况下，也会根据需求开设相应的专业选修课程，应对发展的需求。在研究生课题设定中，综合考虑企业的需求和专业的热点确定。尤其是今年，“新四化”人才需求激增，引导研究生教学方向向新能源、电驱动、智能控制领域倾斜，已经成为主导思想，将企业的需求、行业的需求引入课堂和研究课题，已经成为每一个老师的必修课。

《汽车纵横》

此前业内曾传出消息，不少院校的内燃机等专业招人困难，一些学校甚至不得不取消这类专业，此类人才断层的风险大增。据您了解，从近两年的情况看，这种风险是否越来越大？应如何正确理解未来汽车技术趋势与专业人才需求？

张立军

先进内燃机需求巨大，社会应对舆论进行正确有效引导

目前，的确出现了“内燃机汽车”衰落，“内燃机专业”遇冷的问题。如果社会不对此进行正确、有效地引导，内燃机人才培养发生断层，内燃机产业发展遭遇危机的风险可能会加剧。因此，正确的技术观和人才观至关重要。

技术进化是必然的，但是进化是螺旋式上升的。落后的内燃机必然被淘汰，但是先进的内燃机仍然存在巨大的需求，例如混合动力汽车专用发动机、重型移动装备和非移动装备以及军事装备领域。目前，生物质燃料内燃机的研发仍然处于初级阶段，未来整个能源互联网体系中，生物质能、氢能和电能等将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相应的，专业从事燃料物性设计与燃料制备、燃烧反应机理与控制、新型高效低排内燃机设计、集成与管理的人才需求量很大。

因此，面向未来的新趋势进行产业布局和人才培养布局是完全正确的，但是从根本上来说新需求是不是存在？空间有多大？培养周期多长？诸如此类问题都要全面、系统、客观地认识和认知的。否则就会陷入错误的判断、盲目的选择和巨大的危机。

王震坡

电动化并非抛弃内燃机技术

如前所述，即使实现新能源汽车大规模产业化和商业化，内燃机仍然是主要的动力源之一。内燃机专业的困惑我个人认为与现阶段各个层面的宣传有直接的关系。多国宣称汽车产业去内燃机化，多个知名跨国企业宣布内燃机汽车退出时间表，导致社会舆论一边倒地认为，内燃机汽车没有前途了，但很少有人能够理解，各个层面讲的仅仅是传统的纯粹的内燃机汽车的升级和更新，并非不要“内燃机”了，是在传统内燃机基础上，从动力源到驱动形式的电动化升级和变革。因此，需要加大对新能源汽车、电动化内涵的宣传，让更多人了解和理解在新能源化、电动化的历程中，并非抛弃内燃机技术，而是传统内燃机技术涅槃重生、升级变革的历程。同时，积极开展学生的专业认知教育，让学生正确了解和认识内燃机专业，看到专业发展的前景和未来。

《汽车纵横》

还有一种说法是，相比汽车类专业，学生选择计算机、网络、通信类专业更为保险，就业范围可以覆盖智能汽车、互联网、通信业等，您对此怎么看？

张立军

就业并不完全取决于专业，汽车人需一专多能

这种说法并不完整，也不科学。毫无疑问，不同专业的知识体系不同，不同专业的就业宽度不同。但是，选择某个专业就更保险，就业面就更宽，则需要具体分析，详细考量。

按照目前与汽车行业有关的专业划分来看，可以大致分为理科（数学、物理、化学等）、基础型工科（信息、控制、机械、材料）和应用型工科（汽车、交通、航空航天、船舶、软件等）等。如果打个比方，树根是理科，树干是基础型工科，树冠是应用型工科。

而实际上，汽车行业具有极强的多学科交融、多技术集成、多链条协同特点，尤其是在当下新兴的发展领域，更是如此。汽车行业对应是一片树林，多树种并存。其中的很多专业树像榕树一样，树冠、树根是贯通的，或者构成一个知识网络。置身汽车行业的人，必须要具备系统思维理念、迁移学习能力和团队协作精神，也就是一专多能，成为不可替代，具有重要价值的一环。在汽车行业内，这种跨专业人才比比皆是，汽车的跨界正欣欣向荣。

因此，专业选择是一个时间点，而专业学习是一个过程，未来的就业常常与专业有关，但不完全取决于专业。更何况，你可以通过本、硕、博进阶式学习不同的专业，也可以通过多种渠道自主式学习不同的专业，核心是学习专业的过程。

王震坡

“汽车技术本身有绝对的、不可撼动的主体地位”

汽车是多专业高度交叉融合的行业，计算机、网络、通讯技术在汽车上可以找到非常好的应用场景，尤其随智能化、网联化的发展，如5G最典型的应用场景就在汽车领域。但我们分析一下目前最为热门的“智能网联新能源汽车”这个说法，“汽车”是核心，是主语，“智能”“网联”“新能源”都是修饰“汽车”的，是定语。这种分析不是为了咬文嚼字，而是希望各位看到，核心是什么。汽车技术本身有绝对的、不可撼动的主体地位。因此，如果想要在汽车行业立稳脚跟，其根本是抓住行业发展的核心和关键，让其他技术都为汽车产业的发展服务，其他技术都融入汽车产业中。

《汽车纵横》

高考过后，大量学生即将选择专业，您对有志于汽车领域的学生在专业选择及后续学习上有哪些建议？特别是对于因上述这些话题而对汽车类专业前景产生犹豫与困惑的学生及家长，有哪些想说的话？

张立军

自主选择、自主学习、独立思考、独立成长

我的孩子去年上大学，按照我的经验提两点小的建议，似乎与学习汽车专业关系不太大，似乎又很大。

1.让孩子自主选择。如果孩子对汽车专业感兴趣，请家长把汽车驾驶员的位置让出来，把方向盘、油门和刹车交给孩子。孩子要去哪里，走怎样的路径，由他自主选择，自我负责。想学什么都容易，想学好什么都不简单。孩子的志趣是最大的动力。每一个家庭要注意培养孩子的志向、兴趣和自主能力，家长做好引导者就好，放手了，孩子自然就学会走了。从长远来说，孩子是要自己开自己的人生之车，走好自己的人生之路的。

2.让孩子自主学习。学习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一时的新鲜感并不能带来持久的动力，如果你不能忍受那些人付出艰辛和努力，那么你也不可能享有那些人成功的幸福和光鲜。所以，必须让孩子建立独立思考的能力，能够自主观察、自主判断、自主选择；必须让孩子建立独立生存的能力，能够自我反省、自我认可、自我实现；必须让孩子建立独立成长的能力，当经历变成阅历，能力自然就会变成竞争力。

高考要取得好成绩，功在平时。孩子要成功，功也在平时。平常可以和孩子一起，多查查资料，多听听讲座，多看看行业动态，选择专业不是事儿，成功事业也不是事儿。

王震坡

要对汽车产业充满信心

1.汽车是个多领域科学技术融合的产业，汽车产业是衡量一个国家、一个城市工业化水平的标志，现在是，将来也是，希望学生投入到汽车产业的发展中来；

2.近两年，我国汽车产业处于一个调整期，但我国的汽车产业尚未饱和，汽车技术的进步永无止境，希望学生及学生家长对我国的汽车产业充满信心；

3.车辆专业不是一个封闭的专业，是大交通体系中的一个组成部分，随着综合交通、智能交通的发展，车辆专业被赋予了更多的内涵，每一个汽车人都有融入的机遇，每一个汽车人都有展示才华的空间，每一个汽车人都有美好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