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宝胡同里的趣事(一)

2020-07-13 01:47张郎郎
老年教育 2020年7期
关键词:张仃李苦禅大雅

□张郎郎

北京大雅宝胡同甲2号堪称20世纪中国美术的传奇。这里曾经是徐悲鸿重组国立北平艺专时的教师宿舍,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成为中央美术学院的家属院。

在这座普普通通的大杂院里,曾经住过叶浅予、戴爱莲、滑田友、李苦禅、李可染、邹佩珠、董希文、张林英、李瑞年、王朝闻、韦江凡、彦涵、张仃、蔡仪、范志超、祝大年、吴冠中、丁井文、黄永玉、张梅溪、袁迈、柳维和、程尚仁、孙美兰、常、万曼、宋怀桂、贝亚杰、王曼硕、陈沛、陈伟生、周令钊、陈若菊、侯一民、邓澍(按入住时间排序)等几十位近现代美术史上的大家,有很多经典作品就诞生在这个狭小的院子里。

这个“文化大宅门”背后发生过许多许多的故事,张仃先生的儿子张郎郎在《大雅宝旧事》中专门回忆了其中的些许日常趣事。

《雄狮渡江图》 李可染

李可染先生和我的父亲张仃是好朋友,每天早晨他们都相约一起去上班。他们往往一路走,一路聊天。他们那么谈得来,我跟在后面却完全不知所云,断断续续听到的都是关于水墨画的问题。

那是1954年,两人都在中央美术学院刚刚恢复的彩墨画系。中央美术学院建院初期,曾经打算取消国画专业,但最终把油画系和国画系合并为绘画系,与雕塑系和实用美术系一起,成为“为人民服务、为新中国服务”的舞台。

为了让国画教师跟上形势的需要,将来能够创作工农兵喜闻乐见的年画和连环画,学校把他们集中在教研组里进修。进修的内容是画模特儿,画白描,练习勾勒技巧。当时进修组里有叶浅予、李苦禅、王清芳、李可染、刘力上、田世光等教授。勾勒课的教学任务,明确为将来画年画、连环画的线描打基础。可以想象,画惯了山水画的李可染先生和花鸟画的李苦禅先生画起模特儿来是有多么为难。除此之外,那些有造型基础的教授们也参加了这个活动。比如,董希文、李宗津、蒋兆和、宗其香等先生,还去中南海给当时的全国劳动模范、战斗英雄画过素描头像。

我爸爸当时和李可染伯伯就是在议论这些问题,他们在苦思冥想如何走出中国画的困境,其实也是在思索如何走出自己艺术的困境。可染伯伯是齐白石晚年最看重的弟子,而李苦禅先生是齐白石中年时期最得意的弟子。虽然他们俩在艺术上的追求不同,可是对齐白石老先生艺术的尊重和恭敬那是完全一致的,同时也都在为中国画的生存与发展而担忧。

后来,爸爸与可染伯伯及一位刚回国不久的罗铭先生结伴到江南写生,以中国画的工具直接描绘大自然,这就是他们身体力行的“师造化”:从大好河山里寻找中国画新的意境、新的技法,也是寻找他们的艺术新路和新的艺术语言。回来后他们在北海画舫斋举办了画展,轰动了美术界。但对我来说,记得最清楚的当数仿膳的豌豆黄,还有豌豆黄上面那几片宝石红的山楂糕,那实在是好吃,到口自然化开。

也是在那时候,可染伯伯征询我爸的意见,看他的外甥郑于鹤该往哪方面发展。我爸是个民间艺术迷,所以认为郑于鹤当去做泥人张的徒弟,那才是正路子。当时很多人听说这件事,都大惑不解。后来,在可染伯伯和爸爸的劝导下,郑于鹤毅然走上了这条当时看来非常奇怪的道路。以后的故事证明他没有走错。他学透了泥人张的绝活儿,并和他舅舅可染先生一样没有拘泥于师傅的窠臼。艺术的翅膀一旦硬了,就必然会展翅自由翱翔。

可染伯伯家可以算是中院的北房,也可以算是后院的南房。他们的后窗户开在中院,门开在后院。老大叫小宝,大名是李小可。如果说沙贝像是孙猴子,那小宝就是憨憨厚厚的沙和尚了。他浓眉大眼,虎头虎脑,五短身材结实有劲儿,难怪后来他一度成为“解放军叔叔”了。他妹妹叫李珠,黄(永玉)叔叔搬来后称其“胖妹妹”。那时候喊一个“胖”字,透着亲切,透着喜爱,现在谁敢用“胖”来称呼一个女孩子,她准跟你急!最小的是小弟,大名李庚,人虽小,一肚子鬼聪明。

李可染先生就在这个房间里画画,写字。同一张桌子既当画案也当餐桌。在这张桌子底下,还有一个地窖。据说,当年这里是共产党的一个秘密据点,这个地下室就是他们的办公地点,现在成了可染伯伯的美术用品储藏室。我们都去过那个地窖,里边散放着收集来的各种字帖、画卷以及笔墨,等等。后来,东德的总理来探访过可染伯伯,并送给他许多精装的画册。好像从此以后,地窖里才放了书架。

大雅宝的孩子们都喜欢疯玩儿,但同时又着迷于“神秘”。比如,小宝家有地窖,黄叔叔家有美国短波收音机,我们家在修房的时候也从地下起出来过电瓶、电线、战刀等军需物品。所以,孩子们之间一会儿传说,这里原来是日军的一个秘密据点;一会儿又传说,这里是我党的一个地下活动中心。连这么个院子,大家都可以发现这么多神秘的东西,可见这些孩子的想象力太强大了。后来,我进了育才小学,在先农坛,那里神秘故事就更多了。可能多数孩子在心理层面上是“喜神秘、好幻想”的,而大雅宝孩子的想象力,超群翱翔奔逸,生活里外都是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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