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民族学院 音乐舞蹈学院,四川康定 626001)
“康定溜溜调”所在地——甘孜州康定市位于四川省西部,地跨北纬29°39'~30°45',东经101°33'~102°38',属青藏高原和四川盆地的过渡地带,是川藏线上的咽喉重镇,被誉为“情歌的故乡”。
康定是“藏羌彝民族走廊”上的重要节点,自蜀汉年间,便有羌人定居于此,始称“打箭炉”,又称炉城。自唐代茶马古道的兴起,康定成了“茶马互市”的重镇,来自各地的人们在这里进行商贸交易、生产生活,各民族之间文化的交流、交融孕育出了康定独特的民风民俗。“康定溜溜调”就是其中以藏、汉民歌文化为主,相互交融所产生的康定地区独有的古老民歌,因其歌词衬词用“溜溜”二字而得名,其中“跑马溜溜的山上”便是世界十大情歌之一、入选联合国一百首世界民歌的中国歌曲《康定情歌》的最初原型。
康定市是一个以藏族为主,多民族聚居的地区。半个多世纪以来,由“溜溜调”演变而来的《康定情歌》被改编了无数个版本进行传唱,其巨大的影响力引起了学界关于寻找《康定情歌》作者的大讨论,同时也给“溜溜调”产生的地域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有人认为“溜溜调”来源于甘孜州丹巴县和阿坝州金川县、小金县等地流传的“啦啦调”或是和甘孜州九龙县的“啷啷调”同源[1];有学者列举了湖南《溜溜歌》、安徽《溜溜山歌》等,说明“溜溜调”并非康定独有,“溜溜”这一衬词不是四川康定地区民歌才特有的称谓[2];更多的人认为“康定溜溜调”来源于康定市雅拉乡的一个汉族村寨,这一说法得到了大多数学者的认可,雅拉乡雅拉沟也被称作“溜溜调之乡”。
据康定市文化馆考察记载,“康定溜溜调”产生于藏汉杂居区,其历史可以追溯到明朝年间。它是由康定原有的藏族山歌和随着康定锅庄文化的兴起,来往的马帮带来的汉族民歌相互交融而产生的一种民间山歌,是康定当地农牧民和随着茶马互市而产生的“缝茶工”以及外来的“驮脚娃”(马帮的马夫)等劳动人民在生产生活中创造出的。
在多元文化融合之下产生的“康定溜溜调”,不管它最初起源于何处,在康定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成为人们最喜爱的一种民间歌曲形式,在农牧民生产生活中被世代传唱。
1.音乐。“康定溜溜调”音乐旋律既有山歌的奔放自由,又有小调的轻柔明快,其调式多为民族五声羽调式,简单明快,朗朗上口。和《康定情歌》相比,传统的“康定溜溜调”有着更为质朴的特色,不同的装饰音和变化的尾音,更加婉转悠扬,更具地方特色。曲式结构为复数,有两句式、四句式、六句式、八句式,甚至多达几十句式。运用时,有的是一词多曲,即一首歌可以放在任意一首“溜溜调”中唱出;有的是专曲专词,即一些歌有相对固定的词和曲;还有的是一曲多词,即一种曲调可配多首歌词,这是“溜溜调”最常见的一种形式。
2.歌词。“康定溜溜调”歌词长短不拘,多为七字句。质朴简练、比兴手法巧妙,寓意深刻。歌词内容与康定人民的日常生活和生产劳动密不可分。有“情歌”“拜年歌”“劳动歌”“苦歌”“劝诫歌”“采茶歌”“尊老爱幼歌”等,寄寓表达了劳动人民对家乡山水的热爱、对父母亲朋的祝福、对美好爱情的追求、对社会生活的褒贬。
衬词“溜溜”在歌词中反复出现,既是音乐节奏的一个衬托,也是旋律舒展的一种方式,更是演唱情感的一种表达,贯穿全曲,句句皆有。“溜溜”一词有时在歌中虽然并无明确的具体含义,但它却时刻都在深化着歌曲所要表达的主旨和内涵,使人、景、物都鲜活起来,以更加生动的形象呈现在我们面前。当地的人们喜爱“溜溜调”,只要加上“溜溜”二字,便可见山唱山,见水唱水。
例1:
《溜溜》一
一片(溜溜的)菜儿嘛,二面(溜溜的)青哟,
唱支(溜溜的)歌儿嘛,宽我(溜溜的)心哟。
例2:
《溜溜》二
大河(溜溜的)涨哟水,小河(溜溜的)流哟,
一船(溜溜的)芝哟麻,一船(溜溜的)油哦。
3.语言。“康定溜溜调”主要流传在康定市炉城、雅拉、榆林、鱼通、金汤等地。藏语种类繁多,每个地区都有自己不同的语言,甚至在同一地区都有不同的方言。在这片多元文化交融的区域,各地都有自己的语言,包括康巴语、嘉绒语、西蕃语和鱼通语等,“地角话”众多,同时这一区域聚居着大量的汉族人群,藏汉文化相互渗透。而“溜溜调”是由康定原有的藏族山歌和来往的马帮带来的汉族民歌相互交融而产生的一种民间山歌,本身就是多元文化结合的产物,对《康定情歌》进行过深入研究的文化学者郭昌平先生认为,它实则是一首康巴地区的汉族民歌,因此“溜溜调”的演唱语言,大多用汉语进行表达。
4.演唱形式。“溜溜调”的演唱形式灵活多样,主要分为独唱、男女对唱、多人对唱等形式;其演唱方式各具特色,主要包括:一问一答、男女对答、一问多答,这样的形式,被人们称之为“对山歌”[3]。人们在歌中抒发情感,表情达意。
“康定溜溜调”是研究康定作为“茶马古道”重镇,多民族文化交融所产生的独特地域文化的缩影,也是研究近现代康定各族人民社会生活、民族历史、经济文化、阶级关系、民族交往、意识形态、道德观念、风俗习惯、宗教信仰、邻里关系、亲情爱情的艺术“活化石”,具有极高的文化价值。
1.推动音乐文化繁荣。音乐家江定仙老师将“康定溜溜调”之“跑马溜溜的山上”改编提升的《康定情歌》,由我国著名歌唱家、声乐教育家喻宜萱老师首唱,成了享誉世界、家喻户晓的中国民歌经典作品。此后,《康定情歌》被无数音乐人演绎、改编。
在演唱技法上,从最原始的“溜溜调”原生态唱法,演绎出了美声、民族、通俗、摇滚、说唱等多种唱法;从演唱形式上,演绎出了对唱、重唱、组合唱、合唱等多种形式;从演唱风格上,更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此外,以“溜溜调”为母体的音乐,滋养了更多优秀作品的诞生,如:《美丽的康定溜溜调的城》《相约康定》《康定情人》等。据不完全统计,通过百度搜索,以《康定情歌》命名的单曲或专辑记录共有五万余条。不仅如此,《康定情歌》还被改编成各种独具风格的器乐曲和舞曲,深受人们喜爱。
2.传递精神文化共享。20世纪70年代,以“溜溜调”为原型改编的《康定情歌》随美国“旅行者二号”太空船升空播放;20世纪90年代,又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全球最具影响力”十首民歌之一;《康定情歌》被译成多国语言,唱响维也纳金色大厅;世界三大男高音帕瓦罗蒂、多明戈、卡雷拉斯在人民大会堂和紫禁城午门广场联袂演唱;众多国外音乐学院将《康定情歌》作为中华文化典范放进教材。《康定情歌》的价值已经超越了作品本身,在半个多世纪的历史长河里,它成了人类共享的精神文化财富,成了地域文化的一种象征。
3.促进商旅文化发展。如今的康定,被联合国旅游组织列为“中国推向世界的自然生态旅游和康巴文化旅游目的地”,天然造就不同的自然地理风貌,人类因地制宜而创造的文明,向全世界展现了一个精彩纷呈的高原圣景。那溜溜的山、溜溜的云、溜溜的情,让人们不远万里,纷至沓来。特别是康定市每年如期举办中国·四川国际康定情歌节、“四月八”跑马山国际转山会等节日,吸引了众多中外游客,更多的人走进了“康定溜溜调”的故乡,或在跑马山上寻觅,或在情歌广场顾盼,想要探寻张大哥和李大姐的爱情故事;由《康定情歌》衍生出的商业品牌,如溜溜行客栈、溜溜城步行街、情歌酒店、张大哥牛肉干、李大姐手撕牦牛肉等等,已然成了康定的商业文化标识。
近来年,作为研究近现代康定各族人民社会生活变迁、民族文化交融发展的重要艺术形式,“康定溜溜调”的传承与保护在当地政府和文化和旅游部门的大力扶持和推广下,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2006年,“康定溜溜调”成功申报为“四川省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民间艺人毛云刚确定为康定“溜溜调”的代表性传承人,2008年被推荐审批为“康定溜溜调”省级代表性传承人;民间艺人王泽富,2012年6月被康定市授予“溜溜调民间艺人”称号,2012年被推荐审批为“康定溜溜调”省级代表性传承人。
2014年,康定市政府录制了“康定市歌舞数据库”,文化馆在全市范围内进行了普查工作,收集、整理了一大批康定溜溜调的曲调和歌词,汇集成了《歌词集》;对老一代的传承人进行了访问、登记和建档;举办了乡村对歌活动;运用媒体加大了“康定溜溜调”的宣传力度,近年来相继参加了在中央电视台、四川电视台分别举办的文化类访谈节目。
2006年,传承人毛云刚接受了中央电视台教育频道的采访,宣传表演了“康定溜溜调”;20世纪90年代末,歌手谭维维曾亲临康定,向传承人毛云刚学习“溜溜调”的演唱,2015年初,在湖南卫视《我是歌手》第三季第九期的比赛中,谭维维以一曲《康定情歌与溜溜调》成功夺得当期冠军;2015年12月25日晚,受北京卫视邀请,“康定溜溜调”非遗项目走进大型文化传承节目《传承者》,毛云刚作为四川“康定溜溜调”的传承者,与著名歌手龚琳娜一道,倾情演绎了原始地道的《康定情歌》,现场观众掌声雷动;甘孜州民族歌舞团根据“康定溜溜调”改编的大型歌舞剧《康定情歌》走出国门,成了中国与世界文化的交流使者。
如今,传承人毛云刚已是72岁高龄,但他仍坚持培养传承人,不定期在康定市南无小学教孩子们演唱“溜溜调”;2019年4月,受当地高校“非遗文化进校园”的邀请,毛云刚将“溜溜调”带进了高校校园,现场教授音乐院系的专业学生学唱“康定溜溜调”。在新的历史背景下,在当地政府、文化部门、地方高校的共同努力下,我们有理由相信,“康定溜溜调”这一优秀的民间艺术必将以更加崭新的姿态走向世界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