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白雪般的少年

2020-07-09 03:18林羽安
中学生博览·文艺憩 2020年6期
关键词:右肩转学大爷

林羽安

上一次偶遇Z同学是在毕业后的一个夏天,公交车上人不少,我从车厢前面一路被挤到了后面,站定时,抬眼便看到了正在看我的Z同学,他扬了扬嘴角,把位子让给了我:“你手里还拎东西呢,你坐吧。”

声音温润,像从车窗外滑进来的清爽凉风,我也没再推辞便坐到了位子上,偏头便看到了曾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已经高出自己一个头还多了,浅蓝T恤干干净净,和有些泛白的水洗牛仔裤很搭配。

Z同学是和我一起转学到这所学校的,白色的校服T恤套在他身上有些宽大,风一吹,倒有点像是欲飞青天的白鸽。自我介绍时,他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低沉,又很清冽,我听见有几声女孩子的轻呼,偏过头悄悄看过去,这样比女孩子还白皙的皮肤确实是很惹眼的。

Z同学五官清秀干净,快速说完话后还腼腆地笑了—下,是和许多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同的安静内敛。

那时候的我正经历着转学后的孤独,身边同学已经相处了一年,看着她们三三两两挽着手臂,我只能装作不在乎的样子独自往操场上走。也是那时我注意到了同样独来独往的Z同学,Z同学身上好像有一种叫做“安静”的磁场,喧闹的走廊、打闹的同学,这一切在他经过时好像都变得静悄悄的,连风路过时都要放慢脚步一样,与我的寂寞难过不同,他好像很享受自己的孤独。

自从那以后,我便无数次偷偷从立起的书脊后看他的侧影,那时候暑热未消,窗外高大的柳树随风摇曳,摇动着的婆娑树影纷纷落落,给少年的书本上画上了复杂图案。突然作业本被放到了自己面前,也听到老师一句打趣:“你和他的字体很像啊,不愧是一起转来的。”

目光还没来得及从少年的侧影上收回来,就看见少年转过头来,嘴巴一张一合:“说的是我们。”

午后日光暖洋洋的,是那种柔和的淡金色,逆光中,少年白皙的面庞被绘上了一层暗影,多年后我仍能记得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丝顽皮,和初见时的腼腆安静并不一样。

之后座位变动,他变成了我后座,我们便熟络起来,即便每次转头时我都会下意识觉得呼吸一紧,看见Z同学干净面容时会快速将目光移向别处,同学Z也依旧安静,只是偶尔他会轻轻用笔点一点我的右肩,声音低低地与我讨论题目。

还记得有一次我上学差一点迟到,作为一竖排的小组长,显然已经来不及收作业了,我急忙往教室狂奔,坐到座位上时刚把书包放下,就感觉右肩被轻轻拍了—下,回头是Z同学有些小得意的笑脸:“组长,我都帮你收齐啦。”

那样有些顽皮的笑容,我还见过一次。因为学校离家很近,Z同学和我都是步行上下学的。那时候已经快到了期末,小城也落了雪,扑簌簌地从早上六点一刻的灰蓝色天幕中飘下,在暖黄色路灯照耀下仿佛是坠落的星辰。我把脸埋在围巾里,突然感觉右肩被人轻轻拍了—下,向右转头时身后却没有人,旁边突然传来少年一声轻笑,这才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身旁的Z同学。

Z同学的黑发上落了些雪花,路灯一晃,亮晶晶的,也像少年澄澈的双眼,我下意识屏住呼吸,Z同学倒是先开口和我讨论起了前几天我借他课外书的内容。口中呼气成霜,我始终都没有问出Z同学那个问题,没有朋友不觉得寂寞么?

大概这也是Z同学在上学时期最吸引我的一点,那个年纪谁不愿意身边围着许多朋友,欢欢笑笑,吵吵闹闹,但是他不同。他会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读书写字,有人搭话时也会笑着和对方开玩笑,却从未被别人影响,他始终是那个有点腼腆、会享受孤独乐趣的人。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习惯自己一个人上下学,习惯自己一个人看书,习惯自己一个人跑步,看操场上摇曳的树影,听撩拨过耳畔的风,就像我此刻安静坐在公交车上,车窗外街景飞速撩过,我和Z同学却始终没有说话。

还记得中学毕业时,大家拿着毕业照和同学录去签名,Z同学难得没在我的留言页上写下那句他写了无数次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像是送贺年卡时,他给的人很少,还会在上面写一句与其他人不同的“希望你越来越漂亮”给我一样。我接过同学录时,看着他身后蔚蓝的天空,风吹过雪白衣角,我忍不住鼓起勇气,看着他清澈的双眼,大声地问了一句:“Z同学,我们做朋友好么?”

伸出的右手被轻轻握住,Z同学指尖那一点凉意驱散了盛夏的燥热,我看见阳光落在他干净的笑脸上,他翘起嘴角,轻轻地回答:“好啊。”虽然只是一个客气的握手,我还是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还想着那时见过的笑容,Z同学轻轻拍了下我的右肩,声音一如初见的清冽:“那我先下車了。”

“再见。”我也抬起头笑了—下。

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像上学时那样,擦肩而过时回过头再看着我笑—下。回家后,犹豫了很久,我还是把他的联系方式删除掉了,如同一场大雪过后,再美丽的银装素裹都要消融一般。

他曾与我聊天说过“我现在没有你记忆中那么好了”,只是美好的事物终究让人难忘,我从他身上学会的享受孤独也不会因此消失。即便那个白雪般干净清冽的少年,终是留在了那段时光里,一点点消散在记忆的暖风中,而这一次我从他身上学会的是,像曾经一样鼓起勇气,冲他的背影露出微笑,在清风中轻轻道了声:“再见。”

编辑/苗嘉琳

1

卓军转学来的时候,班主任只是帮他找了一个空座位,并没有安排他去讲台做自我介绍。班主任一向注重我们在台上的表达能力,这有些奇怪,但我没有太在意。

我把目光转向窗外,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书包和课桌里面都没有伞,我的父母也不可能来接我,我开始紧张起来。所幸这是一场太阳雨,雨很快停止,远处架起了一道色彩斑斓的彩虹。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地上的水珠也已蒸发。放学后,同学们成群结队走在回家的路上。和他们不同,我喜欢单独行动。来到操场上,我找了一块干净又充满生机的草坪,坐在那里看初中生打篮球。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爱与人交往,但我就是喜欢看别人玩耍,特别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看完打篮球,像往常一样,我准备去帮门卫大爷锯木头。门卫大爷是我在这个学校仅有的一个朋友,每次我帮他扶着一根巨大的木头,他就会边锯边跟我聊天。他十分善谈,乏善可陈的事情也能被他讲得津津有味。更重要的是,在我的工作完成之后,大爷还会去学校商店给我拿一根大辣条。对于还处于童年阶段的我,辣条的诱惑力无与伦比。

我高兴地走进门卫室,门卫大爷在我手上放了一根辣条,却没有叫我干活。正当我纳闷之际,大爷冲我笑笑,和蔼地解释:“我已经六十多了,是时候回老家享享清福了。阿定,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辣条了。”

告别大爷后,我的心情非常郁闷,我知道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他了。难道在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里,我张定就注定孤身—人?

2

在校门口,我看到了一个额头长着黑痣,个头比我高一点点的男孩。他百无聊赖地蹲在角落,把一个小石头抛向空中,待它落下时,用手迅速握住地下另一个小石头去接。

看了一会儿,我准备离开,但那颗黑痣让我想起他是今天转学来的那位同学,我径直走向他:“同学,这么晚了还有闲心在这玩石头?”

他有点紧张,摸了摸脑袋:“我第一次来……来这边,不知……知道怎么回家。我妈……妈说来接我,但现在还……还没有来。”

他说话的表情一点也不自然,像是费了吃奶的劲儿把话憋出来一样,平常不苟言笑的我也没有忍住,嘴角轻轻笑了—下。

笑的时候,嘴巴里面两颗很大的门牙暴露了出来。我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也意识到我不应该笑别人的缺点,立马将它藏了进去。

我问:“你家住哪?”

“湘江二队。”简短的话他倒是说得挺清楚。

“刚好顺路,我送你回家吧。”

他有些犹豫:“非常……非常……感谢,可是……”

前面在教室时,卓君没有看到坐在角落的我。我知道他怕我是坏人,于是我从书包里掏出校牌放到他手里。

看了之后,他点头同意:“好。”

从学校到湘江二队的道路横七竖八的,中间还要拐几个大弯,我第一次去那里也迷了路。让行程难上加难的是一一卓军对他家具体的位置描述得含糊不清,我费了老大力气才把他送回了家。

3

前面我撒了谎,我家和卓軍家的方向截然不同。从湘江二队出来,我往自己家走,中间经过了学校。一来一去,我结结实实地走了平常的几倍路程。

到家时,天已经很黑了,但我一点也不担心父亲的责骂,因为我知道,此时家里一定空无—人。

我的父亲是个消防员,长期待在部队,在不多的假期里,如果碰到了执行任务,也要马不停蹄地赶过去。父亲留给家庭的时间少之又少,母亲以前建议他退伍,去跟熟人一起做生意,但他不舍得离开工作多年的地方。母亲老是抱怨父亲赚钱少,工作危险,还没什么时间照顾我,而父亲说她不理解自己。在我的记忆中,他们常常吵架。终于有一天他们握手言和,我以为他们会冰释前嫌,结果他们去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

在我心里,我既恨母亲的无情,也恨父亲的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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